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起山岚,月色朦胧,车队在林间暂憩,五个小队各自聚成一小圈,围着篝火讲闲话。
别的四队都有欢笑声传来,杨策脸色不太好看,新来的五人又都不说话,四男一女中唯一的女孩子看起来胆子最小,整个人瑟缩起来。
把每个人的样貌态度牢牢记住后,杨策打破沉默:“我们之间虽是刚刚认识,大家接受我的邀请,想必都有在天下赛崭露头角的野心,有这一点共识就足够了。我相信大家的实力。”
他第一次作为领头人对陌生的伙伴说这种话,却将自己的表情声音控制得很好。
“可是杨师兄,我们没有配合过。”说话的是土金双灵根柳华容,“大家相互还不熟悉,恐怕已经落后了。”
“是该跟你们介绍一下。”杨策觉得他说得有理,“这位是阮豫达阮师兄,狩猎赛第二位,然后……万语兰人呢!”
一听到杨策的声音有发飙的趋势,米怜赶紧走过去小声解释:“语兰身体不舒服,在马车上休息。”
杨策神色稍缓,暂时跳过她把其余人介绍给新队友:“万语兰身体不适还在休息,你们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柳华容和好友戚叶嘉对视一眼,非常疑惑:他们自练气以后再也没生过病,万师姐修为更高,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戚叶嘉说话更温和一些,抢在好友开口前问道:“冒昧请问,万师姐可是在狩猎赛时受伤了?师弟有化生丹可以帮助师姐早日康复。”
杨策也觉得不对劲,出发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身体不适,别是真有暗伤在身,此时发作了。
越想越慌,杨策心里不安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她”,快步往马车那边走。
柳华容想到弟子间偷偷相传的“两女争一男”的故事,看到洪锦仪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眼神盯住马车里的动静,正想和戚叶佳调侃这段传闻,突然听到马车里杨策极端愤怒地骂声。
“万语兰!三斤糯米糍一个白天就吃完了!你活该!”
别人看不到马车里万语兰捂着胀痛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跟杨策撒娇,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而篝火边的洪锦仪,在师弟师妹们心情复杂的眼神中,发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笑声。
柳华容心里的话本故事突然就崩塌了,什么天才前辈的风姿,什么气势非凡,都是骗人的。
师兄是容易暴跳的师兄,两位师姐一个不好相处,一个完全就是小孩子。
看到柳华容僵住的表情,阮豫达好心安慰道:“习惯就好,杨策兄弟也不是经常发这么大的火,柳师弟你别怕,他平时不这样。”
“哦,哦。”柳华容呆滞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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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杨策骂完了,自暴自弃地坐在万语兰身边,“你以为自己是鲤鱼吗,眼前有东西就敢一直往肚子里吃。”
万语兰瞬间想起曾经杨家花园池塘里养着的大鲤鱼,总是一副饿惨了的样子,不管她扔什么都能马上吞下去,导致她好心地一直喂,一直喂。
结果第二天,大鲤鱼翻起肚皮撑死了。
“我知道错了,真的,阿策你别生气了。”万语兰撅起嘴,揉着肚子讨饶,“绝对不会再犯了,也没有很严重,明天就能好了。”
杨策又不能真把她怎么样,缓了一会儿开始交代正事:“明天去和师弟师妹们打个招呼,天下赛开始前,最好找机会磨合。”
万语兰点点头,刚要说话,外面突然起了骚乱。
隔着门帘的隔音禁制听不真切,杨策走出去看到方宇和他表哥方如崖的两支队伍都围了过来:“怎么回事?”
“杨策兄弟,好像是护送我们的执法队出事了。”阮豫达说出这话,自己都不太信,“方师兄说他们找了一圈,周围根本没有执法队前辈们的影子。”
万语兰艰难地跳下马车:“怎么会呢,那么多师兄师姐,还有四位前辈在,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消失了。”
何况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之前袭击弟子的那批人如果有这样的水平,早把人杀光了。
“哎呀呀这不是万师妹吗?”方如崖仿佛早就认识一般开始寒暄,“之前一直没有见到万师妹,还以为师妹已经休息了。”
万语兰躲到米怜身后,悄悄问:“这谁啊?”她平时不出门,半年下来没认识几个同门。
方如崖明显听到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万语兰说:“我是方宇的哥哥,这孩子平时常和我提起你与杨策。”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万师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是去寻找前辈们,还是原路折返或按兵不动,你有建议吗?”杨策横插一步拦在越凑越近的方如崖面前,把女孩子们挡在身后。
“比起前辈们出事了这种荒谬的可能,我更倾向于是我们被什么阵法困住了。”方如崖拿出一个罗盘,上面指针正在小幅度地颤抖,“这是师尊给我的法器,可找阵法的阵眼,只是似乎失效了。”
“更糟糕的是,还有两队现在还没回来。”
燃烧着五堆篝火的休息地,不知何时只剩下三队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让他们离开了!”杨策惊异地瞪着不远处的篝火,他完全没有发现。
方如崖站姿散漫地靠在队友身上,解释说:“如果不是他们两队离开太久,我也不会发现事情有异啊。”
夜幕中的森林危机四伏,就算心里都明白此番进京危机重重,谁都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出事了。
这次拉马车的灵兽都是两阶,速度非常快,一天时间已经出了江南道,可离京城所在关中道还有很远。
方如崖把最艰难的问题抛了回来:“杨师弟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万语兰听他们装模作样地暗中打机锋,总觉得这样的杨策和她所知道的杨策有了些许不同。前进还是撤退她可以不在意,反倒是这片林子似乎有些异样。
太生机勃勃了。
夜晚的树林应该是安静的,然而这附近,所有草木都仿佛在春日阳光下生机盎然,似乎下一秒就能疯长。
万语兰正想提醒,腰间一紧,有什么东西拉着她用力往后拖:“阿策!”
无数藤条从野草中探出来,死死缠上,最终把视野都盖住。
黑暗与窒息同时袭来,万语兰手腕刺痛,似乎有针刺进里面,她没撑多久就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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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叶混在一众执法堂弟子中,对站在飞行法器上的修士行跪拜礼。对方带着白色玉质的覆面,白衣玄袍,站在高处向下俯瞰。
就连学府四位金丹阶的大修都要行半礼,巨大的威压让人头顶冒汗,安叶猜这可能一位元婴修士。
没想到人皇一派中还有这种级别的大修在。
人皇就是人间帝王,安叶自小在凌霄仙山长大,没把当自己是凡人过,关中道最大的仙门帝灵门,所在的帝灵山,其实也算不上仙山,是人皇一脉的皇亲国戚们选了座山,用钱堆出来的。
凡间来的修士总将人皇派想得很高贵很神秘,对他们天生带着尊敬,安叶不会,学府里金丹级的大修们也不会,平时都不对皇宫里来的侍从或官府人员行礼,偏偏这次来的人实力太强。
穿着官服的侍卫同样半跪在地,回报道:“国师大人,阵法已经开启,玄正学府五十名弟子已分别送达天干小秘境。”
被称为国师的修士长发如墨,一身白衣玄袍,扇形法器慢慢下降,离地一尺时变小飞回他手上,扇面里画着黑白的山水花枝,和他本人一样素淡,唯有花瓣上一点的桃红灼灼其华。
夜缀繁星,篝火的焰色映照在他白衣上,和扇面上的花瓣一起,将寻常黑白染出浓墨重彩的气势。
所有人都保持跪姿,不敢直视他脸上只有口目两处刻有狭长缝隙的白玉覆面,听他宣布这一届天下赛的特殊规则变动:“尔等即刻启程前往京城,接引食宿一应备全,二十日后,小秘境内所有弟子,由我带回帝灵山擂台。”
“小秘境内规则与以往相同,没有三阶以上异兽,没有极端危险陷阱,除此以外,生死无常不可强求。”
话一说完,他捧着容纳小秘境的阵法,折扇一挥乘风而去,跟着善后的官服侍卫们也只说了一句:“诸位前辈请即刻启程。”然后匆匆追去。
等完全感受不到那位国师的威压,众人才敢起身,安叶凑到封芷汀身边:“师尊,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这个人是谁,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人皇一脉有这种靠山!”
本以为人皇一脉已经不行了,这个国师就像是突然跳出来的,以前没听说过人皇还有在世的元婴前辈,现在也没有听说他们请到了什么大能做靠山。
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封芷汀打开自己的法器,把安叶也带上,道:“也许人皇有自己的考量,走吧。”
安叶担心万语兰的安危,她看到小师妹被藤蔓拖走的那一幕,心里对这个小秘境更加警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