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第 105 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街上人影茕茕,一辆马车停在了宁王府正门前。

守门的小厮还在打呵欠,听见“砰砰砰”一通乱响,边走边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大早上来惹不痛快,结果刚放下门栓,两个锦衾裹着的人直接被扔在了他面前。

“传陛下口谕,宁王品行不端,纵容外室对王妃不敬,杖责二十,闭门思过。”

马车上,一个黑衣人冷声说着话,言毕,便立即驾车而去。

那看门小厮一愣,定睛一看,吓得呜呜哇哇乱叫,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锦衾里裹着的人,一个是气息微弱,不知是死是活的郑若离,还有一个,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晏怀宁。

两个人都神志不清,如同破布烂条那般,躺在宁王府阔气的石狮像前,奄奄一息。

宁王府的管事连滚带爬给宫中递了消息。

萧琪蕊听闻此事,吓得脸色煞白,不管不顾冲到殿前,要给自己的亲儿子讨个说法。

晏泽闭门不见。

他不想和对方起冲突。

他累了。

他需要花点时间,理清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决定要如何妥善处理。

他想,他还是爱着萧琪蕊的,尽管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触到了他的底线,但,如果处理得当,或许还有回转之机。

因此,他让一个大太监去劝萧琪蕊,劝她审时度势,劝她安生,劝她冷静。

宋知华一夜未归,他与晏泽隔着一扇屏风坐着,就像过往每一个艰难的,不知前路的夜晚。

边疆战火,盗匪流民,天灾或是人祸,每一个考验国运时刻,他都会坐在这个位子上,听风雨将栏杆拍遍,夜灯明灭,书页成山,最后一锤定音。

如今惊涛骇浪已过,病树却未回春。

宋知华只能等。

等晏泽跨过他内心的重峦叠嶂,峰回路转,回头是岸。

“啪!”

殿下,萧琪蕊命身边宫女狠狠掌掴了那个传话太监,厉声痛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打你都有损本宫的颜面!”

那太监叫苦不迭:“这是陛下口谕,贵妃娘娘进不得啊!”

“若是陛下口谕,那本宫也要亲耳听到!”萧琪蕊气疯了,命人将他拉开,径直冲了过去。

那华贵的衣摆被她带起来的那阵风高高抛起,如同飘摇的蝴蝶,在风雨中坠向一个注定的尽头。

御书房外的几个太监拦也拦不住,还有一个被门槛绊倒,“扑通”摔出去老远。

宋知华瞥了一眼,微微叹息,起身将那人扶了起来。

“多谢相爷,多谢相爷。”

那太监连声道谢,悄然退到了角落里。

萧琪蕊根本没有给宋知华好脸色看,对方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陛下!”

萧琪蕊冲到晏泽面前,当即跪了下来,眼泪顺着精致的面庞滑落。明明还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晏泽却不由地心生厌恶。

“不是说不见吗?”

他以手扶额,挡住了眼神中的疲惫,萧琪蕊哭诉:“我儿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受到这等惩罚?他一向孝顺懂事,尊您敬您,就算有哪里做的不好,您大可告诉臣妾,让臣妾教训他便是,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将他打成那血淋淋的样子?”

晏泽知道这母子两个都喜欢小题大做,以为是晏怀宁派人进宫来向她求情,将昨晚自己拿印章砸破他额角的事情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便徒生不满:“不就是流了点血吗?至于你罔顾圣意,横冲直撞吗?”

萧琪蕊错愕不已:“流了点血?都被你打得奄奄一息了那叫流了一点血!宁儿可是您亲生的孩子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

晏泽竟是一声嗤笑,“萧琪蕊,你知不知道,朕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他放下手,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女人,神色比任何时候都平静:“我想,你应该见过的,景鸾宫之乱,朕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萧琪蕊浑身一震。

杀了多少人?

她记得的,那漫天的火光,刺耳的兵戈声,四下纷飞的碎砖裂石。

她记得,她怎么不记得?

她更记得这人是如何抱着自己,如何一遍又一遍耳语低喃,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在这儿。

“怀宁是朕的亲骨肉,也应该继承了朕的血脉,朕当年没有死,他挨了一顿打,能有什么问题?”

晏泽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无力至极的笑容。一夜未眠后的眼角布满血丝,那整张脸透着苍白和绝望,仿佛一只饿到极点的困兽,要将阻碍他的所有人都吞噬干净。

萧琪蕊眼泪簌簌,根本止不住,她颤抖着,哽咽着:“陛下,臣妾从来都以为,陛下是爱着臣妾,爱着臣妾为您生的儿子的,臣妾——”

“够了!”

晏泽大喝,“朕爱你!朕何曾不爱你!你还要朕如何爱你!”

他声嘶力竭,好像要将所有压抑着的愤怒燃烧殆尽。

他听不得半个爱字。

他想他大抵是疯了。

“怀明之下,朕再无子嗣,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做的手脚吗!但是朕念在你失了两个孩子,朕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升平十五年,朕许了玉儿,要那新科状元郎做她夫婿!可是你呢?就因为那状元郎没有支持你做皇后,你就让你父亲,让萧家连夜上奏弹劾他!朕也允了,朕也让步了!”

晏泽说着话,有如剜心之痛,他捂着心口,重重地咳嗽,那干涩发热的眼眶即将落下的,仿佛不是滚烫的泪,而是滚烫的血,自他心尖滴下的血。

“六年了,玉儿从来没有踏出她的长公主府一步,朕再也没有见过她!这偌大的京都,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朕见到自己的女儿!”

晏泽恨声,“怀明四岁那年冬天,朕去巡疆,命你代理后宫,你呢?他还那么小,就没了母亲!”

“萧琪蕊,你有没有想过,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朕得多爱你,才肯自欺欺人,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宠爱你!”

晏泽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铁青,他手撑着软塌边缘,不让自己倒下。

他还不能倒下。

萧琪蕊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劈懵了,目光呆滞,跪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重复一句话:“他爱我?他爱我?他真得爱我?”

他爱我又为什么要纳别人?又为什么时时刻刻地怀缅死去的杨恩?又为什么,一切在杨青苑入京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萧琪蕊忽然森冷地笑起来:“不,你不爱我。”

“你可以为了那个早死的女人,忤逆张太后,诛杀乱臣!你还立晏怀恩那个病秧子做太子!可他明明是丽妃生的!是那个纵火行凶,烧死杨恩,最后又被你赐死的女人生的!你哪里爱我?你要是爱我,为何迟迟不立我做皇后!不让我儿做这个燕国储君!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他凭什么不能做这一国之主!他要是能成为太子,又怎么会比晏怀恩差一分一毫!”

晏泽闻言,堵在心口的那道气,突然就散了。

她不懂,她不知道。

“朕,是一国之君,谁能坐这个位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晏泽生生喷出一口热血。

“你若是清楚,又为何会容忍我?”萧琪蕊戚戚然大笑不止,“你不过是看中了我父亲在朝堂地位,才娶我的!自始至终,我只是杨恩的替代品!所有人,都是她的替代品!你怎么就去了楼州啊,又怎么会遇到她!”

晏泽大口大口喘着气,他颤抖,以手指向萧琪蕊,怒骂道:“疯子!疯子!来人,给我把她拖到冷宫里去!没有朕的圣旨,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晏泽!你究竟有没有心!”

萧琪蕊怨毒地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被那几个太监合力拉了下来。

她发狂似的吼着:“我与你做了二十几年夫妻!你就这般对我!你竟这般对我!你既不让我做皇后,又让我儿处处受制于晏怀恩那个瘟神!我恨你!我恨你怎么不早死!”

晏泽不答,只是紧咬着嘴唇,胸膛剧烈起伏。

他错了。

他错得太离谱。

他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咎由自取,颜面尽失。

萧琪蕊一直被人拖着,发狂的笑声不绝,随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御书房外。

晏泽呆愣片刻,才如释重负般地,摇摇晃晃栽倒在榻上。

“陛下!陛下!”

宋知华急忙上前,晏泽瞪着眼,抓住他的胳膊,指尖仿佛要掐进这人的皮肉里:“传朕口谕,让崔戍野率禁卫军守住宫门,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宋知华一愣:“陛下,您现在清醒吗?”

“朕现在非常清醒!”晏泽吐息不畅,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你快去!自现在起,你不得离宫,替朕守着皇城!守着江山!不,不!”

他忽然又转了气:“你传怀明进宫!让杨怀远给朕守着宫门!崔戍野,崔戍野调过去,盯着宁王府!要是飞进去一只苍蝇,朕砍了他的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晏泽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

一个机灵的太监昨晚就请了太医在偏殿候着,此刻出了事,太医赶来的也很及时。

宋知华旋即出了御书房,命人将崔戍野找来。

“崔统领,你且去宁王府,我会派专人带着我的印信去给宁王处理伤势,除此人外,其余人等一律不能放进去。”

“是,相爷。”

宋知华与他道谢,便又遣了那个太监,让他立刻前去将军府,请杨怀远。

“你且告诉侯爷,就说陛下需要他守卫皇城。”

宋知华将禁卫军统领的腰牌交到那太监手里,用力一握,“劳烦您了。”

“不劳不劳,奴即刻去办。”

那太监心知此事重大,一刻不敢耽误,打马飞奔出了宫门。

宋知华重新坐回他的那张冷凳上。

面容冷肃,眼神锐利。

从现在起,他就必须严阵以待,就像当年还是一介书生时那样。

宫中顷刻间变了天。

长安花尽早饭桌上,杨青苑还在和齐悯阳对峙。

原因无他,就是李倦秋的去留。

齐悯阳觉着他与杨青苑的交易已经达成,一刻都不想多待,今天就要把人带走;而杨青苑则是希望李倦秋留到后天,也就是北齐使节离京那日。

“倦秋是我的护卫之一,他要走,我必定要调另一个人来补他的缺,眼下,杜威已经在前往京都的路上,后日必到。齐国主怎么着也得让他们交接一下吧?何况杜威也算倦秋半个武学师父,这次倦秋远走北齐,总得和他见上一面。”

杨青苑认为自己的理由足够充分,安排也足够妥当,奈何齐悯阳软硬不吃:“你都有晏怀明保护你了,还缺我弟弟一个护卫?你多留他一炷香的时间,我都有理由相信你对他居心叵测!”

“啧啧,您这话说得就太没道理了,一炷香的时间够做什么?上街买块烧饼,一来一回还得两柱香时间呢!”

旁听许久的韩祎促狭地笑他,抿了口热茶,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

齐悯阳脸色很难看:“要你多嘴?你算哪根葱?”

“您这话就更不对了,我家的葱地也是倦秋除过草,施过肥的,真要论起来,我也能沾点亲,带点故。”

韩祎指的是回京那天,李倦秋帮他收拾旧屋的事情,可他那洋洋得意的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挑衅。

李倦秋怕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要等杜大哥到了,再走。”

他说完,瞄了眼僵在一边的齐悯阳,端着碗说要去添粥,王毓和杨彩衣也要去,推推搡搡就都跑了。

杨青苑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唉,孩子大了,不怎么好带了。”

齐悯阳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抽筋。

这个女人,一定是在炫耀!炫耀她和安儿关系好!就连韩祎那个混饭吃的,也在故意气他!

齐悯阳又窝了一肚子火。

晏怀明一声不吭地看完了这场嘴仗,并且给杨青苑剥好了鸡蛋,放到她面前的空碗里。

他算算时间,宫里应该都知道晏怀宁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一抬头,陆慈就急冲冲地奔了进来。

“殿下,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晏怀明和杨青苑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个头:“好,我马上就去。”

“早点回来。”

杨青苑一筷子戳中那颗圆乎乎的鸡蛋,朝他招了招手。

“嗯,一定。”

外头,天光大亮。

※※※※※※※※※※※※※※※※※※※※

书里的角色会写一个系列【。】

长公主在下一本,北齐的线会单独开一本【doge】

天太冷了,我的大脑和手都被冻僵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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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每天都在套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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