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风起

第 147 章 风起

温昱并没有立即跟上方棠的车架,后者的行程总还是较慢的,他不用多久就能追上,所以并不着急。

谢子婴带他回房后,便坐到案前,翻找出信纸开始写信,随后问:「你什么时候走?」

温昱将盒子放在案上,轻声回道:「过会儿。」

谢子婴眼眸微微沉下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继续写信。

明明不是生死离别,却又是生死离别。很奇怪的,他俩都想好好在一起,可面前总有各种各样的糟心事等着解决。

温昱伸出手,见他没躲开,忍不住手欠往他脸上摸了摸,「你不说点什么?」

谢子婴有些眷恋他掌心的温度,试着蹭了蹭,然后垂眸写信,回道:「但愿我们都能平安回家。」

温昱:「还有呢?」

谢子婴一脸无辜地问:「还有什么?」

「你那天来找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天?」

「我们第一次那什么……温池里。」

谢子婴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可能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听你说出那些话,我就有点明白了。可我当时很害怕被别人戳脊梁骨——那里太脆了,戳着很疼,我受不了。那天把你推开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心里很难受,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后来我总想,要是错过你,我会不会后悔一生?我爹已经没了,我再也不想为了迎合别人,去伤害我身边的人。」

温昱半晌没吭气。

谢子婴有点慌,慌忙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

温昱忽然问道:「我若去长安,就是九死一生了,你真的尊重我的意愿么?还有,你一定要拿命去和太子赌么?」

谢子婴轻叹口气,「我不想你出事,但更怕你恨我。放心,你要是活着,我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会爬回来见你。」

温昱又没声音了。

他下意识侧过头去,却差点跟温昱撞脸,心里一时慌了,温昱则冲他轻笑了一下,借着那个姿势凑近了些,随后轻轻吻了他一下。

按理说,经过这么多次,他应该适应了才对,却没想到脸颊又禁不住发烫,他觉得很丢人,立马低下头,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写信。

两人温存的话还没说完,殷逸就找来了。殷逸这俩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找不到人影,又总是突然出现。

就如殷逸说的那样,他没再对温昱抱有敌意。而温昱本就是个不在纸上投下一片阴影。

谢子婴看不清,写不下去了,就停笔瞪他一眼,「干什么?」

殷逸「嘁」了一声,抱怨道:「看看怎么了?」

谢子婴:「你挡我光了。」

殷逸:「哦。」

殷逸默默让开了,「需要我做什么?」

谢子婴瞪他一眼,「不用。」

殷逸没再追问,将目光转向了温昱,「小螃蟹,你过来。」

温昱:「?」

温昱懒得理他。

殷逸不耐烦了,走过来就要拎人,被谢子婴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爪子,还出声警告道:「你想干嘛?」

「我要想揍他,你以为你拦得住?」

「殷逸!」听谢子婴的语气,着实不太高兴。

殷逸撇撇嘴,只好放缓了口气,略带了些恳求意味,再次看向温昱,「小螃蟹,我有事找你。」

温昱没犹豫,一口回绝,「滚。」

殷逸:「??」

温昱想了一下,补充道:「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殷逸张口就想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对不起。」

他话音很轻,以至于温昱以为自己听错了。

殷逸道:「有事请你帮忙。」

谢子婴问:「你要干嘛?」

「你急什么,」殷逸抱怨道:「这次不会了。」

谢子婴还没接话,温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率先起身了,还抬眼望向门外,淡漠道:「好,你带路。」

谢子婴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袖。

温昱停了一下,安抚似的蹭了两下他的手指,「没事,我去去就回。」

殷逸把他俩的举动看在眼里,表情一度有些复杂,随后避开了目光,转身走在前面。

行至门口时,温昱突然有些想不开,便回身看向谢子婴,恰恰跟后者对了视线。

谢子婴慌乱地眨了下眼,「怎么了?」

温昱轻声道:「再看看你。」

谢子婴笑了,「有什么好看的?」

温昱一本正经道:「好看。」

谢子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一刻就听温昱温声提醒道:「走了。」

谢子婴慌忙回道:「等你回来。」

温昱微微一笑,没再说别的,跟着殷逸走了。

温昱现在对很多事物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懒得去猜殷逸的心思,一是觉得累,二是不想费心思防备人。殷逸带他出谢府后,就直奔一家客舍,温昱虽然好奇,但也懒得问,默默地跟他走进一间客房。

温昱再忍不住好奇,也不想主动开口问他葫芦是卖的酒还是毒,于是自行越过他坐到桌前,毫不见外地拎过茶壶给自己倒茶喝。

殷逸合上门,看他一副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模样,倒有些惊奇,忍不住夺过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轻轻地抿了一口,才问道:「你过会儿就走了?」

温昱毫不掩饰跟来的目的,实诚地道:「我跟你出来是有事求你。」

殷逸挑眉问:「什么事?」

温昱神色凝重,道:「我此去长安应该回不来了。」

殷逸眉毛跳了一下,没回话。

温昱接着道:「我想……请你千万护他周全。」

温昱说出这话之前,没想过殷逸会爽快答应,甚至觉得他会拒绝,就想若他拒绝,自己立马起身走人,绝不废话。

殷逸却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道:「不白帮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温昱:「只要我能做到。」

殷逸却没了下文,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温昱欲言又止。

殷逸轻轻吸了口气,继续喝着茶,一脸从容淡定地吊人胃口。

温昱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殷逸难得开了尊口,「等肖纪。」

温昱:「?」

温昱:「他来广阳了?」

殷逸放下茶杯,望向他道:「一路护送你来的广阳。」

「我怎么不知道?」

殷逸低笑了一声,口气里略带了些嘲讽,「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

见温昱还有疑问,殷逸便道:「无论如何,现在他听我的。」

什么叫「现在他听我的」?

温昱下意识觉得殷逸在耍他,耐不住心底发毛,起身就想走。

殷逸却忽然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来都来了,留下吧。」

温昱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

殷逸轻叹口气,解释道:「他不救你是因为抱了无归的想法,可我得救你。」

「?」

殷逸道:「作为交换条件,你们都得活着回来。」

温昱:「??」

温昱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身体本能地往后退,然而殷逸反应更快,猛然间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殷逸掌心流泻出一道很微弱的光,指尖触及他的脉搏,便极速扩散开,贪婪地依附上他的手臂。

「你发什么疯?」温昱隐忍着怒意问。

很明显能感觉到手臂开始发麻,温昱的警备心顿起,眼见流光逐渐增多,他左耳处也浮现了一小团荧白的光。

与此同时,殷逸力道有意加大了些,手臂很快传来强烈的酸痛和无力感。

温昱自知打不过,没想硬碰硬,余光瞥到不远处摆架上的几只瓷瓶,念头一转,眼瞳如墨色深邃。瓷瓶像是受到了念力的推动,依次震动起来——他想尽可能弄出动静,把人引来。

殷逸迫不得已松开了手,而袖间暗淡而细碎的光飞快地飘到瓷瓶上,连带着周遭一切瞬间停止了震动。

温昱不清楚他在发什么疯,没打算跟他继续纠缠,才得到自由,就想夺门而出。

但没走出几步,他又察觉了自身后而来的危机感,紧接着背后结实地挨了一掌,心口处像是被匕首狠狠扎了一刀,闷疼得厉害,卡在喉咙血腥气直犯恶心,强烈的无力感也油然而生,随后他眼前一黑,人就站不稳了。

他晕过去前,看见殷逸模糊的身影似乎接了他一下,他浑身使不上力气,话都说不出口,但从唇形不难看出他在骂人:「殷逸,我草/你大爷的。」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温昱」才苏醒过来,他的眉心有一道浅淡的红痕,像是之前的图案被蹭掉了大半,由于没蹭干净,就留下了一点淡红。

他睁开眼的一瞬,映入眼中的陈设很陌生,无意中瞥见了殷逸,一股莫名的畏惧油然而生,他连忙从床上撑坐起来,近乎讨好又惶恐地轻声叫道:「殷大哥。」

殷逸神情很古怪,对于他的举动都在意料之中,从容地解释道:「我让温昱沉睡一段时日,接下来由你主导这副身体。」

很明显,底子被换了,面前的人是长安。

长安一脸迷茫,「我……」

殷逸没等他说完,就警告道:「你不得自作主张做别的事,更不能让自己受伤。」

长安有些想不开,就忍不住问:「是不让温昱哥哥受伤吧?」

殷逸稍微愣了一下,没回话。

长安眸光暗淡下去,似乎有些失落,「我知道了,殷大哥。」

殷逸向来一脸不近人情,但内心到底还未冷漠到那种地步,也许是不知该怎么接长安的话,又有些愧对,便试着安抚道:「我会保全你。」

长安眼睫颤动了一下,勉强笑道:「谢谢殷大哥。」

殷逸无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的笑容,一时表情又很凝重,接着问道:「你能不能模仿他的言谈举止?」

长安道:「若按记忆的感觉来,能。」

殷逸像是不放心,又嘱咐道:「别被识破了。」

长安像是怕他不高兴,表情一度很惶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

殷逸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长安始终在适应温昱的身体,殷逸则在教他如何以温昱的身份去做一些事,等到嘱咐完,门也被扣响了。

长安有些紧张地往后缩了缩,殷逸却没在意,沉声道:「进来!」

来人带了一身风雪,进门看见殷逸后,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殷公子。」

殷逸点了个头,目光示意坐在床上的长安。

青年偏头看过去,随即又惊又喜地叫道:「公子!」

长安一脸莫名其妙,还有些怕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蹿到殷逸身后,探头问道:「你是谁?」

青年感到很疑惑,皱眉上前了一步,「公子,你怎么了?我是肖纪呀!」

「肖纪?」长安嘀咕了一声,绞尽脑汁才从温昱的记忆里翻出来一点东西,「噢,你是温……你是肖纪。」

肖纪连连点头,「公子想起来了?」

长安没接话,满眼疑惑地转看向殷逸,后者却解释道:「肖纪会护送你去长安。」

肖纪也道:「放心吧公子。」

长安动了动唇,看向肖纪时,眼眸深处生出一点淡淡的光,他微微眨了一下眼,仿佛怕被看出端倪,又慌忙避开了视线,还摆出一副从容的神情道:「谢谢殷大哥。」

殷逸没多心,继续嘱咐道:「去吧,你保护太子,肖纪会保护你。」

长安回想起谢子婴,又忍不住问:「我能不能跟谢禅哥哥道别再走?」

殷逸果断回绝了,「不能。」

长安:「哦。」

长安很想问原因,但清楚殷逸不会回答,只好把疑惑憋了回去。

殷逸替他们找了马车后,就独自离去了,只让肖纪跟着长安。然而长安并不急于追赶方棠的车架,路过一家衣冠铺时,垂眸打量了自己这一身玄衣,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就让肖纪停下,也没给出半句解释,下了马车径直往店铺里走。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外,肖纪没有多心,只是将马车牵到一旁,静静地等候在门外。

约摸过了一刻,长安还没见出来,肖纪终于站不住,跟了进去。

整个大堂内,有一抹亮堂的雪白很惹眼,肖纪一眼就被吸引了目光,随即却发现那抹身形很眼熟。青年是背对着他的,一身雪白长袍,还披了厚重的雪白披风,他左手握着铜镜,右手手指似乎正抵着眉心。

他走近了,才确认是自家公子,长安正照着铜镜看自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蹭着眉心那点淡红,神情格外认真。

记忆里,温昱很少穿一身白,此时一身白衣配上雪白的披风,让整个人少了点清冷气,多了些许的柔和与不染尘埃,反而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公子?」

长安冲他温和一笑,忽然转头问道:「好不好看?」

一个大男人问这种问题,着实很奇怪。

肖纪只得点头道:「公子穿什么都好看。」

长安对于他的夸赞并没有多大情绪,反而笑出一声,悠悠道:「我也喜欢这张脸。」

肖纪:「……」

肖纪没敢多说话了。

长安忽而侧过身,往大门的方向看去,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说起来,青云山在哪里?」

肖纪错愕了一瞬,回答道:「昭明县。」

「离这里远吗?」

「很近,两个时辰就能到。」

肖纪感到很莫名,便道:「公子问这个干什么,我们不是要跟上陆公子的车架吗?」

「噢……不想去了。」

「……?」

肖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总还是向着温昱的,就道:「公子不想去就不去吧,我跟殷公子说一声也行。」

长安的眸色顿时不太好看,但他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轻声叫道:「肖纪。」

说罢,朝肖纪走近了些。

肖纪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躲开,两人一时凑得很近,肖纪感到有些古怪,忍不住问:「公子你怎么了?」

长安很轻声地反问:「你听我的,还是殷大哥的?」

肖纪没犹豫,回复道:「当然是听公子的。」

只是他话音一转,又解释道:「殷公子是怕你做傻事,让我看着你。」

「哦。」

长安这声「哦」听不出情绪,他又凑近了些,肖纪下意识想往后退,肩膀却先一步被按住了,与此同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眉头也拧成一团,紧接着整张脸爬满了痛苦之色。

他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开口说话都显得异常艰难,「公子……」

长安眨了下眼,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呀?」

肖纪没敢接话。

长安眸中的狠戾存在了一瞬,倏地将匕首从肖纪腹部抽出,又很温声地问:「你很痛呀?」

肖不敢接话,只能捂住伤处,奈何血流根本止不住,以至于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痛苦地咳嗽了一声,长安立马嫌恶地松开手,又一掌打在他肩头,将他推开的同时,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还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恶相,只听长安恶狠狠道:「脏,离我远点。」

挨了一掌,这回肖纪想站稳都难了,他踉跄了一步后直接栽倒在地了,血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身体也无意识地抽搐,他神色痛苦地盯着长安,自嘲道:「公子,我、我对不起你,我在长安出卖、出卖过谢公子,我该还的……」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气。

长安的面容却突然变得扭曲,他拧着眉头,紧紧地闭了眼,同时丢开了匕首,右手则拼命抓住了僵硬的左胳膊,看起来像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肖纪察觉不对劲,担忧地叫出一声:「公、公子……」

长安额角很快渗出一层薄汗,他缓缓地睁开眼,眼里的光透过了眼角的汗珠,轻微地眨了一下,眸中深处显出了迷茫,他动了动唇,「肖纪?」

随后他又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想以此来换取眼前清明,再看向肖纪时,眼里已经充满了茫然和无措,人也不由自主地想去扶肖纪,就连开口说话,话音也略有些沙哑,「你怎么了?」

长安还没来得及扶肖纪起来,又控制不住地将双手捂住太阳穴一阵摇头晃脑,像是在经历极大的剧痛。

肖纪试探地问道:「公子……是你吗?」

长安捂着太阳穴,难以遏制痛苦似的,沉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肖纪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吐出口气,欣慰地笑了,「公子……你回来就好。」

长安却抵着太阳穴,忽然烦躁地问道:「殷逸有没有告诉你压制他的方法?」

肖纪很聪明,很快反应面前青年说的「他」是谁,连忙冲他摊开掌心,有气无力地道:「这个……应该能压制你体内的东西。」

他的掌心处赫然就是长安眉心原本该有的那个红色图案。

谁知长安看了一眼后,面容竟恢复了正常,他默默地放下手,随后一脚踩住了肖纪的手掌,同时抄起匕首,一刀扎在了肖纪心口,动作干净利落。

肖纪:「……」

长安看他胸口血流如注,心里有无限快感,唇角也上扬起来,「你说我方才的语气……像不像你家公子?」

肖纪恍然大悟,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一部分卡在喉咙说不清楚话,嘴巴一张一合,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为、为什么?」

他吐字很不清晰,含含糊糊的,长安却看清了,可能是心情大好,便笑着回了一句,「因为……我不想以这副凡人之躯去比肩神明!」

长安眨眨眼,又轻声补充道:「你家公子回不来了。」

肖纪明明很想动弹,奈何彻底没了力气,唯一能压制长安的图案还被踩在脚下,根本动弹不得,他这下再坚持不住,卡了几口血沫后,彻底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个掌柜模样的人轻手轻脚地往门口挪动着,假装没看到这一幕,想从长安眼皮子底下溜走,只是很可惜没能走出去,大门就「嘭」的一声自行合上了。

紧接着,一把匕首横空飞来,瞬间扎进了店主的喉咙里,店主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人就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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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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