第6章 6姐姐

第6章 6姐姐

三年前,月影在流水中弯弯,月色下几株月季,一阵夜半歌声——

你要我和他们一样,你要我留在这地方,我看着你默默地说,噢——不能这样。我又走在老路上,我又回到老地方,我明知我已离不开你,噢——姑娘——

粗厉的嗓音衬托着绝美的意境,接着是放声大哭。他心中无限追悔,因为《花房姑娘》中的,噢,不能这样,我又走在老路上,我又回到老地方,他没能做到。他勾引了君爱小姐,造成了她的悲剧。庄篱一脸泪痕,自语道:“我就是《聊斋》里的那些废物,除了是男的,还有什么优点?我是罗亭呀!”

他抬头看向枝下的环,道:“君爱,我这就去寻你,可我真能寻得着你么?君爱,我想你,我好难活呀!”他眼泪扑簌,一颗颗打在身上。

夜半时分,漆黑的林中响起恐怖的大叫:“我死,我不能死,我死,我不能死——”一道黑影在林间狂奔,不时撞到树上,便爬起来再跑,灌木喇破了裤子,在皮肤上留下无数划痕,他全然不顾。终于,他又一次撞在树上,无声地倒下。

过了几息,随着一声轻叹,鬼魅的飘带向庄篱飞去,托着庄篱飞升,飞升。待到了空中,仙女现出身影,她托着庄篱,看着庄篱的优伤,疲惫,俯下头去,轻轻一吻。

两年前,烛红的洞府。

“放我走,我要修仙,我要报仇!”,“阿篱,你没有灵根,姐姐再给你想想法子。”,“别叫我阿篱,我叫罗亭!”,“阿篱,我站在我黄昏的心上,想想曾相信过的诗行,是谁写的?”庄篱闻言若有所思。烛红又道:“阿篱,那一天,你叫我送给你一个最美丽的比喻,这个比喻是什么?”庄篱沉默着,烛红期待着。忽地庄篱叫道:“放我走,坏女人!”烛红忽地红了眼圈,道:“阿篱,姐姐为你做了这么些,就一句好话也落不着吗?”

烛红正伤感间,侍女叫道:“姑姑,大爷来了!”

一个满脸胡须的蓝袍官员进来,烛红道:“大哥今日不当值?”那官员看了看被定住的庄篱,又看了看烛红的眼圈,道:“二妹又思凡了。”烛红道:“世上就这一个好男儿,我不能叫他死在外头。”

那官员自顾坐下,扫了一眼案上的诗笺道:“这小子有点歪才,就是害人!”那几张诗笺还是他从地府带来的,原是庄篱焚给君爱的。那官员掂起一纸看道:我的一半去了梦里,去砍一棵树,我的一半走在世上,走失了季节,我有时有梦里清醒,我有时在世上迷茫。

看罢,他捏起盘中一物丢在嘴里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放着蜜饯不吃,非要吃那苦罐子里的。妹妹,都是我这个文墨之徒害了你,自小叫你学诗。唉!妹妹,他已然害了一个,还要再害一个!”

烛红道:“我可没有一个势利老子管着,他害不着我。”那官员斥道:“还说害不着!你眼咋了?”烛红闻言,眼圈红了红。那官员叹道:“你把他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是个有根器的,你放他去寻他自已的缘法。”烛红认真道:“大哥,他当真有根器?”那官员道:“他根器不根器跟咱无干,他心里有人!”烛红泣道:“我知道他有人了,可我不能看着他不管!”

一个月后,村落中,一个乞丐将将躺在地上便引得汪汪大叫,狗群扑来,只听嗷嗷几响,群狗毙命。几天后,那乞丐大叫着君爱君爱,扑向院中的花丛。喝骂声中棍棒沉重地落在他身上,他抱着花盆死不松手。又是一记击打,直奔那乞丐的脑袋,只听咔地一声,棍棒断作两截,惨叫声中,一截断棍追着持棍的汉子猛打,直打得头破血流。三个月后,那乞丐走在荒野上,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没有路,只有夕阳,我走累了,坐在石头上。那曾是,诗人,坐过的地方。

却是闻声不见人。闻听自已的旧作,那乞丐停了停,怔了怔,便又低头行路。数月后,大雪纷飞,那乞丐光着脚在雪地上行走,一步一个血脚印,他嘴里喃喃着:修仙,报仇,修仙,报仇。他踉跄着,衣不蔽体,一身雪花。忽地眼前白光一闪,出现一位仙女,那乞丐止住喃喃,怔怔地看着。“阿篱,穿上!”烛红托着棉衣棉鞋道,说着施了个法术,冬装便套在庄篱身上。冰凉的棉衣上身,庄篱只觉更冷,但他知道这只是瞬间的更冷,温暖在等着他。烛红上前,掏出手绢给庄篱擦了擦鼻子,又替他抚了抚乱发。

暖意来了,庄篱喃喃了一声小姐,烛红心中一酸,自已被当成了别人的替身。庄篱的目光在烛红脸上扑朔着,扑朔着,呢喃了声姐姐,烛红诧异了一下。“姐姐”又是一声呢喃,烛红眸子一亮,道:“阿篱,你是在叫我?”又是一声姐姐,庄篱默默地看着烛红,“仙女姐姐”他道,烛红瞬间红了眼圈。她轻声问道:“阿篱,那一天,你叫我送给你一个最美丽的比喻,这个比喻是什么?”庄篱呆了呆,轻轻地从烛红发梢采下一枚雪花,看着它在指尖融化,轻轻道:“愿你永远象冬雪一样纯洁。”

烛红忽地抱住了庄篱,庄篱也抱住了烛红,他喃喃道:姐姐,姐姐,仙女姐姐。烛红闭上了双眸,滴落两行纯洁。雪花纷纷在他们身边落下。

“姐姐,姐姐”响在烛红识海里,她气海里的一团真气,却随着这几声姐姐消散了。烛红睁开双眸一时无措,不知是该懊丧冲击筑基六阶又失败了,还是继续回味这几声姐姐。她在蒲团上呆坐良久,打开了聚灵阵,起身向架子上的梅瓶打出法诀,由梅瓶里取出火焰扇,捆仙绳,紫霞衣,便出了洞府。

一道红影落在庭院,屋脊上的砖雕兽纷纷俯身下视,其中一只忽地鸣叫,便立即在爆响中化为砖屑。管家匆匆跑来,叫道:“这位仙姑,这位仙姑!”烛红漠然道:“温显祖呢?”管家道:“敢问仙姑寻我家二爷何事?”烛红淡淡道:“这是你能问的?”管家忙道:“是是,上仙请到客厅宽坐,小的这便知会二爷。”烛红道:“引我去!”

另一座庭院内,“我家二爷前几日就到烟霞阁听法去了。”烛红道:“休拿烟霞阁吓我。”她叫道:“温显祖,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今日若不出来,我便将你淇水温家杀个孩芽不留!”她连叫数声,声闻数里,隔着一座山头,集市上的人们纷纷仰首望天,有人跪下喃喃祷告,有人悄悄道:“报应,报应来了,这是天谴!”

“这位道友,我姓温的怎生惹下你了。”终于,一个大汉由照壁后绕出。烛红道:“你便是温显祖?”那大汉道:“在下便是。”说着神识悄悄一扫,不由大骇,对方是筑基修为!烛红道:“郑君爱便是与你续弦?”温显祖道:“那贱人,还未出阁便已养汉,已被我休了。”烛红道:“是休了还是杀了?”温显祖结巴道:“道,道友这是何意?她是死在自已家中,如何是我杀的?”

烛红哼了一声道:“庄篱是你逼疯的?”温显祖疑道,甚嗯?烛红道:“你踩在地上,逼他污秽郑君爱的那个后生。”温显祖变色道:“你是替他寻仇?”烛红笑道:“他叫我驱散你的魂魄。”话音刚落,几道电光便在紫霞衣上炸响,同时,温显祖手中多了一支金刚橛。不待烛红动手,也不待温显祖动手,烛红发髻上的钗凤忽地吐火,温显祖立时成了火人。惨叫声中,钗凤冲向空中,骤然变大,衔住了温显祖的魂魄。烛红喝了一声烧了!又是一团火光,凡人不可见的魂魄化为乌有。

钗凤飞回烛红发髻。只见地上一颗人头,一团灰烬,还有烧成黑棍的金刚橛,烛红欲将人头收入乾坤袋,却又嫌恶,她轻轻颔首,钗凤再次飞出,将温显祖的人头吞下,再次飞回,化为首饰。一切只发生在几息间,烛红已是平地飞升,扬长而去。

数日后,云居峰。周正元送一位修士步出洞府,他拱手道:“师兄费了半日法力,还赠清魂丹,为弟,为弟,唉!”那修士道:“正元师弟,你我同门又是紧邻,不过些许微劳。”说着出了洞府,那修士踏着飞梭悬在半空,拱手道:“若非颖心簪在他头上,只怕日后入魔。那识海,红尘重,杀气重!”周正元看着师兄额上的汗珠,一时不知如何感谢,那师兄拱了拱手去了,他连忙回礼。

周正元正待回身,只见无量峰飞来两人,片刻便到了近前。周正元叫了声师祖,并向一位官吏抱拳道:“却是地府上仙,失敬失敬!”对方抱拳回道:“在下地府六殿,卞城王座下判官,除业。”

周正元引二人进了洞府,问道:“上仙所来何事?”除业叹道:“乱点鸳鸯谱。”闻言,清源师祖微微一笑。除业走到庄篱身前,俯身端祥。周正元道:“上仙是给他看姻缘么。”除业闻言长叹,清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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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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