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警报

2113年9月8日，地球时间1535

柯伊伯带，冥王星远日点，太阳系第一防御圈附近

十六艘外形厚重，整体呈现为六棱柱型的战舰静静地横亘在漆黑的宇宙之中，像是一群潜伏在森林里的凶猛巨兽。

这十六艘战舰有大有小，舰尾处统一喷射出明亮的淡蓝色光芒。其中最大的一艘突然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开始逐渐打横，战舰的侧面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上面用白漆写就的一行大字在黯淡的宇宙里分外夺目。

USS-长江号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在这里签个字，您和您的队员就可以出发了，杨定宇少校。”

“感谢你……”杨定宇接过年轻男孩递来的电子板，同时扫了一眼男孩军装上的胸牌，“徐家文下士。”

“是，长官。”徐家文拿回电子板，有些激动地朝杨定宇敬了个军礼，小跑着离开了。

“好了，极光中队所有人注意，”一边目视着徐前离开，杨定宇一边摁下肩膀上别着的通讯器的按钮，“交接工作已经处理完毕，全体成员登机，我希望能在地球上吃晚饭。”

说罢，他利落地钻进一旁停着的一架整体呈现流线型的银白色战机里，开始调试各种设备，做起飞前的最后准备。

“嗡——”机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嗡鸣声，墙壁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猛地从红色转为绿色，两个地勤人员来到杨定宇的飞机前，举起了手上的紫色旗子。

远处的空气锁打开，露出了战舰与太空之间的过渡区，杨定宇轻车熟路地推动拉杆，他的暴雨级空天战机从停泊位上滑出，然后沿着标定好的通道进入到了过渡区里。

在他的身后是他中队的其他战斗机，当全部8架暴雨级战机全部进入到过渡区之后，他们身后的空气锁迅速地闭合了起来。

“全体成员，带上面罩，接通氧气。”

杨定宇迅速下发了一条指令，然后扣上了自己的面罩，随着他拧动阀门，新鲜的氧气嗤的一声涌了出来。

过渡区这时开始闪烁起刺目的红色灯光，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声音也一并响起：“准备开启第二道闸门，即将进入真空环境，请所有未着装防护服的人员迅速撤离。”

“闸门将在十秒内打开。”

“闸门将在三秒内打开。”

“闸门开启，祝好运。”

随着机械音报出最后一句话，远端的闸门发出哧哧的响声，然后缓缓向两侧分开。

所有的声音都像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深邃浩瀚的宇宙出现在所有驾驶员的面前，不远处的冥王星静静地伫立着，在它的旁边是如同侍卫一般的卡戎星。

在两颗星球之间是一座庞大的人工建筑——长城轨道基地。

“准备出发，分成两个小组，第二组由黄梓鑫副队长带队，今天的任务很重，我们必须和长城基地配合，检查冥王星附近的空域。”

“你们都听到了，”黄梓鑫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都打起精神来，柯伊伯带是太阳系的边界地区，按照古时候的说法那就是整个太阳系的边疆！虽然我们仍未发现其他的智慧生命体，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能放松警惕，特别是今天进来的两个新人，你们要记好了！”

“是！长官！”

“好了，我的队伍会负责冥王星的排查，黄梓鑫，你和你的队伍负责排查冥王星的所有卫星。”

“收到。”

分配完任务后，杨定宇启动了他的战机，耀眼的光芒从机尾喷出，整架战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加速起来，化作一道银白闪电冲出了战舰。

“侦测到无重力环境，正在固定驾驶员。”

伴随着机舱操纵系统动听的声音，原本已经开始慢慢漂浮起来的杨定宇迅速被安全带和固定绳重新拉回了座椅上。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又是三道闪电从长江号里飞出，杨定宇的小队已经集结完毕。

“呼叫长城基地，这里是极光中队中队长杨定宇，收到请回复。”

一个有些严肃的男声从通讯频道里响起：“收到，这里是长城基地。”

“长城基地，我奉命进行日常安全巡查，今天有无特殊状况？”

“没有，”杨定宇能明显感觉到对面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曲率侦测器和曲速拦截器都没有报告任何特殊情况，雷达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物体，目视观察员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你们是这片星域里唯一的舰队。”

“了解，”杨定宇推动操纵杆，“这就开始例行巡查。”

四架空天战机以一前三后的菱形阵列向前飞去，不远处的长城轨道基地迅速地在杨定宇的视线里变大，他轻推操纵杆，战机如同一只灵活的猎隼，在空中优雅地一个转身，绕开了庞大的长城基地。

大半个冥王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尽管已经看过这个场景不下百次，但杨定宇仍旧为眼前的景象所着迷和震惊。

冥王星上依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在白雪之间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建筑，这些建筑最后又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市。

这是第十二混合舰队——联邦之盾的驻地。所有联邦之盾的船员以及他们的家人在休憩时都会来到冥王星上。毕竟地球太过遥远，而第十二混合舰队作为一支首都防御舰队，无法随意离开自己的防区，其上的船员注定要在冥王星附近度过大半段军旅时光。

除此之外，所有长城轨道基地的人员短期休假时也不会返回地球，而是来到联邦之盾的驻地，毕竟长达半个月的高速航行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飞过联邦之盾的驻地，杨定宇又回头看了一眼长城基地的码头和锚地——两者都很空。

“联邦之盾”舰队一定是进入到奥尔特云区域了，他心想。奥尔特云区域可以说是太阳系的真正边界了，更糟糕的是，监控手段在这片区域里很难起效——科学家们猜测这是因为奥尔特云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

于是奥尔特云区域的安保工作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人工巡查。没有曲率侦测器，也没有曲速拦截器，所有的事物都以原始的方法进行，一共四支防御舰队把奥尔特云分成了四等份，每隔一周就要巡查一次。

他的飞机很快，在他思考的这么一小会时间里，他和他的队员已经基本检视完了冥王星周围的区域，并开始朝更远处飞去。

柯伊伯带是一个很庞大的存在，仅凭他们这一小支战斗机中队根本不可能探查完整个柯伊伯带，但杨定宇还是想着尽可能多地探查一些。

所有的探查工作在一个小时后结束——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杨定宇松了口气，但又感觉隐隐地有些失落。

不只是他，地球上的很多人都是如此，人类进入太空已经有一些年头了，也孤独了好一些年头了。这就导致人类一边渴求能发现新的智慧生命体，但却又害怕被发现后会招惹到宇宙中的某些先进文明。

算了，想这些干嘛。如果其他的智慧生命真的存在，那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这不是一个是或否的问题，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儿，杨定宇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接通了长城基地的联络信道，“这里是极光中队，我们已完成目视巡查，冥王星及周边区域无任何可疑状况，完毕。”

“收到，极光中队，感谢你们……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感谢声戛然而止，杨定宇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有了某个想法，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开始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能是真的。

◇◇◇◇

长城轨道基地，曲率监控室

“嗡！嗡！嗡！嗡！嗡！”

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不停闪烁的红光，让整个监控室里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凯德·洛拉克紧张地站在监控屏幕前。和杨定宇的通话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确认了吗？”他咽了口唾沫，向一旁同样紧张的一名女性军官发问，“不是探测错误或者是技术故障？”

“我……我不确定，长官，”女孩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我从未见过读数以这种速度增长……”

“我不要听你说不确定，向莹莹！”凯德有些恼火地打断了向莹莹的话，他眼角的伤疤也因为情绪激动蜷成一小团，“你是海军大学反曲速专业最优秀的学生！我们让你担任这个技术专员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

“现在告诉我，这种读数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

向莹莹抹掉刚刚涌出来的眼泪，抬头看了一眼她的上司——凯德已经四十多岁了，一头棕色的头发短的像钢针，他的面容坚硬，正严肃又关切地看着向莹莹。

感受到来自上司的关心，向莹莹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根据读数来看，这只代表了一种可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同事都紧张地看着她，她能看到他们眼中的兴奋，担忧，恐惧与急切。

于是她轻声开口，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有一支舰队正试图通过超光速的方式进入太阳系。”

“很好，这就够了。”

得到向莹莹的判断后，凯德点了点头，“拉响一级警报，派人去通知第十二，第四，第八和第九四支首都防御舰队！派人联络冥王星地表，我要所有正在度假的士兵在一个小时内回到基地里！”

“替我给地球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有伴了！”

有条不紊地把命令分发下去后，整个长城基地都忙了起来，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基地里响了起来。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凯德的声音。

“全体长城基地官兵请注意，我是安全与侦测部门的凯德·洛拉克。就在一分钟前，我们捕捉到了异常曲率波动，根据判断，我们相信这是一支正在朝太阳系驶来的舰队。根据《星河安全法》第三条，我宣布长城基地立刻进入一级紧急状况，所有人必须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轨道炮塔必须立刻完成准备！”

“此外，根据《星河安全法》第一条，也即总则规定，一旦我们在太空中发现其他的智慧生命体，我们必须默认其为和善或是中立的。在对方进行任何敌意举动之前，我方不得进行敌意举动。所以管好你们的手！要是谁不小心开了炮或是发射了导弹，你就等着成为全人类的罪人吧！”

突然起来的通告和警报让基地里的所有官兵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望着彼此，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从广播里听到的事实。直到通告开始重复第二遍，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的行动起来，奔向各自的岗位。

◇◇◇◇

长城基地外，极光中队

杨定宇看着不远处开始不停闪烁红灯的长城基地，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于是他再次按下按钮，接入通讯频道，“这里是极光中队，呼叫长城基地，我目视到长城基地内的警报性信号红光，发生什么了？”

“是杨少校吗？”一个听起来有些柔弱的女声从耳机里传来，“我是技术士官向莹莹，我们侦测到了冥王星区域的曲率波动，根据分析，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是一支正在驶向太阳系的舰队。”

杨定宇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他紧张地屏住呼吸，心脏开始砰砰砰地不停跳动，通讯频道里再度陷入死寂之中。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也就是说，外星人要来了，对吗？”

“是的，杨定宇少校。”

“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杨定宇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一些，他又看了一眼浩瀚无垠的星空，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极光中队全体，我们返航。”

“队长？”黄梓鑫听上去有些困惑。

“我们的战斗机中队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别忘了《星海安全法》的第一条是什么。另外，我们必须回去警告长江号和第一舰队。”

“了解，”透过玻璃窗，杨定宇看到黄梓鑫点了点头，“准备返航。”

长城基地，总指挥室

“你确定这是一支未知舰队，而不是某种设备故障吗？凯德，”基地的总指挥，彼得罗夫·彼得列维奇严肃地看着他对面的凯德·洛拉克，这个俄罗斯大汉此时赤裸着上身，手里则握着向地球发起通讯的按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知道这会在地球上引起怎样的恐慌以及反应，对吧？”

“我向你保证，彼得罗夫，”凯德点点头，“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必须提前行动——如果对方是友，那么一切好说，但如果对方怀着敌意，前期准备就极为重要了。”

“此外，”向莹莹看着房内有些紧张的氛围，决定站出来，“我们不知道这群外星人的科技水平，但我至少能肯定它们在超光速旅行方面比我们先进。”

“哦？”彼得罗夫被这个女孩的话吸引住了，“详细讲讲看？”

“诸位请看，”向莹莹深吸了一口气，在作战会议桌上投影出整个联邦的疆域范围，“联邦现在的领土包括太阳系，半人马座阿尔法，南河三，天垒城一，巴纳德，天狼星等一系列星系。放到平面上来看，诸位首长可以发现，人类的疆域类似于一个圆，而太阳系处在中间位置。”

“没错，但这和它们的科技水平有什么关系呢？”一名首长不解地发问道。

“我们在半人马座，天狼星等几个区域的宜居星球上建立了殖民地，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区域有着完备的曲速拦截器和曲率探测器，而这些拦截器和探测器刚好把太阳系包括在了防护圈里，再加上那些没有殖民地的星系的侦测器，我们可以说在太阳系外建立了一道完备的侦测网，对吧？”

“的确，”那名首长点点头，“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那些飞船是怎么绕过我们的外围殖民地……”

“这就是您的思维误区了，首长，”向莹莹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地打断了首长的发言，她的脸色因为激动和恐惧变得通红，又迅速地转变为惨白，“我们的一切理解，包括我们对侦测网的理解，都是建立在人类自身的科技水平之上的。”

她的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在座的首长没有一个人是白痴，很快，他们的脸色一个接一个的变白，整间屋子突然间变成了死人的聚会。

“也就是说，这支舰队的曲速引擎比我先进，所以它们的单次超光速半径也要比我们的舰船……大得多，对吧？”

“是的，”向莹莹艰难地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能等了，”彼得罗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必须立刻通知地球，我们可能要有大麻烦了。同时通知其他几个方向的同仁，让他们小心行事。”

说完这番话后，彼得罗夫按动手上的按钮，一道信号从长城基地发出，跨越遥远深邃的星空，最后被地球上的一座信号塔捕获，化作了纸上的一行小字。

“彼得罗夫请求与地球进行量子通讯。”

◇◇◇◇

USS-长江号，舰桥

“所以说，我们现在面临外星人的威胁？”吴晋恺看着杨定宇，他手下最好的飞行员，“并非我不相信你说的，老杨，只是这个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杨定宇点点头，他的脸上已经冒出了不少的汗水，“我确认了长城基地的动员，而且就在我们返航的路上，大量小型穿梭机正从冥王星上飞出，进入长城基地。”

“看起来外星人真的来了，”吴晋恺皱起眉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避开我们的侦测网的？”

◇◇◇◇

地球，舰队办公室

徐凯歌看着呈到他桌上的纸条，皱起了眉头，“彼得罗夫这老小子要求量子通讯？柯伊伯带出什么事情了……他平常不会这样做的。”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助手，“秘书长知道这件事了吗？”

“报告首长，”助手点点头，“秘书长已经知道了，但秘书长认为这事情还是需要与您商议，毕竟彼得罗夫是海军的人。”

“这个辛梓，真会给我添麻烦，”徐凯歌捏了捏自己的鼻尖，“请求通过，让人去安排量子通讯的准备。要是彼得罗夫这小子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哼！小心我跑去冥王星扒了他的皮！”

“了解，这就去安排。”助手敬了个礼，小跑着离开徐凯歌的办公室，去替他安排量子通讯的必要准备了。

半个小时之后，徐凯歌坐在量子通讯室里，接通了远在冥王星上的彼得罗夫。

一个完全由投影构成的彼得罗夫出现在徐凯歌面前，他看见徐凯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太好了，”他有些激动地说，“徐，长官，没想到是您亲自和我通话。”

“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徐凯歌看着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然后随手拿起桌边的矿泉水，“量子通讯的每一秒都是在烧钱，你不心疼我心疼啊，快说，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们遭遇了外星人袭击。”

“噗——”

徐凯歌闻言，还没咽下去的矿泉水一口气喷了出来，水液穿过投影构成的彼得罗夫，落在地上，他擦了擦嘴，顾不得对一脸尴尬的彼得罗夫道歉，急匆匆地追问道：“你确定吗？已经到了？”

“没有，”彼得罗夫摇摇头，“根据我手下的技术专员计算，至少还有两天的航程。不论我们做什么，都必须尽快完成。”

“另外，”彼得罗夫严肃地看着徐凯歌，“长官，这伙外星人的曲速引擎科技比我们的更加出色，因为它们是直接从侦测网外驶向的太阳系，我们必须做好它们在其他方面也比我们先进的准备。”

“我明白了，彼得罗夫，”徐凯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能帮助他冷静下来进行思考，“现命令你部就地驻守，除了四支首都防御舰队外，我还会调派附近的第一舰队以及正在海王星区域整修的第二舰队对你的位置进行增援。”

“记得，不要主动开火，不要主动挑衅，但如果对方率先开火或是进行敌意行为，我准许你执行完全摧毁作战。”

“是！”彼得罗夫敬了个礼，他的影像随之迅速黯淡了下去。

“呼——”徐凯歌呼出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通讯室里的技术人员，这些人此时都显得有些无助，他们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徐凯歌还看到几个人露出狂热的表情。

“都听好了，”徐凯歌严厉地大声喝道，“在初步交涉结果出来之前，或是秘书长下达命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大肆宣扬！违者将直接以扰乱国家安全罪送上军事法庭，明白了吗？”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