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母之死
看到刁栓全不再动,任母像完成一件“伟大的”使命一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一松,菜刀掉到地上。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这个像煮熟的红虾一样蜷曲的身子,看着这张由紫变黑,扭曲变形,血肉模糊的疤脸,冷笑一声,仰天大叫道:“我终于把你杀了!我终于把你杀了!你这个畜牲!”说完后,她突然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变得那样酥软无力。于是身子一歪,不自觉地倒在死人身边,睡着了。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北京西城区白石桥的家里,放学后的孩子们在屋里开心地玩耍着,她在厨房做饭,等待着丈夫下班回来。突然,几个警察闯了进来,说她女儿杀死刁栓全,不由分说拉着任莹莹就要走。她急忙上前抱住女儿,不让警察把她带走,结果发现女儿已经浑身是血。她以为女儿已经被打死,吓得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自己正抱着浑身是血、瞪着疤瘌眼、吐着长舌,面目狰狞的刁栓全,她吓得再次惊叫一声。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把我抓起来后进行折磨,我要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完全清醒后的她想。想到这里,她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出院子,跌跌撞撞向村后30多米高的喊话台上爬去。
这个“喊话台”,是村里供电以前,没有大喇叭而向全村喊话的地方。村里有什么活动需要通知或说明时,就用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喇叭筒,在这里朝着村里大声喊。
所谓“通讯基本靠吼”,指的就是这类。
人们看到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随时可能被凌厉的寒风吹落下来的女人,正摇摇晃晃地站在荒草零乱的喊话台上。大家半天才看清楚,原来她是任母。
“乡亲们,那个畜生死了!是我杀死了他。”当人们正在纳闷的时候,任母高声喊道。
“啊!她说什么?她杀死了‘瘸子’?”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谁敢相信一贯逆来顺受的一个弱女子会杀死一个大男人。要是反过来说‘瘸子’杀死了她,谁都会相信。因为大家知道,那瘸子本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曾经想杀人的人。
“嗨!原来中午她家动作那么大,是她在杀人呀!我还以为是‘瘸子’又在打她呢!”中午听到她家喊叫的那个邻居说。
不一会儿,刁栓明闻讯赶了过来。
当他听旁人说刁栓全确实已经被杀死在家里时,他惊的嘴巴一张一张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他心疼他的同族兄弟,但似乎也觉得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我也不是一个好人哪!”任母边哭边说:“我对不起中民,对不起莹莹,是我的自私、软弱和无能害了他们呀!”
“你还是先下来再说!”刁栓明仰头喊着。
“哼!我下去,让你把我抓起来去祭奠你那牲畜不如的弟弟呀!哼!休想!”任母指着刁栓明说。
“妈妈!妈妈!”这时,闻讯一歪一歪地赶来的任莹莹边哭边喊叫着。
“好女儿呀!妈妈给你报仇了!”任母大声说:“妈已经没有必要再活在这个世上了,妈就要离开你了,你要保重自己,爱惜自己。女儿呀!我不该和你爸离婚呀!原以为和他离婚后,能让他少受点折磨,让你的生活过的好一点。没想这到不但没有减少他的痛苦,反而把你也害了!前天你爸去世以后,那个畜牲拦着我,不让我去给你爸料理后事,而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打发他。女儿呀!妈错了!妈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原谅妈妈呀!”
任母说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子。
任莹莹一看,突然觉得不妙,赶紧哭喊起来:“不要!妈妈!不要啊!”
任母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哆哆嗦嗦地开着瓶盖。
“妈妈!您走了后,我怎么办呀!”任莹莹继续哭喊道。
听了女儿这句话,正要喝农药的任母,突然停下手来。随后她开始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谁。
当她看到随后跟来的王五妮时,便指着他对任莹莹说:“我听说是这个小木匠帮你打发了你爸。”说完后,又说:“他是个好孩子,我死后,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就跟了这个小木匠吧!他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哪!”任母说完后,看着王五妮恳求说:“小木匠,你能答应我吗?”
“我——我——!”王五妮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你听见我的问话了吗?”任母大声问道。
“呃——呃——!”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呀?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哪?”任母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咄咄逼人地追问着王五妮。那样子好像他要是不答应的话,她就会马上下来把他撕碎,吃掉。
“妈妈,您不能这样逼人呀!我配不上人家哪!再说,我也不能连累人家呀!”任莹莹哭着说。
“我答应您!”王五妮说:“但——您也得答应我赶紧从上边下来?”
他想不管怎么着,让她下来再说。
任母听了王五妮的话后,说:“好孩子,这我就放心了,谢谢你!莹莹就交给你了!我在阴朝地府也能瞑目了!”说完后,又补充说:“我的女儿也是个好孩子哪!她也绝对会对你好的!”
任母说完后,没有丝毫兑现王五妮要求她下来的意思,而是指着所有的人说:“告诉你们啊!我死了以后,你们谁要是胆敢欺负我的女儿,我变成厉鬼也要把你们吃了!”接着,又对任莹莹说:“女儿!谁要是真的欺负你了,你就到妈的坟上来告诉妈,我绝对不会轻饶他。”说完后,拿起瓶子一饮而尽。喝完,把瓶子一摔,大喊一声:“女儿!永别了!”然后,一头栽了下来。
“啊!”人们一阵哗然,吓得四处散开。
“妈妈!妈妈!”任莹莹失声地哭喊着,抱着浑身是血,已经摔得变形的母亲,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王五妮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与上一次相反,这次是王五妮照顾了任莹莹。
直到傍晚,她才苏醒过来。
又是一个通宵,师兄们在王五妮的软硬兼施下,又加班加点给任母打了一口棺材。
人们挖开任中民简单的坟墓,把任母也埋了进去。
所谓“叔叔”的那个家,任莹莹是不可能回去了,她回到任中民住的那间破窑洞里。
等刁栓明用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把他堂弟装殓以后,王五妮和任莹莹用了半天的时间把她自己需要的东西搬了一些过来。
他还帮任莹莹简单修理和加固了一下破旧、透风的门窗,并在里边加了插销。
晚上的时候,任莹莹不敢一个人住,就叫了好朋友石彩萍来和自己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