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Chapter127 有点吃醋
(明早替换。)尽管这块土地距离环状八号线1的外侧仅二十分钟路程,入夜后空气却相当清净,很难想象在晴朗的白天,这里经常会广播提醒民众小心光化学烟雾的危害小小的独栋住宅鱗次栉比,住宅区中灯火阑珊,万籁俱寂
清濑灰二走在蜿蜒的狭窄单行道上,抬头望向天空.虽然这儿的星空远远比不上他的故乡岛根,但夜空确实悬着细微的光点要是能看见流星该有多好.清濑心想,但天空依然静谧夜风刮过他的脖子都已经快4月了,夜晚还是那么冷他常去的澡堂“鹤汤烟囱居高临下俯视家家户户的低矮屋顶
清濑不再眺望天空,把下巴埋进披在身上的棉袄衣襟里,加快脚步东京的澡堂不论哪一家,水温都非常烫今天清濑洗完身体后,一泡进浴池又忍不住马上站起来“鹤汤”常客泥水匠老爹,在淋浴区看到清濑的窘状,不禁笑道“灰二啊.你的1一秒泡澡’功力还是一样强啊”
反正钱都付了,不多待一下很吃亏,于是清濑再度坐到淋浴区的塑料椅上,对着镜子用自己带来的刮胡刀修起胡子泥水匠悠哉走过清濑后方,哼呀哼地泡到浴缸里
“老东京人有一句话说,‘泡澡的水温要烫到咬屁股,才算刚刚好’。”
1由东京都大田K羽田机场经丨H田谷区.杉并区.练马区.板桥区.连接至东京都北区赤羽的环状主要道路上空有许多汽车废气形成的污染物质.会在天气晴朗时与空气中的水蒸H结合成为带状云.人称“环八云”
泥水匠的声音回荡在贴满瓷砖的挑高浴室里女浴室毫无声息,而柜台的澡堂老板,从刚才起就无聊地拔着鼻毛看来,这儿的客人只有清濑和泥水匠两人。
“我一直觉得老爹这句话说得很好,只是有一个问题:”
“啥问题?”
“这里又不是下町,而是山手
清濑刮完胡子,再次走近浴槽他一边紧盯着泥水匠,一边扭开水龙头,将冷水注入热水中两种不同温度的液体荡漾、融合在一起试过水温后,清濑将身子泡进浴槽、固守在水龙头旁,在水温适中的池水中伸长双脚
“既然你已经能区分下町跟山手的差别,看样子你也习惯这边的生活了。”
泥水匠似乎无意夺回水龙头,只见他避开逐渐变温的池水,移到清濑的对角线位置
“毕竟也来这里四年了
“竹青庄最近怎么样?今年有可能住满吗?”
“还剩下一间房,我也不知道租不租得出去。”
“要是能租出去就好了。”
“是啊
清濑打从心底这么想。今年是最后一年,最大的机会即将来临。只差一个人他捧起热水,用双手搓揉两颊这个人非找到不可!
热水弄得他的脸隐隐刺痛,八成是刮胡子时把脸刮伤了。
1山手是江户时代的东京中产阶级以上人士居住区.下町则是同时代的平民区.多为工商地带老东京人指的是下町人
清濑和泥水匠一起走出澡堂,然后跟牵着脚踏车的泥水匠悠闲地走在夜路上。拜热水澡之赐,他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正当清濑思索是否该脱掉棉祅时,背后远远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与怒吼声。
回头一看,小路的另一头出现两名男子的身影。
其中一名男子在大声叫嚷着什么,另一名男子则踩着稳健的步伐朝他们这里跑来,而且转眼间便逼近清濑和泥水匠3等清濑看清楚这是个年轻人时,他已经从清濑身旁呼啸而去。过了好一会儿,身上围着便利店围裙的男子才追了上来
那名年轻男子跟清濑擦身而过时,呼吸平稳顺畅、丝毫不乱。清濑差点想也不想就跟着跑过去,却被泥水匠的评论一棒打醒_
“偷东西啊,真是世风日下。”
经他一说,清濑才注意到方才从后头追来的男店员似乎大喊着“帮我抓住他!”只是当时的清濑没意识到那句话的涵义。
因为他的心神早已被那个年轻男子矫健如飞、如机械般反复运转的双腿夺去。
清濑从泥水匠手中抢过脚踏车把手、据为己有
“借我一下!”
他拋下目瞪口呆的泥水匠,奋力踩动踏板,追向那名消失在黑暗中的年轻男子。
是他!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那小子!
清濑心中燃起信念的火苗,宛如在阴暗火山口蠢蠢欲动的岩浆。他不可能跟丢。在那条狭窄的小路上,只有这个人跑过的轨迹熠熠发亮。它仿佛横亘夜空的银河,又像引诱虫儿的清甜花香,绵延不绝地为清濑指引一条明路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清濑的棉祆鼓起、翻飞,脚踏车灯总算逮住男子的身影。清濑每踩一下踏板,白色光圈便在男子背部左右摇曳
协调性很好——清濑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悸动,一边观察男子的跑姿。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又大又稳,肩膀不紧绷,脚踝柔软得足以承受着地的冲击他跑得轻盈优雅,却又强而有力
男子似乎察觉到清濑的气息,在路灯下微微回头清濑看到那张浮现在夜色中的侧脸,不禁轻叹一声
原来就是你啊
一种不知是欣喜抑或恐惧的情感在他的心头纠结、翻搅清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世界即将有所改变
清濑加快踩踏的速度,与男子并肩而驰仿佛有一种无以名状的东西在操控着他,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喊驱动着他蓦然间,一句话从清濑嘴里迸出,而他根本身不由己
“你喜欢跑步?”
男子骤然止步不动,冲着清濑摆出一种既困惑又愤怒的表情那双蕴含着激昂热情的乌黑眼眸,闪着纯净的光芒反问清濑
一你自己呢?你有办法回答这种问题吗?
那一瞬间,清濑顿然了悟假如这世上有所谓的幸福或至善至美,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我心中的真善美
震撼清濑的那道信念之光,此后仍将永不止息地照亮他的心坎,恰似灯塔照射在漆黑的暴风雨海面上=那束光芒,将永远引领清濑向前迈步
朝朝暮暮,直到永远。
第一章竹青庄的房客
阿走从来没想过,跑步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橡胶鞋底踩踏在坚硬的柏油路上。藏原走品尝着这个滋味,扬起嘴角E
全身肌肉轻柔地化解脚尖传来的冲击,耳畔响起风的呼啸,皮肤底下一阵沸热阿走什么都不必想,心脏就能让血液循环至全身,肺部就能从容地摄人氧气,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盈,能带他前往任何地方。
只是,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又为了什么而跑?
阿走这时才想起自己奔跑的原因,稍微放慢速度。他竖起耳朵,试探性地聆听身后的动静怒吼声与脚步声已不再响起,只有抓在右手里的面包袋沙沙作响为了湮灭证据,阿走打开袋口,边跑边大口吞下面包,吃完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袋子,索性直接塞进身上那件连帽外套的口袋中
留着空袋子,肯定成为自己偷东西的铁证,但他就是没办法随地乱丢垃圾说来还真可笑,阿走心想
直到今天,阿走依然自动自发地练跑,一日都不曾停歇,因为已经跑习惯了同样的道理,他也没办法随手乱丢垃圾,因为从小就有人告诫他不准这么做。
只要是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阿走总会遵守别人的要求。如果是他自己决定的事,他更是会比任何人都还严格约束自己
或许是吃了甜面包、血糖上升的缘故?阿走的双脚又开始规律地踩踏地面他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一边调整呼吸他半阖着眼,凝视一步之遥的前方,眼里只有不断踏动的脚尖,以及画在黑色柏油路上的那条白线。
阿走沿着那道细线继续跑。
明明不敢乱丢垃圾,却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偷面包。现在的他,正沉浸在饿得发疼的胃终于得到安抚的满足感中。
简直跟动物没两样,阿走心想。为了跑得又快又远,他每天练跑,练就出正确又强韧的跑姿;为了填饱饥饿难耐的肚子,他到便利商店偷面包——这样跟野兽有什么差别?他就像一头野兽,一头遵循特定路线巡查自己的地盘、在必要时出手夺取猎物的野兽。
阿走的世界既单纯又脆弱跑步,以及摄取跑步所需的能量,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股无以名状、浑沌不清的烦闷在心头摆荡。而在那股烦闷中,他有时还会听到不明所以的嘶吼声。
阿走畅快地在夜路上奔驰,双眼前再次上演这一年来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的影像;狠狠挥出、一击又一击的拳头,在他眼前渲染为一片赤红的激情。
阿走心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后悔。而那些发自体内的呐喊,是深埋在他心底的自责声浪。
阿走再也受不了这份煎熬,只能转开视线、环顾四周。茂密得几欲覆盖道路的群木,朝天空伸出细细的枝丫;发芽的季节即将到来,柔嫩的新绿却尚不见踪影。树梢上高挂着一颗闪烁的星星,空面包袋在他口袋里发出有如踩过枯叶时的声响。
阿走蓦然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动静,倏地绷起背脊以对。
有人追过来了。真的有人在逐渐逼近中。生锈金属发出的嘎吱声从他背后紧追而来。即使塞住耳朵,这种感觉恐怕还是会透过皮肤传遍全身。在大地上奔跑时,他感觉得到其他生物的律动、呼吸声,以及风的味道有所变化的瞬间——这一切,他早在比赛时体验过无数次。
一股久违的激昂之情,令阿走的身心为之震颤
但这里不是要人绕圈转个不停的田径跑道。阿走猛地转身、拐进小学旁的路口,开始抄小路全速冲刺。想抓我?想都别想!
这一带的道路错综复杂,每条路都非常狭窄,窄到令人分不清是私家巷弄还是公有道路,也因此到处都有死巷。阿走慎选每一条路径,只怕走错一条路,就会被逼得无路可退。他跑过蒙上夜色的小学窗台下,一边全力向前飞奔,一边斜睨今年春天即将就读的私立大学校园。
阿走来到一条稍宽的马路上,一时间犹豫着是否该右转跑向环状八号线,最后还是决定往前直奔住宅区。
交通信号灯没能阻止阿走穿越马路,宁静的住宅区回荡着他的脚步声3但是,追捕他的人似乎对这一带也相当熟悉。对方的气息越来越接近了。
阿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逃跑'悔恨之情顿时涌上喉头。我一直都在逃!这下子,他更不能停下脚步了,否则岂不等于承认自己是在逃跑?
一道微弱的白色光束投射到阿走的脚上。那左右微幅摆动的光源,现在已紧贴在他的背后。
原来他是骑脚踏车!阿走不禁错愕。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他明明听到了金属的嘎吱声,却完全没想到来人是骑脚踏车的可能性。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因为很少人能跑这么长一段距离,而且还跟得上他的速度。
这是因为阿走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个追捕者当成自己心中那团既模糊又可怕的东西,才会这样拔腿狂奔。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微微转头往后一瞧。
一名年轻男子正骑着带篮子的女式脚踏车,直直朝他而来。由于夜色太暗,阿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似乎不是那家便利商店的店员他不只没围着围裙,还穿着一件类似棉袄的外套,踩着踏板的那双脚上则只套着保健拖鞋。
搞什么鬼?
阿走放慢速度,以便观察那名男子。那辆脚踏车发出类似古老水车的声响,极其自然地跟阿走并肩前行。
阿走偷瞥男子一眼,只见他相貌清秀、顶着一头湿发,看起来像刚洗完澡似的。不知为何,脚踏车的前置篮里装着两个脸盆。男子也不时打量阿走,一双眼睛老盯着他跑动的双脚。该不会是什么变态狂吧?阿走觉得越来越诡异了。
这个骑脚踏车的男子跟阿走保持着些许距离,默默跟在阿走身边:阿走则一边揣测对方的企图,一边维持节奏继续往前跑。是店员拜托他来抓自己的吗?或者只是某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路人?正当阿走心里的忐忑、紧张和焦虑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沉稳的嗓音有如远方的潮浪般传进他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