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101章
在桂明结婚的这天早上,桂卿刚刚通过电话查询完公考的笔试成绩,知道自己通过分数线并顺利进入面试了,所以他感觉非常高兴,似乎离逃离现单位的宏伟目标更近了一些,事实上也是更近了一些,但这只是理论上的事情,并不等于最后一定能实现,他心里清楚得很。
与农村普通青年举办的婚礼所不同的地方是,桂明和叩婷婷打算采用复古式的形式来办这场婚礼,并且把这个事全权交给了三叔张道全来具体操持,这让许多人颇感新奇和意外。
张道全因为自己的小孩张晨考上硕士研究生了,近期的心情特别愉快,所以他也乐得替自己的侄子来操持这等大喜的事情。他本人不仅对于老式的婚礼比较感兴趣,和他侄子的奇葩思路不谋而合,而且平日里对于那些和这个小山村有关的一切比较老旧的习俗都很感兴趣。他甚至孩计划着要写一本书,把他认为有价值和有意义的那些正在慢慢消退的东西全部留下来,以供后人凭吊和瞻仰。他在潜心钻研了一通这个领域的事情之后就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和该干什么了,那就是深入地挖掘和整理樱峪村的各种古老民俗。这显然是个很有趣的事情,也是个文化人该干的伟大事业,他打算把余生都花在这上面。
桂卿虽然知道三叔的真正想法,并且对于三叔埋头于研究的那些玩意,比如传说中的人灯舞和红眼绿鼻子等事情也很感兴趣,甚至是更感兴趣,但是他却无心具体地参与进去,或者帮其一把,尽管他实际上具有更好的研究和鉴赏能力,因为他就是那个好龙的叶公。而对于弟弟一心创办的伟大事业他也是抱着这种比较模糊和敷衍的态度的,即虽然很欣赏,但是却并不强力地支持,当然也不怎么具体参与,而只是拿热眼旁观着罢了。对于自己强烈喜欢的东西也不一定就要去深入其中捣鼓一番,有时候静静地远观便可,他以为。
无序的嘈杂和混乱,不伦不类的到处都是新婚的喜气所掩盖不了的粗劣的模仿和恶意的敷衍,这场仿古婚礼让桂卿对桂明和叩婷婷两个人有了更为具体的不欣赏和不赞同之意。他强烈地觉得这两口子太向往人间烟火所具有的那种极为世俗的热烈和繁盛了,而永远都看不到这背后所隐藏着的种种凄凉和无奈,悲愤和屈辱,枉自多情和白费心机。
“一对乐淘淘地准备去赴汤蹈火的新人,”他自以为是地断定道,并且很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仿佛他自己的婚姻就完全不是这样的,远比这个要高尚得多,也有趣得多,“实在是愚蠢得不可理喻,简直是盲目透顶了。”
“噢,不是新人的新人,”他百无聊赖地感慨道,也知道这都是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其实都是旧人,自己灵魂里的旧人,只是换了新的包装,便以为就是所谓的新人了。”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新人,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举动罢了。
直到按时回到自己的狗窝,向在家带孩子的寻柳详细汇报了婚礼的情形之后,他的脑子里依然还填塞着婚礼上出现各种的吵闹和不堪,庸俗和丑陋。他很奇怪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并且也很自责,可惜就是控制不住,那就没办了,他又不是多积极主动的人。
“先别说别人的事,”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搞得他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了,“咱先商量商量咱自己的事吧。”
“咱自己有什么事?”他问,疑心更大了。
“哼哼,告诉你吧,亲爱的老公,我中奖了。”她哭丧着脸撒娇道,播散着一副不同寻常的古怪表情。
“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很负责任地问道,这个样子很有男人味,并且确定她肯定不是真的买彩票中大奖了,因为他太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发外财的命了,她当然也是,不是空有一身败家的本事始终发挥不出来,而是真能败家,且败得让人眼花缭乱和目不暇接。
“我怀孕了,哼哼——”她接着哭道,真的哭了。
“老天呀,不会吧?”他惊讶道,还是不想放弃幻想。
“我说的是真的,”她努力地强调道,仿佛这样便能些许地改变现实,“早上你走之后我拿试纸试了一下,阳性,我真怀孕了。”
“是上次的事吗?”他稍微兴奋地问道,就像刚刚干了一个让他很有成就感的恶作剧一样,“就是你非要用嘴那次?”
“不是那次还有哪次啊?”她坦然地承认了,但是笑得又很凄惨,很无奈,让他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如意,“我真是发贱,干嘛非得主动上你啊?就和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实话给你说吧,”她终于肯检讨自己了,“我现在真想把我自己的脸给打烂,我恨死我自己了,你知道吗?”
“那是啊,流产的话,罪还不是你自己受?”他实话实说道,好像只要这样说了,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就能从她肚子里不痛不痒地消失一样,而且还不会怨恨他们两人亲自扼杀了他或她,“尽管我也很心疼,但终究代替不了你啊,对吧?”
“哎,这事叫咱两人给弄的,也太不艺术了。”他又道。
“嗯,嗯,对,等流完产我一定去上环,”她带着浓厚的可怜腔调说道,其实她早就认识到自己究竟是如何的愚蠢和冲动了,自打她意外地发现例假推迟了几天之后,“我再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了,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呀?”
“你确实是够傻的,而且还很任性,”他事后诸葛亮般说教道,冷冷地却又暖暖地,同时还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在里面,当然也少不了一丝带有幸灾乐祸意味的讽刺和嘲弄,“只是平时我不想说你罢了,当然我也不敢说你,谁敢平白无故地扫了你的兴啊?”
“而且又是在那种很特别的紧要关头,”他又故意说道,好让她记住一辈子,“我要是不让你尽兴,你还不得当场杀了我呀?”
他以为现在的她在生理上是脆弱的,因而在心理上也是脆弱的,所以才敢这样说,颇有些趁火打劫和乘虚而入的意味,显得不怎么讲究和仗义。不过她此刻是完全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她还没有那个心思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单单是想想人流的痛苦就足够她喝一壶的了。
天下哪个女人不怕流产?恐怕没有。
她也不知道吃药能不能处理干净,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还得倒医院接受手术,这真是太可怕了。Mayday,Mayday,Mayday,现在他和她都需要紧急救助了,尤其是她,但他也是心忧如焚,那滋味同样是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