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谢子明说政太极殿,司马曜决意图中原(上)
王献之回到家中,还在琢磨谢安的话,以至于他的妻子新安公主叫他都没听见。王献之和新安公主司马道福这段婚姻,后世莫衷一是,就是谢瑍现在也不曾去探察始末。从谢安屈从司马道子外调任职来看,虽有“王马共天下”之说,毕竟只是一种说法。若不造反,谁也不想和皇权明火执仗的对着干,要是那样肯定没好。何况郗道茂家族因为桓温倒下已经大不如前,作为世家联姻皇族,其实王家也拿不出什么人了。只能牺牲王献之和郗道茂。这件事肯定的说来,王献之是有被迫的成分在内的,但为此自残之类,却未必真,因为王献之也是笃信道教,时常服用五石散,应中毒已深。但司马道福对王献之的一往情深是真的,也正是因为有司马道福,王献之才能平步青云做到中书令。
王献之和司马道福结婚七年以后才有了第一个孩子王神爱,这说明前期他们的夫妻关系一般,应该是后来司马道福的痴情打动了王献之,所以才有了这个孩子。有人考证王献之的脚疼病是因为服散中毒所致,作者以为有些道理,所以才劝说王献之戒掉五石散,以延缓王献之的死亡时间,按照历史王献之明年就离世了,这是谢瑍不能接受的。
王献之回过神来,和新安公主说了司马曜让谢瑍回京面奏之事。新安公主对谢瑍那是相当的看好,也知道王献之喜爱谢瑍,不但开始练拳,连服散都戒掉了,这都是谢瑍的功劳。别人不知道,司马道福是最能感到王献之身体变化的人。
新安公主看夫君有些心神不安,关切道:“可有什么事,需我去和皇弟说?”新安公主是皇帝司马曜的姐姐,比孝武帝大了五六岁,姐弟关系不错。现在也不过刚三十岁余。道福因和孝武帝情厚,又得皇太后喜爱,说话分量很大。王献之看着一脸关心的妻子,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想到谢瑍的北伐之事太过重要,于是道,“倒也不必,为这孩子多说几句好话就行。”
“郎君放心,谢瑍这小子是个能干事,也会干事的人。”新安公主道,“我明日去宫中和兄长说。”司马道福这一步可是谢瑍没想到的,还差点因为这个功败垂成。要不是吉人天相,还真麻烦了。
太元十年八月初六,阴,小雨。
江南的秋来得格外迟,八月初的雨,依然朦胧着夏的迷离,只是多了一份清凉。谢子明完成功课,站在高高的角楼之上,细唰唰的雨声和山色水光交相辉映着。在如此的早晨,登高而眺,大江无言的包容着所有的雨意,远山的苍翠迷蒙在雨丝里。秋季是谢瑍最喜欢的季节,秋不仅预示着收获,也意味着清减,更意味着收敛和蕴藉,意味着厚积薄发。
秋,是一个纯净透明的季节。秋雨,就是这透明画卷里的写意了,仿若那位撑着油纸伞走在雨巷里的古典女子。雨中的景物静谧且安详,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远,而那份闲适、浪漫而又倾心的画面,却在谢瑍的心底一幕一幕地连城一串。毕竟这样的秋和秋雨以及风光,在后世是无法看见的,谢瑍仿佛觉得自己和这山水融为一体,一种通透的感觉溢满全身,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好像换了一个人。
谢瑍恍然大悟,自己已不是在前世,虽然这段时间自己尽力的去做着谢瑍,但内心自己还是萧重。只有当自己忘记了萧重和这世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才是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谢瑍摇头苦笑,这怕是很难做到了。前世留给自己的太多,也许要过很久很多年……
谢瑍在磨练心境的时候,司马道福开始梳洗打扮,要进宫。王神爱咿咿呀呀的哭闹着要妈妈,王献之一脸的无奈之色,司马道福只好带着孩子一起入宫。
司马道福的车子,吱吱呀呀,缓缓在秋雨里流动着。新安公主望着帘外,想着王献之的近来的变化,脸上流露出一种难言的美丽。就像是终于得到了守候一生的心爱之物,有满足,有惬意,有兴奋,更有幸福。新安公主看看身边的王神爱,满脸的宠溺之色,她没想到的是,今日进宫差点让她后悔终生。
司马道福拜见了母亲徐淑仪,徐淑仪已经快六十岁了,她没有生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看到女儿和外孙女自然高兴。听说女儿还要去拜望皇帝陛下,就要新安公主留下王神爱。新安公主正愁孩子在身边不便,自是满口答应。
新安公主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清暑殿前。殿前小黄门见是公主殿下,不敢怠慢施礼已毕赶紧通禀。孝武帝差人送走旨意后,满怀高兴,饮酒至深夜方止。一早起来,想起谢瑍不日可回京,心情更好,乘兴练起醉拳。听到新安公主到了,也不停止,叫请进来相见。
新安公主进到殿内,见孝武帝醉态可掬,脚步踉跄,心里暗暗叹息。看了一会儿却见孝武帝根本就没醉,腾挪反扑甚有章法,不禁就想起王献之每天不辍的演练来。新安公主正在思虑间,司马曜收住拳式道,“姊姊何来?”
“正为求陛下而来。”新安公主是个爽快之人,直言道。
“姊姊有话请讲便是。”司马曜一边调着呼吸,早有小太监打起扇子。
“子明上疏所为何事?”新安公主道。
“军国之事,谢子明竟求到姊姊面前?”孝武帝笑道。孝武帝乍听到新安公主为谢瑍而言,面色虽笑,心中却升起警惕之色。
“谢子明求我何来?”新安公主道,“子敬回府,神不守舍。问他又不说与我知,只好来问陛下了。子明这孩子诚信守礼,才高不骄,子敬甚是喜爱。如今新任郡守,却是何事让他如此忧心?难道子明处事不佳,不利政事吗?”司马曜听得如此,心下略安,原来是姊姊是担心夫君。
“不曾不曾。”司马曜笑道,“姊姊果然是关己则乱。谢子明不但政事精通,且有大略,朕甚喜之。”
“那子敬为何如此郁郁?”新安公主问道。
“谢子明之方略,有功于社稷,然则有害于己。”孝武帝道,“故此子敬担忧。”
“陛下,子明年幼,虑事不周,陛下可不能害了子明。”新安公主道。
“姊姊,在国祚和谢子明之间,哪个更重?”孝武帝正色道。
“自是国祚。”新安公主。
“如此便是了。”孝武帝道,“姊姊放心,子明体国,我自护佑之。”
“如此便好。”新安公主道,“陛下方才所施拳法,见所未见。没想到陛下自酒中倒悟出道来,真是意料之外。”
“非朕所悟,此醉八仙乃谢子明与朕。”孝武帝哈哈大笑,“朕近来习之,甚是畅快。观姊姊今日神色颇好,有甚喜事?”
“原来如此。”新安公主道,“陛下,子敬经瑍儿所劝,已禁服散,所演拳法与陛下大不相同。子敬每日练习不辍,精神体力好了许多。我当然高兴。”
“子敬亦研习拳术,倒是奇了。”孝武帝道,“比之朕所习若何?”
“子敬之法,舒缓连绵,哪有陛下之险峻奇绝。”新安公主道:“听子敬言,此法适合年长者,可强身而已。”
“可惜朕亦年长,不得跌扑腾跃之法。”孝武帝道,“我见子明演醉八仙,若癫若狂,辗转腾挪,柔若拂柳,坚若金刚,实属玄妙。”孝武帝有神往之色,“对了,听说甥女已然学步,可将来与德宗一起玩耍。亲上加亲,也是美事。”
“谢陛下。”新安公主施礼道。其实新安公主知道这个年近三岁的侄子,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但还不知道司马德宗是个痴愚之人。后来想起此事,新安公主不禁后怕。
姐弟二人相谈甚欢,特别是有了谢瑍这个共同喜爱之人作桥梁,孝武帝不时放声大笑。等过几年,北伐之事完毕,可以让谢瑍入宫作为儿子的老师,孝武帝想。
谢瑍回了府衙,一边完善自己的思路,一边修改着沙盘,对这个圆形的城越发喜爱,内城取方,外城围圆,外圆内方和君子之行暗合。南方丙丁离火,比临长江而成水火相济;北方壬葵坎水,原有淮河近有平原依山而建,水土共存;西方先天庚辛承金,后天为兑泽相生;东方甲乙震木,面临邗江,遥应东海,乃相生之相;中央戊己与坤艮东北向西南相连成土以载万物。谢瑍拟在中心位置作阴阳双鱼之造型,阳鱼之上木屋,鱼眼处为汲水之井,阴鱼作水源,鱼眼处立塔置灯。当然,具体的做法还要专业人士设计,谢瑍自己要做的就是创意。这个时代,研究易学八卦之人比后世那些所谓专家专业的多,有了自己的创意,这个城一定会闻名天下的。谢瑍的偶然一个创意,改变了后来建城的方向,外圆内方成为一个流派,这是后话。
广陵府衙议厅的战火也渐渐平息,经过两天多的日夜奋战,大部分已经同意了扩城之提案,并针对谢瑍的八项纲领,作出了一些具体的方案。谢瑍偶尔来听一下,并不插言,虽然属下们都期望谢瑍能发表意见。
谢瑍不知圣旨是否能到,有些焦躁。乃回书房写字静心。千字文即将完成,谢瑍心里有些成就感。写完最后一个字,谢瑍仔细的将手稿收好,从头开始朗诵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赞羔羊。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临深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笃初诚美,慎终宜令。荣业所基,籍甚无竟。学优登仕,摄职从政。存以甘棠,去而益咏。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坚持雅操,好爵自縻。
都邑华夏,东西二京。背邙面洛,浮渭据泾。宫殿盘郁,楼观飞惊。图写禽兽,画彩仙灵。丙舍旁启,甲帐对楹。肆筵设席,鼓瑟吹笙。升阶纳陛,弁转疑星。右通广内,左达承明。既集坟典,亦聚群英。杜稿钟隶,漆书壁经。府罗将相,路侠槐卿。户封八县,家给千兵。高冠陪辇,驱毂振缨。世禄侈富,车驾肥轻。策功茂实,勒碑刻铭。盘溪伊尹,佐时阿衡。奄宅曲阜,微旦孰营。桓公匡合,济弱扶倾。绮回汉惠,说感武丁。俊义密勿,多士实宁。晋楚更霸,赵魏困横。假途灭虢,践土会盟。何遵约法,韩弊烦刑。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雁门紫塞,鸡田赤诚。昆池碣石,钜野洞庭。旷远绵邈,岩岫杳冥。
治本于农,务兹稼穑。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税熟贡新,劝赏黜陟。孟轲敦素,史鱼秉直。庶几中庸,劳谦谨敕。聆音察理,鉴貌辨色。贻厥嘉猷,勉其祗植。省躬讥诫,宠增抗极。殆辱近耻,林皋幸即。两疏见机,解组谁逼。
索居闲处,沉默寂寥。求古寻论,散虑逍遥。欣奏累遣,戚谢欢招。渠荷的历,园莽抽条。枇杷晚翠,梧桐蚤凋。陈根委翳,落叶飘摇。游鹍独运,凌摩绛霄。耽读玩市,寓目囊箱。易輶攸畏,属耳垣墙。具膳餐饭,适口充肠。饱饫烹宰,饥厌糟糠。亲戚故旧,老少异粮。妾御绩纺,侍巾帷房。纨扇圆洁,银烛炜煌。昼眠夕寐,蓝笋象床。弦歌酒宴,接杯举殇。矫手顿足,悦豫且康。嫡后嗣续,祭祀烝尝。稽颡再拜,悚惧恐惶。笺牒简要,顾答审详。骸垢想浴,执热愿凉。驴骡犊特,骇跃超骧。诛斩贼盗,捕获叛亡。布射僚丸,嵇琴阮箫。恬笔伦纸,钧巧任钓。释纷利俗,并皆佳妙。毛施淑姿,工颦妍笑。年矢每催,曦晖朗曜。璇玑悬斡,晦魄环照。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