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 狩猎
紫瑾过来邀请展昭同行,耶律宗徹本以为依着以往的行为处事展昭定会推拒,谁想他二话不说骑上踏雪,便跟紫瑾进了密林。耶律宗徹见其反常,深觉不对劲,立刻急着打马追了上去。
眼见耶律宗徹这般不识趣,紫瑾自是恼懆至极。为与展昭独处,他特意把一众白绫幽女撇在大营,不料那赤王自己横插一杠不算,还带着乌压压一堆人发光发热,弄得他直怄了一肚子气,又碍着展昭的面不好发作。
耶律宗徹只当没收到紫瑾眼刀子,驱马靠近展昭身侧,“展大人真要参与这猎人?这可不似你平日作风。”
展昭淡淡眼尾扫过:“展某平日是何作风?”
这一反问把耶律宗徹问哑了,他有些弄不清展昭是何意图。
好在展昭似乎也不在乎对方的答案,径自又道:“日月星辰,山川浩海,这世间万物什么都会变。我也一样不能免俗。今日之我非昨日,明日之我犹不知。王爷只是与展某合过两曲,尚算不得对展某知根知底。既然不喜这猎人的游戏,王爷不如留待营中,不必跟了。”
这话说得十分疏离淡漠,就像在用一种冷硬的事实斩断他心中羁绊。尽管语气平静,并无冷感,但还是刺得耶律宗徹心头隐隐作痛,以致于迟滞了步伐,生生目送那二人驾马离开视线。
耶律晋琛上前:“王爷,不跟上去吗?”
耶律宗徹琢磨不透展昭究竟用意为何,但联想到前夜对方别有意味的一番话,思忖再三,摆摆手说了声“不必”,便带人打道回营。
摆脱耶律宗徹这么大个麻烦,紫瑾别提心情多舒畅。尤其还是展昭三言两语把人“送走”,开拓了二人独处的局面,让他不禁暗自窃喜,想着展昭是不是开窍了。结果越想越振奋,一时兴起,竟从自己马背跳坐到展昭马背上。
突然整这么一出,惊得踏雪久违地尥了蹶子。
展昭好容易安抚住踏雪,就被紫瑾恬不知耻从身后环抱上来。好在展昭机敏,向后一肘子顶开紫瑾,不愉呵斥:“坐回去。”
向来人前雷厉风行的紫婵宫副宫主,这回人后耍起了无赖:“我不!你说说,到上京这几天,你做什么老窝在聆风别院,可是故意躲着我?莫不是,与我结契你后悔了?”
展昭连正眼都懒得给,“无稽之谈。别忘了,你还未助我完成复仇。”
“所以你便斤斤计较拒我于千里之外?”紫瑾邪笑着捏住展昭下巴,迫他转过头来看自己,“展昭,给你个建议。与其在那画饼吊我,不如时不时给我点甜头,如此我才有劲道为你鞍前马后啊。”说着,凑头就想偷香,被展昭一巴掌覆脸怼开。
展昭冷声道:“踏雪,送客!”
踏雪极通人性,刚得令就兴奋地一跃丈许高,同时凌空连尥三蹄,把毫无防备的紫瑾给径直甩了出去。好在紫瑾身手了得,跌到半途足尖一点,又施展轻功飞回自己马背,才没落得个狗吃屎的下场。
紫瑾不爽地瞪了眼得手后洋洋得意的踏雪,恶狠狠做个抹脖子的动作,“迟早哪天把你炖了。”
踏雪那性子哪惧紫瑾威胁,不过这回它没有暴躁,反起了坏心思——扭着脖子眨巴睫毛佯装出一副泪眼婆娑的委屈样向展昭无声告状。果然此举引起展昭怜爱维护,对紫瑾发出警告:“你敢动踏雪试试。”
“不过是个白毛畜生,也值得展昭你护短?”紫瑾心里不是滋味。
展昭抚着踏雪白鬃,幽幽道:“注意用词。踏雪不是畜生。它为我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自由,从此跟随我一生。从那一刻起,它就是我的亲人了。”
“好好好,你把这畜生当亲人,我虽不认同,也只有爱屋及乌了。谁叫我满心满眼就只有你一个呢。”
无视展昭沉脸,紫瑾自顾调情调得欢。正两个嘴皮子嘚吧嘚吧说得起劲,突然停住,视线扫向远处隐约掩藏在树后的身影。紫瑾向展昭挑眉暗示,悄声说了句:“猎物自己送上门了。”边说边解下系在马鞍右侧的弓箭,一箭放去,直接射中那俘虏衣角将人钉在了树上。
那人不顾衣衫绷裂,就地一滚险象环生避开稍后而来的两箭,只是如此一来难免把自己身形彻底曝露在空旷之地。展昭方才看清,那被紫瑾狩猎的俘虏好巧不巧正是当初被他错认成白玉堂的那个。只是他先前明明见所有俘虏都被砍断绳索放生,不知何故此人却仍双手被缚完全不得自由。
那哑俘滚了一身尘土,狼狈又腌臜。见展昭目不转睛望向自己,他眼圈突地一红,不但不逃,反向展昭疾奔而来。
直至嗖嗖两箭射在脚下。他顿住,对上另一侧紫瑾威吓可怖的眼神,一股憎恶的情绪从胸膛往上翻腾,直烧入双眸间化成浓浓恨意,几乎能凝成实质滴出水来。他遂不顾生死又朝展昭冲去。
紫瑾气极。大力张弓,作势要把那厮一箭射个对穿。好在羽箭刚离弦,被展昭冷不丁挥弓打落。
展昭提醒紫瑾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今生不再杀人。切莫食言。”
说话间见哑俘还蠢蠢欲动,立刻也射出两箭以示警告。
“你走吧!”见那厮被他的两箭惊愣当场,展昭故作冷硬道,“我想有一点你必须弄清楚。真正要灭你合欢宗的不是紫婵宫,而是我。你们合欢宗作下的孽,必须付出代价。我虽曾心软救过你一次,但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望你好自为之。”
那哑俘说不出话,呜呜哀嚎个不停,展昭只当他还在向自己求救,心中烦躁至极。眼见那厮死赖着不走,展昭再度无情举起弓箭厉喝:“给我滚!别再心存妄想。与其依附求告他人,不如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一箭射去,划破了哑俘手臂,鲜血渗出虽不多,但也足够触目惊心。哑俘满眼不敢置信,眼眶红了又红,终是咬牙返身逃了。
展昭正暗自舒口气,突见紫瑾又冷不丁跳到身后,把着他的手将长弓挽起。
戏谑森冷的语调就响彻耳边。
“总这么心软,如何报仇?展昭,你这种无谓的怜悯之心还是让我替你早日葬送的好。”
飞箭射出,如流星赶月,正中哑俘小腿。
那厮一个踉跄,栽头连滚数圈。不过也算他身手矫健,跌得再狼狈也不忘避重就轻护住要害,只见骨碌碌接上个懒驴打滚,很快隐没在树后,失去了踪迹。
再说紫瑾驱使展昭射中了人,脸上亦无半分喜悦。只因他很清楚那一箭他原本是瞄准对方心脏的,可临松弦时展昭故意手一抖,令箭偏了方向。不等他取第二箭,已被展昭一掌推下马来。
展昭居高临下呵斥:“够了。我是何取舍,无需你多管闲事。这种无聊的游戏,你自己玩吧,展某恕不奉陪!”
说罢,一掉马头,已驾着踏雪跑了个无影无踪。
紫瑾见惹翻了展昭,哪还顾得上去追哑俘再给予致命一击,立刻跳上马背,扬鞭紧追展昭去了。只是踏雪的脚程哪是凡马能比,转眼追丢了人,气得紫瑾懊恼不矣。
其实展昭并未去远,他和踏雪就掩身在一处山石后,等紫瑾为寻他渐行渐远,方才骑着踏雪现身,沿地上血迹来到一个树洞前。眼前这棵古树郁郁参天,三四人未能合抱,根部树洞狭窄,四周有青苔遮掩,是个藏身的绝妙之地。若非点点血迹斑驳,只怕展昭也要疏忽了这么个地方。
展昭半蹲在树洞前,柔声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树洞内虽无应声,但乱了的呼吸还是半点不差落入展昭耳中。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腿上那一箭是我射的,我自会负责到底。你双手被缚没法拔箭处理伤口,若放着不管,就算不失血过度,也会起脓溃烂。你要是还信得过我,便赌一把,暂时把你这条命交到我手里,如何?”
透过树洞往里看,黑漆漆的一片自是目不能视。也未有等来任何回音。展昭以为对方还有顾虑,低叹口气,道:“也罢,一朝被蛇咬自是后怕无穷。你不愿出来,我进来便是。”
展昭侧着身轻松挤了进去。他不敢用火折照明,遂碾碎一点随身携带的萤草,涂抹在树壁。透过微弱荧光勉强视物,展昭方才看清那哑俘侧伏蜷缩在地,不过见到他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似饱含了千言万语。
不知为何,展昭很怕与这哑俘对视。不知是不是第一次错认时就造成的后遗症,明明眼前之人与白玉堂截然不同,他就是情不自禁会从这人身上看到死去的爱人的影子。
是了,如今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除了复仇便只余思念。
每当思想放空之时,白玉堂的音容笑貌就会自动浮现眼前。他总是忍不住回忆对方唤他猫儿的样子,时而笑着时而担忧,时而骂骂咧咧时而情深无限,无论是哪一种模样,都是他喜欢的鲜活样子。
沉浸在思念中固然美好,可每当从自欺欺人的梦境回复现实,又要遭逢如刀剜心的痛彻心扉。有时理智也会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了,可是发觉那样他就真的空了——如果连对玉堂的思念都不复存在,那他活着的意义还剩什么?支撑他复仇的执念还余什么?
于是周而复始,不断在回忆与现实间撕扯,即使要承受心的千疮百孔,他也甘之如饴。
※※※※※※※※※※※※※※※※※※※※
抱歉,最近这个月都在生病,咳得跟李探花似的,所以影响更文了。
唉,最怕入冬了,一到这季节什么毛病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