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那天,简悠在市立医院妇产科的等待区坐了很久。

她一点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却始终没有勇气给季然打一个电话。

她曾认为自己洒脱又明智,说到底,在感情里,她还是输给了一层膜。

思来想去到最后,她还是决定先自己消化一下这件事。

走出医院的时候,临近中午,她想起徐慧芳说简蔚昨天回了厦海,他们姐弟很久没见了,就想给他打电话约着一起吃午饭。

电话接通的时候,简悠直接问道:“简蔚,你回厦海了吗?在哪?要不要和姐姐吃顿午饭?”

简蔚的脚步声混合着正在上楼梯的声音传过来:“昨天刚回来,我现在,在复苑。”

简悠愣了一下,像是猜测到了什么,语气不确定的问:“在复苑做什么?”

“季然出远门了,他家里的花花草草要干死了,托我来浇浇水。”

她自然以为季然的出远门就是飞远航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公司应该不会让他继续停飞处理。

“哦那好吧,那一起吃晚饭?”

对面的简蔚好像打开了门口的密码锁,他站在地垫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姐,季然去洛杉矶了。”

洛杉矶?

简悠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简蔚继续说:“他妈妈,去世了。”

她僵在原地,举着手机的动作似是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刚才从医生那里得到的那点宽慰,随着这句话,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只是迅速打开车门,发动车子,对简蔚说:“你等等,我马上到。”

从市立医院到复苑,这段路,简悠很熟悉。

但她开的磕磕绊绊,几次差点闯了红灯,转错了路口。

终于把车停到了路边,她甚至连车也忘了锁,急匆匆的往小区里跑。

她跑的气喘吁吁,脚步没停的站在了四楼门口。

抬手敲了一下门,简蔚从里面把门推开。

他脚上穿着熟悉的条纹拖鞋,手里正拿着一个刚刷好的琉璃花瓶。

简悠进门,他随手打开了门口的鞋柜。

里面三层的小隔断,每一层都整整齐齐的摆着条纹拖鞋,蓝色的,粉色的。

简蔚指了指最底下的那一层,弯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被真空袋包裹着的拖鞋,递到了简悠手上。

粉色条纹,37码,鞋底干干净净,被装在真空袋里,纤尘不染。

她打开封口,拿出那双拖鞋,摆在地上,泪意突然就涌了上来。

还没踏进这个屋子,只是那双五年前的拖鞋,就让她再也忍不住的,站在门口哭了出来。

简蔚也没安慰她,走到餐桌前把花瓶放回去,自顾自的坐到了沙发上,背对着她说:“你关上门,进来哭。”

简悠吸了吸鼻子,把身后的门关上,换了拖鞋,走进了这间小屋子。

路过沙发时,简蔚突然递了一包纸巾过来,声音闷闷的:“留着吧,等会有用。”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讷讷的接了过来,拿在手上。

站在客厅环顾了一圈,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不管是陈列,还是布局,竟然和五年前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连那颗龟背竹,也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原来养的那颗了。

浅咖色的沙发上铺着柔软的花边刺绣垫子,茶几上的果篮和零食篮还是那款琥珀色水晶玻璃的,餐桌上的台布也是编织流苏款,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五年前,她临走的时候,只带走了衣橱里的少部分衣物,剩下的东西,还是简蔚替她来收拾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走以后,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直到,再次站在这里,才发觉,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变。

她甚至不用简蔚解释,也知道,是季然一直住在这里,保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

她顺着客厅的方向往卧室走。

主卧和次卧的门都关着,她伸手轻轻一推,主卧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整个卧室还是暖色调的橘粉色,床头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绿植装饰画,靠近窗台的位置是梳妆桌,上面打扫的很干净,摆着一个圆形的镜子和几个收纳盒,床头柜上放着台灯和香薰,柜子旁边还放着一个落地空气净化器,角落里的藤编木筐里插着一束干花,是情人节那天季然送她的那束玫瑰。

唯一不同的是,衣柜里是空的,化妆桌上的收纳盒里,也是空的。

她转身,继续打开了次卧的门。

次卧和她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并不是布局和陈列变了,而是这里,明显有了很浓郁的生活气息。

以前,简悠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间房除了简蔚睡过几次,几乎从没有人待过。

但是现在,床上铺着干净的浅咖条纹四件套,看起来是无印良品家的,床头柜上也摆着可触台灯和闹钟,还有一个简单的白色香薰机。

拉开衣柜的门,一侧里面整整齐齐的挂着黑色的西装裤和白色衬衫,上层的储物格里还放着肩章和飞行帽。

另一侧是比较日常的衣服,卫衣,短袖T恤,牛仔裤,运动裤,都按照由深及浅的颜色挂在橱子里。

上层的储物格里,还有一个绘着世界地图的小盒子。

简悠被那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盒子吸引了目光。

她踮着脚,用力伸着胳膊去拿,却始终还是差那么一点才能碰到。

到最后,她泄了气,不打算再看了。

刚要关上衣柜的门,简蔚却突然从身后把胳膊绕过来,轻而易举的拿到了那个盒子。

他递给她,转身坐到了身后的床上,意识她打开看一下。

简悠感觉手里的盒子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的她指尖发抖,隐隐有拿不稳的趋势。

可是那个盒子,明明很轻。

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心底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还是忍不住问简蔚:“这里面,是什么?”

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季然大学毕业那年夏天,是他生日那天,我们把他喊出来一起庆祝,他也不知道去哪了,回来的很晚,来了也不喝酒,就一直低着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他就坐在那里,眼泪一直掉。”

“后来,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他当时坐在床边,就抱着这个盒子,一边喊你的名字,一边掉眼泪。”

剩下的话,简蔚没说。

那晚,季然看起来很清醒,却一直稀里糊涂的问简蔚同一句话:“我可以娶她了,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他毕业那年夏天,过完生日,刚好22岁。

简悠低头,凝视着手里精致小巧的盒子。

眼眶发热,泪眼朦胧,她却还是清楚的看到了盒子上的地图里,从中国到伦敦的线条,被人用黑色中性笔,不止一次的细细描摹过。

她轻轻掀开盒盖,最新映入眼帘的,是一叠整整齐齐的机票。

机票下压着几个小物件。

黑色丝绒小盒子,粉嫩嫩的绘着小猫咪图案的创可贴,红彤彤被钱塞的鼓鼓囊囊的红包。

强烈的颜色撞击刺在眸子里,她幽深的瞳孔剧烈收缩,拿着盒子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力道重的仿佛要把手里的盒子捏碎。

简蔚瞧着她看的出神,默默起身走到门口,把门轻轻掩上,走了出去。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叠机票,仔仔细细的看着。

全都是厦海和伦敦的往返机票,时间最早的一张,是她离开的那一年夏天。

6月份,刚刚高考完的那段时间。

也是她误食了安眠药,差点死在伦敦的那段时间。

她出院以后去了琳赛阿姨的咖啡店里帮忙,有几次上下班,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那时候,她以为是宋煜衍在暗中监视她,难道,是季然?

这次以后,他再去伦敦的时间,就变成了那年的冬天。

那时候他刚上大一,那段时间应该是寒假。

简悠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出手机里的日历,一年一年的倒退回去,找到了当年对应的机票上的时间,仔细一看,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坐在了床边。

按照机票上的时间推算,季然到达伦敦的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

她的指尖不停颤抖,把手里的机票一张一张翻过去,每一年的冬天,他去伦敦的时间,都是大年三十。

“悠悠,过年要回家的,可是我没有家了。”

“季然,熬过这几年,我给你一个家,我们一起过年。”

她曾给他的承诺,就是给他一个家,让他过年的时候,能回家。

他把她当成自己的家,她在哪,家就在哪。

即使她在伦敦,在坐飞机都需要13个小时的地方,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坚守着和她的约定,不辞万里的奔赴到她身边。

当时她在做什么呢?

她在小公寓里,吃着父母包的水饺和年夜饭,享受着那点阖家团圆的喜悦。

她不知道的,每一年的春节,就在她小公寓的不远处,她每天上学都会经过的酒店,那盏亮了一夜的灯,房间里的少年,是她朝思暮想,思念入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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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摘了一朵小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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