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要振作啊!(小修)
这所城区小学并不大,除了一座独栋的教学楼,便只有一块不够标准球场大的操场,还是水泥地的。操场一边是一面瓷砖贴画、爬满爬山虎的宣传墙,墙下的花坛种着些花花草草,另一边用栏杆隔开校外的一片小树林,树林再往外便是临河的堤岸。教学楼下也有个花坛,里面种着三颗塔松,江与城还记得某年塔松遭虫灾,松毛虫爬的整个校园都是,一脚一个;最后便是与教学楼隔操场相望的校门和保卫室。
这栋教学楼有6层,没有电梯。母女俩借住的储物间在5楼,往下两层,江与城不出意料地找到了三年级二班的标志。
这会整个学校还很安静,江与城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倒是让她松了口气——毕竟多年没见,当年学校里的叔叔阿姨都印象模糊了,她真不知道如果他们跟她打招呼自己该怎么称呼对方。
三年级二班的教室的门还锁着,江与城垫着脚从靠走廊的窗户往里看(“真是糟糕的身高……”江与城忍不住默默吐槽),里面桌椅整齐地摆放着,黑板上中间用粉色粉笔写着“开学报到”四个大字,应该是有人昨前天专门来收拾过。黑白旁的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时间7点35分,挂钟下面有面换衣镜。镜子里映出一张黑不溜秋的小脸,正在窗边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江与城从小能吃,一直很壮实,以至于衣服都比同龄的小姑娘大两个码,但脸又确实小,尤其在她平且宽的肩膀上的衬托下——这点在自拍时很占便宜。至于这黑皮,应该是在一整个夏天的烈阳下自由奔跑的结果……小孩哪有防晒的概念呢,好在一个冬天又能再白回去,可惜再长大点就不行了——别问她怎么知道的。
这时,有只白嫩纤细的手轻拍了下江与城的肩膀。“城城这么早就来了。”
江与城先是一惊,随即放松下来。“嘿这人我熟啊。”她心想,一边露出个甜甜的微笑,非常厚颜无耻地喊道:“夏妈妈~我妈让我提前过来帮忙。”
来人一身浅绿色连衣裙,哪怕以江与城现在的身量都能看出来的身材娇小,容貌姣好,正是江与城的小学班主任,夏如兰,也是江母读师范时的同学兼闺蜜,在江与城读小学时很照顾她,还给江母偷偷打过小报告——这事江与城很久之后才知道,因为江母为了锻炼江与城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大部分时候不插手江与城的学校生活,导致江与城一直以为自己被放生了。从小学毕业后,江母觉得继续叫老师有点生分,两家人一商量,让江与城直接认个干妈,从此江与城便叫她夏妈妈或者干妈。
所以实际上,这会江与城还没认干妈呢。江与城也突然反应过来了,心里一紧,脸上不由自主地变红。
夏如兰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笑眯了眼睛,语气轻柔缓和,带着笑意地说:“那我先谢谢小班长了。过来吧,我来开门。”
美人一笑,晃晕了江与城。这个时候的夏妈妈好年轻好漂亮好水灵啊,江与城有些恍惚地想着,岁月真是把杀猪刀。江与城一直觉得她夏妈妈应该是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而不是以泼辣著称的蜀州女人,优雅窈窕,身材纤细,略带口音的声线轻柔和缓,让人如沐春风,搁古代就是妥妥的大家闺秀(而江母大概是能顶半边天的劳动妇女……),是江与城从小“暗恋”的对象——当然,明面上江与城心里最美的女人还是江母。
“回来一趟还是不虚的,能看到老妈和干妈都还这么年轻、没什么烦恼的样子。”江与城一颗奔三的心莫名生出一种怜爱之情,虽然对现状的处境还很茫然,原本不安的心却渐渐平缓,多了些归属感。“回来了还是得干点事……至少让她们少受点苦,多享点福!还有老爸……咦?我爸这时候在哪里呢?该不会还在镇里那个即将倒闭的厂里吧?”江与城后知后觉得地想到。
可见确实是个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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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城的颜狗属性发作,加上怀念故人的心理,对美人干妈有求必应,一整个上午被指使地团团转。
先是跟着夏如兰去物料室领新学期的粉笔、刷子等物料,并在一路上被各种拍肩摸头问候——这期间江与城还得集中注意力,靠着从老师们之间打招呼的称呼、工位上的姓名信息等线索中寻得的蛛丝马迹,努力从模糊的记忆中搜罗出合适的称谓,好歹没出大错。等回到教室又开始应对一群小萝卜头,江与城只觉头大。成年人的长相一般不会大变,但这个年纪的小孩五官都还没长开,让江与城彻底脸盲了。无奈之下,江与城只能拿出上学时背课文的态度,借着收作业的名义,让他们一个个来交——江与城还假装检查作业齐不齐全,拖延时间悄悄观察对方,努力把这五官特征和自己的记忆对照起来。收完作业,她指挥其他班委搬作业去办公室,自己则带着另一些高个子、身体壮的同学去领课本,一通忙活下来,体力脑力双重透支。
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体,江与城有些累的受不了,躲进一间无人的体育器材室里偷懒。她一边假寐,一边在脑中回想今天一天遇到的各位叔叔阿姨老师同学的样貌和姓名,以加深记忆。可见她对扮演小时候的自己这事儿的认真投入程度。在重生前,江与城便热衷剧本杀、COC跑团这些“角色扮演”类游戏,每次都如戏精附体,演得十分投入,还会对人物设定的合理性较真,喜欢和她玩的人觉得她代入感特强,提升游戏氛围,不喜欢她的人则觉得何必这么较真,影响游戏体验……
“……学习委员许琪,眼角有颗痣的小胖墩是梁鑫,梦丽小美女是姓徐还是姓啥来着?”江与城挨个数过去,算了算也只能想起35个,而他们班那个小教室能塞下58个小盆友……“哎算了,先这些也够用了,后面慢慢记吧。”
这厢江与城在躲懒,那厢她亲爱的干妈在给她亲妈“打小报告”。
夏如兰眉飞色舞地跟银春华描述,一口标准的蜀地方言,那表情之丰富,让江与城看见能大跌眼镜。“一个假期不见,小城是真的成熟很多啊。你是不知道,我只让她帮忙安排来报道的同学,也就收收作业啥的。结果她又是检查作业,又是安排搬书发课本的,跟学生家长说话也都很有条理,跟个小大人似的。啧啧,这娃娃长大不得了,妥妥的领导干部。”
殷春华听的乐不可支,“偷窥”她女儿的日常生活是她的经久不衰的乐趣。“估计是假期里帮我搬东西有些经验了吧,新房还在装修,上一家租约又到期,找地方寄存东西都忙活了好几天。希望装修的能快点搞定吧,搞完了还要通通风……”
其实这会江与城家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拮据,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她父母攒了点钱付首付,贷款买了新房,只不过新房还没装修好,需要个地方暂时落脚罢了。至于住出租屋,则是更早之前,江母刚进城时候的事了——可见江与城对小时候的记忆是多么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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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整天终于回到小屋的江与城,倒在被窝里蒙着头不想说话,连殷春华叫她吃晚饭也没应声。殷春华以为她累睡着了,便也再不叫她,轻手轻脚地准备着第二天的教案。
而实际上,江与城没有睡着,只是在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的一刻,内心里一种沉闷的痛感蔓延开来。
让理智主宰白天,把崩溃留给夜晚——这既是5年社畜生涯养成的习惯,也是她处理理性与情感的本能。
她无法抑制地思考起重生的原因来。拜多年阅小说无数的经历,她猜现在虽然说回到了过去,但应该已经不是原来世界的那个过去了,否则会产生时间悖论。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从她重生过来的这一刻开始,世界线偏离原世界线,产生了平行宇宙。也就是说,她在这里混得再风生水起,对原世界也没有意义——这当然不是说重生后就该放弃治疗,只是……那原来世界的自己不见了,她的父母亲友怎么办呢?谁来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这个时间的自己又去了哪里?总不会是交换了吧?让一个8岁的北鼻去干27岁的活,基本等于让她父母再养一次小孩,还是个巨婴,人干事?!
糟透了……这感觉就像是背叛,背叛了原世界的父母亲友和所有责任,又窃取了这个世界的新的可能。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回来啊!”江与城无比崩溃地想,“我真的不知道发家致富一百招,回来了除了重走高考路还能干嘛?继续奋斗吗?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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