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意识回归宿舍。

余幼枫桌前的卷子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完成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他没有细看卷子上的文字，直接走到水池旁，淋水给发烫的手降温。

因为他有意锻炼过,所以这次灵感火焰并没有灼伤他的皮肤。

不过,由于有噩梦因子干扰,接触火焰的手掌温度还是高了点，浇点冷水能让他感觉好受些。

擦干净湿漉漉的手，余幼枫仍在想那场噩梦里的事。

彼岸花钻戒借无面人之口说出的话,让他迟迟难以忘怀。

他亲身接触梦魇胚胎的经验不多，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次。

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梦魇胚胎也可能拥有类似于人类的意识。

它像一个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一样,无比渴望诞生。

亲手扼杀了一个可能是生命的家伙，他隐隐有些歉疚，但是并不后悔。

仅从胚胎噩梦里接触到的内容来看,它并不像是自己描述的那样无辜。

在孕育阶段，它在人类的噩梦里搜集素材，用那些元素编织胚胎噩梦,从而在创造的噩梦情景中演化规则,直至诞生。

在这个过程中,它或许并没有杀害任何人，只是让他们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然而,这也只是它的一面之词。

如果它用力过猛,被拉入噩梦中的普通人类,有可能会罹患精神疾病,严重点甚至会导致脑死亡。

另外,它本身的存在,对人类而言就是一种威胁。

根据噩梦里的经历,余幼枫可以初步判定，这个梦魇胚胎的本体是那对彼岸花钻戒，它准备以钻戒作为它诞生后的载体。

这对钻戒的功能，是能让两位恋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如果中途有一人死亡，那死者会变成鬼，以鬼怪的形式陪伴恋人，直到另一人也寿终死去。

这听起来很美好，甚至还有点浪漫，可仔细想想，就能品味出其中的恐怖之处。

首先，没人可以保证变成鬼的恋人不会去迫害别的人类。

其次，两人都死后尸体会不受控制的融为一体，扭曲交缠成一具无法分离的畸形，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点。

最后，一旦佩戴上这对戒指，两人的爱情就会永远保持在最浓厚的那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他们改变想法。这等于在两个人的头脑中施加了一辈子的认知扭曲，这种行为严重侵犯了人的自由意志和尊严。

除此之外，一个梦魇诞生还会伴随着许多常见的隐患。

梦魇诞生后，会渴望被人使用，这是它们的本能。

它们会蠢蠢欲动，千方百计的制造麻烦，这就需要学生贡献自己，来减少它们的倒计时。

假如钻戒诞生，谁去使用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学院里的恋人，不见得愿意被修改认知。

而两个没感觉的人，为了安抚梦魇强行绑定，也会觉得委屈和恶心。

余幼枫扪心自问，他自己是不想做这个被牺牲的人。

还有，他始终对梦魇胚胎的未来存疑。

相亲节目是它孕育规则的外壳，而钻戒，是它暂时选择的寄身之所。

可是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确保梦魇胚胎最终长成的形态。

它死亡前，凝聚的形态是钻戒，演化出的规则是无面人介绍的那几条。

可如果它活着，随着吸收噩梦元素的改变，规则随时可能添加修改，其本身也有可能会变成另一种物品。

它可能添加‘脚踏两条船者暴毙死亡’的规则，也可能让两个佩戴钻戒的仇敌强行孕育出爱情；它甚至可以抛弃钻戒这个载体，将相亲节目本身作为梦魇诞生出来。

到时候，他们就要在现实中面对一档叫做《女鬼有约》的相亲节目了。在现实中死亡，那可是真的死亡。

钻戒说它温和无害，但余幼枫可不敢把它的话当真。

不提喜欢在夜晚查宿，将学生砍成人棍的【宿管员】，就连是台冰冷机器的【自动贩卖机】，也暗含着将使用者变成人偶的隐藏规则。

即便有规则温和的梦魇，一旦使用，也会增加噩梦因子。

如果被它们逃到现实，现实中的人类可没有驱逐噩梦因子的能力。

变成疯子，变成非人的异体，去残害其他同类，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为了维护现实的稳定，他们都必须尽力将梦魇胚胎扼杀在摇篮。

毕竟，不管什么样的梦魇，对人类来说都太危险了……

思绪回转，余幼枫认真看了遍考卷，检讨完自己在噩梦中的得失，就将卷子交给了科林。

收起四张考卷，面对尼古拉饶有兴趣的眼神，科林·布朗滔滔不绝地道：“尼古拉，你走的早，没看见他俩的表现。我告诉你，后面发生的事简直绝了！”

尼古拉已经看了其他人的考卷，但她也不介意从科林的角度再听一遍。

于是，科林开始以观众的身份叙述起来，其中夹杂着许多溢美之词，狠狠夸了两人一顿，叫余幼枫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怎么说呢，被人夸赞还是很令人心情愉悦的。

科林·布朗是个交往起来能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朋友，如果玩MOBA游戏，他就是跟朋友商业互吹，一起吐槽其他人‘拖后腿’‘神坑’的那种人。

且不说他们打游戏的真实水平如何，光是愉快的聊天，就能让游戏本身的胜负变得不重要起来。

“……具体情况就这样，你没坚持到最后真是太可惜了。”科林·布朗讲完，把四张卷子折了折塞进包里：“辛苦各位，趁没熄灯，我去把考卷兑了，换成学分一起分赃。你们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科林·布朗就夹起包离开了宿舍。

科林·布朗走后，北条秀树感到十分心累。他不想跟宿舍里性别迷惑的两人讲话，就躺在床上恹恹地闭目养神。

而余幼枫和尼古拉两个，则从柜子里取出各种食物，狼吞虎咽地大啖起来，补充吞服梦魇后消耗的能量。

当科林回来的时候，这两人拿着不同的食物还在吃。

尼古拉嚼着一根大列巴，头也不抬地道：“怎么样？”

“还不错，小有收获。”科林·布朗笑呵呵地道：“除掉北条的诊疗费，咱们每个人能分1学分。我在坐电梯的时候已经给你们转过来了，你们可以查下收到没。”

“哦，谢了。”尼古拉懒得去查，继续埋头吃东西。

余幼枫叼着饼干，打开终端查看了一下，确认转账没出问题，才划掉页面，拿起椰汁吸了一口。

还掉欠校医的债，他还剩下2学分40学点。

现在加上科林·布朗转给他的1学分，他一共有3学分40学点。

查完学分，余幼枫顺便又测了一次灵感侵蚀度。

【学生编号：2012-0001-0347】

【灵感侵蚀度：22.1%】

余幼枫回忆了一下，他记得刚看完鬼婴照片，他的灵感侵蚀度是11.3%。

服食过变性药之后，他的侵蚀度又上涨了6.9%，达到了18.2%。

也就是说，这次接触梦魇胚胎，他的灵感侵蚀度涨了4%左右。

侵蚀度在60%以下，他的性格改变的不多，相当于问题不大。

但他很快想到尼古拉，记起昨天这位老兄的侵蚀度涨到了75%，接近80%的边缘。

要知道侵蚀度一旦超过80%，肢体就会开始异化，有变成异体的风险。

异体，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任何学生都可以合理击毙它。

余幼枫偷瞄了尼古拉一眼，被她敏锐地察觉到，碧绿的眼眸本能地望了过来。

“有事？”

“……有点，你的侵蚀度快80%了，没问题吗？”余幼枫开口问道。

“不要紧，我心里有数。”

尼古拉回答的很淡定，然而这让余幼枫更慌了。

上一次他这样回答的时候，也是若无其事的喝下加料红茶，猝不及防的突兀倒下。

余幼枫很怀疑她对“不要紧”的定义，可到底两人不熟，他劝了她也不一定会听。

可能是他忧心忡忡的态度表现的太过明显，尼古拉特意查了下终端，又补充了一句：“昨晚我的侵蚀度降了一些，目前侵蚀度是78%。”

“……”

看到尼古拉一副“这离80%还有一段距离”的表情，余幼枫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嗯，别慌，问题不大。

可能真是我大惊小怪了吧。

余幼枫揉了揉脸，面无表情的洗漱睡觉。

半夜，他饿醒爬起来吃能量棒的时候，听见了科林的呼噜声，北条秀树充满恐惧的梦呓声，以及尼古拉拳打脚踢，似乎在与什么玩意搏斗，把被子都踢到了床下的声音。

余幼枫啃了几条能量棒，打开放在枕头旁边的安眠药瓶，吞了粒药才忽视这些吵闹的声音，继续躺在枕头上睡了。

第二天早晨，尼古拉照例最早醒来。

余幼枫被她吃东西的声音吵醒，看到北条秀树没被绑起来，还好端端的睡在里面，他很欣慰地叼了条能量棒，下扶梯取出了剩余的食物。

吃完早餐，消化了一段时间，尼古拉伸展筋骨，准备动身去操场跑步。

她一向有晨练的习惯，即便换了个性别，她也始终如一，没有丝毫松懈。

瞄了眼她的胸部，余幼枫有种诡异的成就感。

昨天早晨，尼古拉穿了件运动衫就出门跑步，效果可想而知。

尼古拉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跑步抖得难受，谁试谁清楚。

做了一个月女生，余幼枫对挑选衣物略有心得，在她问到的时候，就建议她穿一件运动内衣。

尼古拉显然听进去了，今天比昨日规整了许多。

她绑起头发，随口对余幼枫道：“我要去晨练，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