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95章

(第6部)第95章

“唉,婆媳关系本来就特别地难相处嘛,”桂卿掏心掏肺外加苦口婆心地劝慰寻柳道,希望能获得一些温情的回报,尽管这种希望本就是极其渺茫的,“更何况是碰到这种情况呢。所以啊,有些事你确实得多担待担待,尽量别闹得太僵了,不然的话到最后还是咱倒霉。”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他又实事求是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咱没钱,请不起保姆嘛。再说了,就是请得起保姆,那个保姆也不见得就能尽心呀,不是自己的孩子,谁会真心去疼呢?”

“所以说,”他总结道,重又回到主题上来了,“咱既然必须得用她,那就只能尽量地顺着她,无论什么事千万别和她撕开脸地说。另外啊,我觉得吧,什么事咱还得往前看,等孩子长大了或许就好了。”

“唉,要是俺妈还活着的话,她怎么着也得帮帮我呀,我至于受这样的气,犯这样的难为吗?”她说着说着便垂下泪来,同时小声地哭了起来,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地可怜她,同情她,爱惜她,不管此前她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做过什么不对的事。

“她前一阵子才从市立二院里出来,”他接着劝慰道,话语尽量说得客观公正一些,好方便她理解和接受,“就主动要上咱家来看孩子,我觉得这怎么说也是一个好的信号,所以咱也不能要求太高了,毕竟她还是一个情况很不稳定的病人,有些事可能她自己也不当家,我估计她心里也不想那样,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嗨,你说她能有什么病啊?”她突然又厉声地回道,看来刚才的哭泣并没起多大的作用,他付出的同情心也是白白地浪费了,一点现实的意义都没有,“我看她是三分病七分装,有心带二意的,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人,所以八辈子也改不好了。”

“给你说吧,这下可好了,”她紧跟着说道,可算是灵光一现,终于想到另外一件值得她大为恼怒的事情了,“她老人家有幸沾了你的大光,光明正大地进了一回精神病院,她可有了护身符了,现在全家上下老的少的谁都不敢惹她了,她倒是真成了佘老太君了,哼。”

“她主要还是脑子里缺乏一种管兴奋的激素,”他慢慢地解释道,心里还想着为母亲挽回一点颜面,尽管这是一种异想天开的幻想,无异于与虎谋皮,不切实际得很,“这种情况大夫也说了,要不然吃药打针之后情况怎么就变好了,而且还好得那么快呢?”

“行,你就别护得那么紧了,就和护秃子似的,”她非常不屑地说道,也不考虑这话到底有多伤他的心,要是反过来他这么说她的话,她肯定得疯,“真正的好人遇事都是替别人着想的,有时候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善待别人,更别说对自己的亲人了。”

“你仔细想想,别说对我这个不惹人喜欢的儿媳妇了,就是对你,她的亲儿子,她有哪怕是一丁点爱惜你和关心你的意思吗?”她又仰着粉脸数落道,严格遵循着“家丑一定要在家里扬”的原则,“她现在恨不能把你当成银行,天天从你手里提款才好受呢,我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吗?我算是看明白了,农村人天生就是这个熊样,家里好不容易供你上完大学了,你又参加工作了,能挣钱了,她怎么能轻易地放过你,不从你身上收回点成果呢?”

“你等等,我想一下。”他出手示意道。

然后他就认真而严肃地想了想,觉得她的话虽然很难听,但是确实有那么点意思,正是属于话糙理不糙的情形。她在一气之下顺手揭示了生活的某种真相,但是他却没法完全认可和相信这种真相。

“她会问你过得怎么样,手里有没有钱吗?”她毫不留情地说到了他的痛处,这和一刀宰了他其实区别也不是太大,“实话告诉你吧,她才不管那一套呢,因为她心边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块。”

“在她眼里你就是她养的一头猪,”她说得更加直白了,简直就是拿他当牲口看了,“本来到了该杀猪卖钱的时候了,她怎么能让你这头她眼里的大肥猪跑到别人家的猪圈里去呢?”

“我肯定不是大肥猪,”他自嘲道,“甚至连猪都不如。”

这个定位倒是很准,显得他很有自知之明。

“你是连猪都不如,”她继续冷嘲热讽地说道,表面上看似乎还带着些夫妻之间的情分在里面,其实并不尽然,“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日子,穷得×蛋精光的,就剩下一个不能当饭吃的虚名了。”

“可是,她知道你的难处吗?”她歪着头冷冰冰地质问道,又气鼓鼓地将锋利的矛头对准了万恶的老婆婆,仿佛她婚后全部不幸生活的根源都在那里了,“她理解你的心情吗?她问过她的亲儿子,你的手里还有钱了吗?每个月的贷款都还了吗?小孩的奶粉钱还够不够?水费、电费、煤气费等等都是怎么交的?你在单位里有没有受人家的气,是不是被人家欺负了?等等这些问题,她问过你一句吗?”

他直接愣住了,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没有,从来都没有!”她自己作答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恨她的原因。”她又表明道。

“怪不得人家都说,”她又用稍微缓和点的语气感慨道,其实这句话她已经引用过好多回了,他的耳朵都听腻歪了,“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原来这句话竟然是真的!”

她这话说得他都心酸到顶点了,就像山楂做的冰糖葫芦吃得太多了,老是想吐,可是转了一圈后发现身边又没有可吐的地方,便只能使劲地憋着,憋得头都疼了,眼也黑了,连呼吸也不会了。

“还有一点我早就想说了,她但凡喘点人气的话,能无缘无故地要死要活的吗?”她不想随意地浪费掉这个夫妻间进行亲密沟通的大好机会,所以又激情澎湃和义愤填膺地说道,“噢,我这边刚生了两个小月窝孩,正是需要人帮着带孩子的时候,她竟然给我玩这么一出,她还有点良心吗?”

他直接将脸转到一边去了,稍后又转过来了。

“她就算不为她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考虑吧?”她继续指责道,心中的委屈和愤恨绝对比海还深,比山还高,“她没事的时候也拍着胸脯想想了吗?我一个人能带得了两个孩子吗?”

母亲想没想他不知道,但是媳妇能不能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他却清楚得很,那是绝对不能的事情,因为带孩子可不是什么好活。

“我既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她继续抱怨道,且觉得自己对老婆婆那尊大神早就忍无可忍了,“又不是超人,能白天黑夜地连轴转,也不觉得累。就算我是一块铁好吧,时间长了也被这两个孩子给磨明了吧?噢,人家城里人或者知识分子吃饱撑的,没事得个忧郁症,犯个神经病什么的,要死要活的,她一个农村妇女,儿女都过得好好的,也跟着闹这些事,她就不觉得害臊吗?”

他听着有点不对劲了。

“她就不觉得丢人现眼吗?”她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了,至于后果什么的也不管不问了,“她还能为儿女为子孙积点德行点善吗?她还能屙点好屎吗?”

他的头都炸了,可是还得耐心地听着。

都说山鸽拉子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原是不错的,并且长期以来他也坚定地认为,他肯定不会成为那种娶了媳妇之后就忘了娘的山鸽拉子的,可现实却给了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让他连一个仅仅是拿来当幌子用的贞洁牌坊都立不成,无论在孝顺父母这个方面他究竟是不是个人人都唾弃万分的□□。

母亲是一座伟大的丰碑,这原本该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都应该无条件得到的莫大殊荣,可惜自打寻柳这个完全可以成为新丰碑的女人进了家门之后,他心中原来那座巍然屹立的丰碑便轰然倒塌了。

他仿佛只看见两只性情凶猛的恐龙在激烈地争斗,一只是咆哮在地面上的霸王龙,一只是飞翔在天上的翼龙,一只认为另一只侵犯了自己的领地,一只认为另一只侵犯了自己的领空,总之就是谁都不肯潇洒从容地或者理智儒雅地退让一下,以平息这场旷日持久的异常残酷的并且是毫无意义的纷争……

小奇采转入市立医院小儿科的当天下午,病情就基本稳定了,这更是进一步验证了寻柳的先见之明和伟大之处,从此以后她在家里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且高高在上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这种地位是历史形成的。对,是历史形成的,历史这家伙是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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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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