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十周年庆平行番外

完结十周年庆平行番外

第三章

萧定自登基后,天天在朝堂上旁观或参与嘴皮子仗,长年淫浸,深谙此道。斗志一起咄咄逼人,陈则铭从来是说不过的。先前不过是有心让着陈则铭。这会说得兴起,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

见陈则铭被自己说得无言以对,萧定趁热打铁又道:“你若是过不了心头这一关,要朕做个欺民霸男的天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则铭气得直笑,心中却知道萧定说得不无道理,自己当时既然这样做过,又怎么可能一味撇清,禁不住恼恨,憋屈难言,退了两步,膝盖窝碰到身后圈椅,颓然坐倒。

萧定倒是比从前仁慈了许多,居然也想到要给人一个借口了,可自己的感受呢,那些让人辗转难眠被撕扯被煎熬仿佛永远在炼狱中一样的感受都是错的吗?

萧定不知道何时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指触他的脸颊,被他一把掐住。萧定吃痛,要抽却哪里抽得动,却听陈则铭恨道:“可我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萧定闻言放弃了挣动,低头看他半晌,突然低声道:“……你这个人……就是太较真了……”

他声音温柔,倒显示出些怜惜的意思,没有方才逼人的样子。

陈则铭听他这话,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看看手中手腕,萧定自中毒后长年消瘦,手背筋骨嶙峋,瘦得骇人。若非他骨架还大,只怕是要若不胜衣了。陈则铭沉默良久道:“臣确实一生较真,也行过许多错事,好在没有祸及陛下。”说着把五指一根根松开了。

萧定摸着手腕,暗道你这劲也使得太大了,口中却立刻接了对方的话:“许多错事?你还在介意宣化府之役?归根结底,那也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只要有父皇的那封遗诏在,杜进澹难道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纵然没有你陈则铭,也有张则铭李则铭跟他合伙。”

陈则铭惊讶望他,显然奇怪他居然将话题说到了此处,可萧定所言正是他心心念念日夜难忘时时反刍的事情,对他而言,这话题这内容实在有莫大的吸引力,忍不住应声:“可……到底那机会是我给他的……”

萧定道:“就是没有你,他依然会找到下一个机会。除非我能一生不犯错,使他无机可乘。可是那可能吗?我是人不是神,做不到一辈子不留漏洞。所以我也应该像你这样反复纠结,我是不是错了吗?我当然错了,这辈子我错过很多次……可那又怎么样呢?”

陈则铭动容,抬眼目不转睛地看他。

萧定手指冰凉,不知死活地又摸到他脸颊上,一路往下,滑到他下颚:“错再多次,我依然只能往前……”萧定说到最后,都不见陈则铭给出反击,于是指尖轻抬,勾起了陈则铭的脸。

陈则铭完全不介意这个举动的轻佻了,他甚至没有避开的企图,他顺着萧定的力道抬头,仔细地观察萧定,试图在对方眼中找到自己渴求的人生的真相。萧定居高临下地看他,但眼神中并没有手头上那种戏谑的轻浮。陈则铭侧头垂下视线——这个调戏似的举动被瞬间打破了,没有任何艰难。他沉默了半晌道:“我也希望我能这么想,我很羡慕你能这么想。”

萧定的手滑到他肩上,俯身到他耳边:“你为了挽回,做了很多,甚至不惜放弃一切,人所能做,不过如此了……”

他直起身体,想一想又道:“让你放弃这些愧疚,我想也难。我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你知道,我是另一种想法。我知道愧疚是有重量的,如果你不堪重负,我至少希望那些重量里没有我。”

陈则铭的表情被他这句话刺得瞬间生动了起来,瞪眼看着他:“确实没有。”

萧定噎了一下,笑了起来:“那很好。”他低喃着重复这句话,然后捧住将陈则铭的头,将自己的额头抵上陈则铭的,感叹道:“这个感觉好熟悉,你是不是做过?”

两人相触前,陈则铭移开了视线,但他并没有躲避这个亲昵的动作。萧定此刻的言语和神态在他看来都有些古怪的体贴,但他并没有戳破一切的欲望。

他本以为自己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后,心里已经无欲无望,这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实在就是人生所愿,但今夜听了萧定这些话,他才知道他还是很有些渴求的。

箭伤康复后,他并没有跟韦寒绝他们一起在关外居住。

他去过荒芜人烟兽痕罕至的戈壁,去过桃红柳绿软玉温香的江南,他在漫天飞雪的时候返回过宁南,他看到了通缉令,以为独孤航也许会返回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山林,但终究遍寻无果,他在茫茫水雾中泛舟秦淮,缅怀曾经的故人相遇。他马不停蹄赶往每一个自己能想到的地方,看尽各种的大,来体会自己的小。

他远离了人群,远离韦寒绝们崇敬的眼神,四处漂泊。暗中他觉得韦寒绝和他的神医朋友确实是多管了闲事的,可这是好意,人生常常如此,好意未必能得到如意的结果。午夜梦回时他始终无法面对那些冤魂们呜呜幽幽的哭泣,这使得他不愿意面对那些赞誉,正如他不愿意面对那些诋毁。这一生他誉谤满身,不缺溢美也不缺溢恶,但那些都不是他,也许不全是他。他尽量忽视却又隐约地知道,自己渴求有那么一个人,了解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却能理解他,与自己一起经历所有的过错却不责怪他。这种感觉他无法抗拒。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所以那时候你其实是醒着的?”

萧定并不正面回答,他的回答仿佛意有所指:“很多时候我都是醒着的。”

陈则铭脸色开始不自然了,他从那些古怪的温情里脱离出来,意识到有某些事情与自己想的并不一样,他皱着眉,“……比如说?”

萧定闭着眼:“比如说……你酒后夜探,挂在静华宫那根房梁下的时候……”

陈则铭差点跳了起来。

他立刻推开了萧定,萧定被他猛烈的举动推得踉跄退了两步,想清这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之后,陈则铭简直恨不能把萧定推到门外去。

萧定笑眯眯看陈则铭额上细碎的汗珠,“你为什么觉得一个惯于宫斗的人会当着其他人的面酣然安睡呢?有动静我就会醒,醒来也不会让人觉察,这是本能。”陈则铭盯着他,面色变幻不定。

“所以我想让你从了我,这要求也并不过分,对不对?”萧定凑近了,俯低了,可他不把自己降到与陈则铭一般高,他总是惯于利用高度来制造压制感,他神情中带着了然和不怀好意。

“你喜欢我,一直很喜欢。不是吗?”

陈则铭震住了。

他想过会是这个方向,但当这句话真的从萧定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居然不能理解。他怔怔看着正在观察自己的萧定,忘记了反应,忘记伪装,更忘记了否定。

他想起过去他鞭打他时,鞭子落在这具身体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想起自己给他灌毒酒的时候,这个人在自己手下挣扎的触感;想起他与他对饮时那些酒香;想起自己掐住对方咽喉时的愤怒和不甘心,想起他起身俯瞰自己而自己颓然跪倒的时膝盖上传来的钝痛。

他为什么那么做呢,为什么做这些呢,他居然记不起来。他的时间突然凝固,他的□□和灵魂骤然分离,分出天与地的距离,他漠然看着那个魂灵在地狱间竭力呼喊甚至疯狂暴怒,他辨不出自己在呼喊什么,也并不想辨析这些无谓的事情。

他就这么看着他,似乎下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萧定凝视他,突然低头似乎叹了口气。萧定直起身体,抬眼看了看屋顶,那里能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他想,我该这样直接剥去这些伪装吗?他承受得起吗?他笑了笑,决定继续下去,如果陈则铭总是这样自欺欺人,那他们之间如何抵达各自的最深处?

他默默想了片刻,突然抬起了声调:“让我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很早了,也许在陈贵人省亲的时候就有了可能……”

陈则铭的表情在听到“陈贵人”三个字的时候变化了,不再是那种自暴自弃的停滞,他的神色渐渐清晰,也阴暗下来,“陈贵人……”他喃喃道,似乎反应过来萧定在说什么,“你说的是荫荫?”

萧定听到这个名字转头看他:“你还在怪我吗?怪我让你火烧太后宫殿?”

陈则铭当然不能迅速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低沉破碎,了无生气。

萧定道:“我有很多个理由,都很理直气壮,但我不会辩解的。”

陈则铭仿佛在□□,但到底从那个虚无的状态里出来了:“你辩解了我更受不了。”

萧定颔首:“我想也是。”他沉吟,“那一夜,你我在房里嬉戏情动,窗外有人偷看,你追出去就再没有回来,窗外应该……是她吧?”

陈则铭沉默良久,终于在萧定耐心都将耗尽时道:“……是。”

萧定看着他,“我猜也是这样,她生下敬王,原本前途光明,却突然冒险为太后传递书信,原来是为了你……果然是为了你,”他叹了一声,“她对你也算情深意重了……”

陈则铭神情恍惚:“我很是对她不起……”

萧定打断他,他不能放纵他在此刻陷入忏愧:“那一夜如果有的选,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件事的。”

陈则铭茫然看着他。

萧定凝视他,他从未这样真诚说过话:“我不能临时更改计划,那会打乱所有的节奏。宫变从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必须活下去。”

陈则铭望着他,他就在他一步之外,这个人一生说过无数的谎言,无数次地欺骗过自己,这次也不会例外。他等待着,等待那张脸上浮现他已经习惯的讥讽的嘲弄的笑容。可那预想中的张狂大笑始终没有出现。萧定耐心地等他,等他的回答。这等待也意味着诚意。

陈则铭渐渐清醒过来,他看看周遭又看看萧定,这个人影也没有消失,这并不是梦境。陈则铭意识到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谈话,萧定巧妙地把往事用不着痕迹的方式串起来,一个一个地趟过去,试图解开自己与他之间所有的心结。哪怕这些逻辑陈则铭早已经了解和懂得,他却依然郑重其事地要说给他听——他知道他需要这个解释。他面对面敞开心扉地沟通,认认真真地分析,希望每一个点自己都不再有芥蒂——这样的态度给了陈则铭巨大的冲击感。

陈则铭更加茫然了。他怀揣了十几年的满腔意气似乎并不能就此散去,但又因为对方这样坦率信任好像再也无话可说。他贯穿一生的恨意突然无处放置,不禁喃喃:“为什么你当年不说……”

萧定听到陈则铭的自语,他把这当成陈则铭的回应,他问:“如果当年我肯这么说,你会放弃仇恨?”

陈则铭愣住,会吗?他摇头,不,不会。赤血浸透的恨,他怎么放手呢?

萧定道:“不会对吗?我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那这件事情就不重要了。我为什么要说?”这个答案显示出萧定性格中常见的不可理喻和目中无人。陈则铭认可也期待这个回答,这样才像萧定。

萧定靠近,眼神深邃起来:“如果没有当年后宫这场火,我也许已经经常这样做了……”他勾起陈则铭的下颚,飞快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周,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下去。这个举动被他做得既轻佻又真诚。

陈则铭没有避开。

他接受了这个吻。萧定一点点把他逼到椅背处,直到椅子的圈背挡住了两个人的身体,再也无处可退。萧定的吻同他的话一样,咄咄逼人中扣着余地,激烈奔放又步步为营,陈则铭被动响应的同时,很快被唇齿间的触感吸引了过去。

萧定的话一环套一环,一击接一击,几乎一举击中他所有的痛点。他思绪混乱,无法快速理清自己的感受,他觉察到萧定的诚意,但不能给出回应。

而他异常地熟悉他,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也懂得怎样引发和利用他的本能。他们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寒意。他们舔舐吮吸,用舌尖试探对方的齿间,用牙齿啃噬对方的唇或者舌,感受对方,也带给对方感受。

【此处略……】

烛光照到他的面容,光影分明,黑暗像看不到尽头的水,他想要脱离那些淹没,又忍不住要往更深处沉溺。这些意识左右拉扯,使得他陷入停滞和混沌。他不禁低声自语,像是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我……不该这么做。”

萧定皱眉。他撑起身体——恰巧挡住那些光线,低头看了看再度被没入暗影中的陈则铭。

他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不,今晚……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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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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