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如死水(四)

烬如死水(四)

尽管卫铎先前多次上书派请文官接管玉叟城中事务,可都被文枢院一一驳回,如今开战在即,皇帝倒是急着收回政权了。

另一头,太子方手握监国权利便把手伸向了玉叟,说到底还是老皇帝对太子不够信任,梁齐此次前来最终目的就是将玉叟军政分家,皇帝与太子虽目的相同,可政权落最后落与谁手局面都将大不为同。姜扇此次来便是与太子争权,一方面还要确保楚王与太子两党权势平衡,更是艰难。

因为梁齐的试探姜扇心虚不已,可转念一想,索性他就是奔着瑺菱所来,目的本就不纯,想到此处他心里那点愧疚和心虚便暂时偃旗息鼓,“嘱咐自然会有,谁家儿郎出门远行没个亲人唠叨嘱咐的,不像梁少詹孤家寡人一个,毫无挂碍。”

“姜兄这是恼羞成怒了。”刻薄的话到了耳边梁齐却是笑了,“不过,姜兄有何目的我也管不着,只是若想成事姜兄还需多加提防卫瑺菱才是。”

梁齐话中有话,或有与他结盟之意联手和卫家争个高低。姜扇故作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我晓得你与卫瑺菱自小玩在一处,感情自然不一般,在你心中定然是无邪天真的纯善之人。纵使青梅竹马但人心变幻莫测,你只当她还是从前的卫瑺菱,可她在军中待了那么些年,心思已不似从前那般简单,此女子心机聪慧深沉,实在不可小觑。”

梁齐这话虽说的难听可实质上却有夸奖之意,对此姜扇选择欣然接受。他手上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语气悠然道:“如此说来,我还真要多谢梁少詹了。”

听到谢字从姜扇嘴里说出来,梁齐只觉毛骨悚然,他太过吃惊以至于破了音,“你也有言谢的时候?”

“你夸奖瑺菱,我当然要谢。”

梁齐刚刚在瑺菱手上吃了亏,听到这话自然不依,他拍案而起,神情不解道:“我几时夸奖卫瑺菱了?不是……就算是我夸她又和姜兄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谢什么?”

“我谢我的,你受着便是。”

姜扇答得理所当然惹得梁齐心中存疑,他眼珠子一转有了猜想,“若是反过来我骂她两句,你还要揍我不成?”

对面那人懒得答他只白了他一眼,收了扇子在手心上敲啊敲,看得梁齐眼花缭乱。他坐了回去又恢复笑面狐狸的狡诈模样,端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子继续劝说,“不不不,看来姜兄该提防的不应是卫瑺菱,而是楚王才对。”他故弄玄虚的顿了顿,又说:“我可是听说,楚王打定了主意要迎卫瑺菱进王府。这楚王殿下也到了该行冠礼的时候,娶亲一事想必也快了。殿下的正妃之位一直悬而不定留着怕是大有所用,我估摸着卫指挥使高低能得个侧妃之位,虽位份低微了些可嫁进皇室倒也算光耀门楣了。”语速越发的快心中也越是解恨,梁齐瞧见姜扇黑沉沉的脸色,快活的狐狸尾巴快要翘上天了。

姜扇手上拨弄扇子的动作压根没停过,他左手转着扇子,速度也跟着梁齐的语气加快,显而易见是不耐烦的情绪压制不住了。他手指轻轻一弹,原本转着圈在他指间打转的扇子脱了手,直直砸向梁齐的脸颊。扇骨在梁齐面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最后掉落在他因一时嘚瑟而翘起的二郎腿上。

“她所立下的战功早已光耀门楣,从不需要借他人之光。想不到少詹士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也如此牵挂门楣之荣耀,不如俯首于福安公主身旁求个驸马之位,方能光宗耀祖。也比你为太子殿下鞍前马后效劳有用的多。”

梁齐挨了扇子一耳光,面上火辣辣的,一时竟分不清是因皮肉之痛还是因姜扇的有意羞辱。他将扇子捏在手中,不悦之情于眉眼间微微乍现转瞬即逝,剩下的是满满的得意。

“姜兄果然对卫瑺菱有意。”

“你果然在楚王身边安插了密探。”

二人前言不搭后语却已将彼此的心计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于梁齐而言无疑是松了一口气。楚王动了要娶卫瑺菱的心思,这消息自然是他埋在楚王身边的探子告诉他的,这样堂而皇之的道来虽大有暴露的风险,可如此一来姜扇与楚王必会不和,只要这二者不联手,太子殿下便多一分胜算。

于姜扇却是多了一份忧虑。据无影所言,楚王前日在翡玉驿台训斥了他一顿,告诫中透露了楚王的痴心妄想,姜扇回想着无影的话,他也不过是今晚才得知此事可梁齐却好似一幅早就知道的样子。他不是没怀疑过今日那两个蒙面人就是潜藏在楚王身边的太子暗探,二人一死一伤,死的那个是个生面孔,相貌平平难惹人注意;伤的那个则无从知晓他究竟是何样貌。亲兵队的人数仔细清点过好几遍,无缺无少,楚王驻扎在春州的军队纪律严苛,没有传令谁也出不了军营一步,也绝不会是潜藏在军中前来赶场子的暗探。就连卫家军从上到下也清查过一遍,结果毫无发现。

梁齐的消息究竟从何而来?那容貌尽毁的蒙面人到底是潜藏在他们身边的暗探亦或只是梁齐派来执行任务的手下?若是前者,为何此行队伍中毫无缺失?若是后者,那蒙面人为何一心想要遮掩容貌?如此害怕模样被人看了,就连求死也要先自毁容貌才敢赴死……这一切本就叫姜扇好生苦恼。

梁齐方才试探中所言一切,虽透露出他确在楚王身边安插了暗探却更叫人困惑。二人各自打着算盘,心中憋着一股气但求一个输赢。

“你该不会以为,那两个人蒙面人都死了吧。”

梁齐故态复萌,持着打死不认的态度继续装呆,方才在卫瑺菱面前除了要杀周识彰以外他可是什么都没认,面对姜扇更不可能和盘托出。“什么蒙面人,姜兄此话何意?今日城中好似动静不小,卫指挥使丢了的漆考弓可顺利寻回了?”他又将姜扇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回,恍然大悟道:“看来盗走漆考的是两个蒙面人。原来姜兄这般狼狈是去捉拿蒙面人了。”

“卫指挥使正在审问那蒙面人,只可惜死了一个,不然……”桌上现成的笔墨纸砚,一沓子新纸摞成一堆他偏不用,他从怀中掏出张白纸来,黑色的脏指印沾得到处都是,姜扇不再与其废话,将纸张翻到干净的一面摊在梁齐面前,叫他在尾端签字画押。

梁齐听闻手下被活捉却无法辨识真假,他瞥了眼桌上的白纸,越发的心神不宁。卫瑺菱生怕殿下与她秋后算账便想了个同样的法子来对付他,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乖乖签字画押的打算,如今姜扇拿着一纸空白让他画押,他更是不愿。

“空白一片,我为何要签?”

“卫指挥使发了话,将才与你所言一切皆是绝密,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此事,她抽不开身便先让我拿着白纸让你签字画押,待她忙完了手中的事再行写明。”

签下此书便是将留下了把柄,梁齐如何能甘愿,他揪了姜扇话里的字眼,开始没话找话,伺机拖延。“方才还一口一个瑺菱的叫着,这会儿又称上卫指挥使了,看来姜兄你相当惧怕卫瑺菱啊。”

姜扇又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意味,除了瑺菱,旁人面前他才不惜的卖蠢装乖。他想起方才梁齐所言,言语中认为瑺菱在他眼中至纯至善,恐怕是梁齐他自己低估了瑺菱,认为她心机浅薄单纯可欺结果却在此局中惨败。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怕她。瑺菱这家伙从小便善于整蛊捉弄人,你看她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实则不然,我是吃过不少苦头的。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想法子拖延了,即刻签字画押,不然可没好果子吃。”

“那就等卫指挥使得了空闲,写明道清后再来找我签字画押,否则梁某是不会就范的。”

姜扇曾说过权谋斗争最是害人,身处其中方知其害。一段时日没有使出手段,他竟感到有些手痒,瞟了一眼满脸“宁死不屈”的梁齐,他正色道:“今日漆考被盗一事与你定脱不了干系,我虽不知你究竟还做了些什么,可瑺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若她告知楚王这一切,将你杀了或绑了与周识彰一同送回都城,送到陛下跟前去,莫说太子殿下的监国之权,只怕连储副之位都岌岌可危。”

梁齐气的七窍生烟偏短处又被拿捏的死死地,说不出话来。

姜扇双手撑在桌边,眼神中多有威慑之意,“如何?少詹士签是不签?”

卫瑺菱知道的不是一星半点,周识彰和苏浓都她手上,太子殿下虽已善后,可若当真难闹到陛下那里去,人证之下,抽丝剥茧定会查出藏春楼背后主事的人是谁。梁齐惊起一身的冷汗,他低声问道:“你叫我如何相信卫指挥使不会将此事告诉楚王殿下?”

“因为她同样也要捉住楚王的把柄,与他换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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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战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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