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下了一个月才渐渐停止。
余幼枫等人所在的四楼,也全部被积雪掩埋，什么也看不到了。
当然，沉积的雪并不影响梦魇行动,它们自如地在雪中穿行,孜孜不倦地蛊惑人类。若不是宿舍楼被抑制力保护着,被冰霜封死的窗一天能被撬开八次。
“闷死我了，雪终于停了。”科林迫不及待地拉开了窗帘：“从今天起大部分梦魇被重新关起来封印，只剩下那些危害不大的还在校园闲逛。唉,可惜咱们的窗外全是雪，不然我真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下去也不行吧，大门早被封死了。”北条秀树披着衣服道：“【雪女】走了之后雪会很快融化,耐心再等一阵，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你可以从五楼出去，那边的窗还没有被雪吞没。”尼古拉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今天这个天气很适合玩一个游戏，如果你们想参加可以去楼顶找我。”
科林被尼古拉的话语打动，马上表示他想尝试下这个游戏。
在寝室里不见天日的困了一个月,余幼枫也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看看蓝天,便换上雪地靴和大伙一起去了楼顶。
和外面厚实的积雪不同，屋顶只有一层薄薄的雪,丝毫不影响行走。
在乘电梯的时候,科林听尼古拉讲完了那种冬季游戏的玩法,心里不禁打了退堂鼓。
尤其是站在屋顶边缘往下一望,他更是头晕目眩,后悔自己刚才夸下海口,说真男人玩什么也不怕,谁怂谁是没卵蛋的女人。
“……那个，我觉得这个游戏有点过于危险了。”科林干笑道：“你不觉得九楼有些高吗？”
“是吗？”尼古拉的声音略有一丝疑惑，他俯瞰楼底的积雪，估量了一下厚度，挺有经验地道：“这个高度一般死不了人，而且瘫痪了可以去校医院，没问题。”
“……”科林噎住，着实体验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尼古拉搭着他的肩膀，不时鼓励他，叫他想退出的话吞吐了数次也没能说出来，望着从楼顶陨落的积雪不住冒冷汗。
科林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够男人，只好转头找人壮胆：“余幼枫，北条，你俩来吗？”
“我还没想好未来要做男人还是女人，就不参加这种男子汉的游戏了。”余幼枫微笑拒绝，眺望远方看风景：“我胆子小，你们加油。”
“我身体不好，也不参与了。”北条秀树咳嗽了两声，裹紧了羽绒服：“我就看看，请务必忽视我。”
两人摆明看戏，科林骑虎难下。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尼古拉越发等不及。
科林抹了把头上的汗，挣扎着找借口拖延时间：“等会，我看雪里好像有梦魇。”
“没有，你看错了。”尼古拉观察了一圈点头道：“现在周围没有梦魇，是入雪的好机会。”
“你第一次玩，第一个跳的机会就让给你了。”他还蛮大方。
科林单手捂脸，迟迟狠不下心，战战兢兢地表示他需要一点帮助。
尼古拉心领神会，不等科林喊“OK”，就一把将他从楼顶推了下去。
科林尖叫着伸成大字型摔进了雪里，炸出一滩厚厚的积雪。
尼古拉紧随其后，一跃而下激起大片雪花。
跳雪的声音吸引了十几名高楼层的学生揭开窗帘，往下探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幼枫和北条秀树也走到边缘，低头查看两人还活着没，随时准备把两人送往校医院抢救。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尼古拉经验丰富，不一会儿就从雪堆里划出来，还有余力拉科林一把。
科林从雪坑里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在尼古拉的帮助下好容易才从雪中挣出，连连拍打脑门上的雪。
两人都穿着雪地靴，所以一旦从雪中起身，便可以浮在雪上，如履平地的在雪中行走。
余幼枫眺望了眼食堂，有点遗憾食堂全被雪埋了。
距离雪融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今天能出门透气，他已经心满意足。
见尼古拉两人没事，他准备下楼回寝室。
可他转身前不经意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他站在楼顶边缘，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就踏空跳了下去，从头到脚全部埋入雪中。
余幼枫没有尼古拉两人走运，他沉没的雪底下有一具被雪女冻成的男性冰雕，身体结结实实地砸在上面。
一道绿光闪过，防御护符自动触发。
文学社曾经给的社团福利毫不含糊，防御护符散发的力量削弱了这次撞击，让余幼枫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
余幼枫顾不得理会冲击带来的身体疼痛，以及受伤处流出来的血，他挣扎着爬起来，在身上加持了一层“灵感屏障”，便向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北条秀树看见余幼枫突兀地跳下去，感到十分愕然。
他谨慎地环顾左右，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灵感所拥有的危险感知也一无所获。
可其他舍友都依次坠落，他一个人站在楼顶浑身发毛。他总感觉这个和他一样不爱凑热闹的舍友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样，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在从众心理的作用下，他忍不住也跳了下去，叫科林非常不解——
“北条？你怎么也下来了？”
……
余幼枫对他带偏了舍友浑然不知，也丝毫没工夫理会有学生效仿他们的样子，探出窗户也扑入了棉被似的厚雪里。
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那个人，找他问个清楚。
不管是图书馆的那次偶遇，还是喝海龟汤时浮现出的童年记忆，都让他无比在意，告诉他那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余幼枫离开宿舍区所在的范围，沿着身影最后消失的转角搜寻。
他脚上踏着的这双1学分买来的雪地靴效果优良，让他的跑步速度只比平时稍稍慢了一点，追到那边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还好。”
人影已经不见了，但是脚印还在。
余幼枫随着脚印往前走，没多久便看到了那名穿着灰色风衣的红发男子。
罗德站在雪中噙着笑，似乎特意在等待他。
他的目光由下而上，顺着雪地表层最后多出的脚印移向余幼枫的眼睛。
他明明正对着他，然而真实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远处的风景。
真正站在男人面前，余幼枫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怀疑，质问，这样不礼貌的语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遥远的记忆仍然封闭着，但封尘的感情却缓缓开了闸，一出现便来势汹汹，叫他不知所措地涌出泪水。
好奇怪。
但是好安心。
在现实中面对这个人，和在记忆中看见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无论是高大的身材，还是宽阔的肩膀，都没有带来丝毫压迫感，反而给他此人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安心感。
男人的双眼映着雪色，一头红发在白雪中格外醒目，却不显得张扬，更加衬托出他成熟稳重的气质。
余幼枫凝视着这幅熟悉而又陌生面孔，哽咽着说不出话。
男人抬手拭掉他的泪水，安抚道：“我在这里，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余幼枫很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控制住情绪，咬唇问道：“罗德教授，我们以前认识吗？”
“你小时候见过我。”罗德微笑着回道：“那时我经营着一家孤儿院，偶尔会去那里做义工。”
余幼枫沉默不语，虽然他依旧没有年幼时的记忆，但他知道被收养前他确实是在一家孤儿院生活。
养父母没有告诉他收养前的种种，但他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察觉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您，我不记得了。”余幼枫知道不该轻易吐露出心声，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您我就会感觉很难过，您能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可以哦。”罗德直视着他，看得却好像并不是他：“那天孤儿院发生了凶杀案，凶手几乎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罗德说的轻描淡写，但余幼枫能感觉到，事实应该不仅仅如此。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一见到他，会克制不住地想要流泪呢？
“那您呢？”他开口问道。
“当时我也在孤儿院，我死在了那里。”罗德道：“因为你的愿望，我成为了梦魇。”
梦魇？
余幼枫凝视罗德，不敢相信他竟然已经死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撤掉“灵感屏障”，男人的焦距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才看见了他。
原来如此。
余幼枫用事实验证了这是真的。
“灵感屏障”可以屏蔽掉梦魇的感知，使梦魇无法看见屏障里的人。
不过，梦魇可以通过外界的变化推测其所处的位置，变相找到藏在屏障里的人类。
他穿的雪地靴能在积雪中减轻宿主重量，让他能轻盈地走在雪面不下沉，可它还是避免不了留下脚印，罗德教授正是通过这点发现他的。
一个问题得到解释，更多的问题又浮现出来。
余幼枫不相信他的愿望能做到这种程度，但他想起那瓶在现实中出现的变性药，突然不那么肯定，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梦魇是顺应人的愿望而生的吗？
那段时间被养父母催促，他的确在烦恼该选择哪种性别，也隐隐产生过相关的愿望。
后来，他持续做了好多天记不清内容的梦，某一天醒来后将梦魇具现到现实中，接着被学院录取。
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罗德说的话是有可能发生的。
※※※※※※※※※※※※※※※※※※※※
现实中千万不能玩这种游戏，每年俄罗斯都会因为这个死好多人……
珍惜生命，远离危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