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赌不赌
齐清岚话落,景华眼中光亮短暂闪过,又轻轻黯淡下去。
许是试过的办法太多了,对于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她并没有太大的波澜:“愿闻其详。”
齐清岚放下茶盏:“家师曾传我一册功法,此功法并非什么绝世武功,唯独一样,一旦修炼,之前所学也就慢慢忘了。依我那日诊脉以及日常来看,司徒公子如今的样子,既不是如同师兄所说内伤做耗,也不是什么阴狠之物的功效,倒像是学了修炼之中的禁锢之法。他之所以到处寻与姑娘相似之人,却又在许嫁之后清醒过来逃之夭夭,无外乎是心里始终记着景华姑娘罢了。”
她娓娓道来,景华也跟着慢慢抬头,听得聚精会神,此时见她停下,便道:“齐姑娘说得有些道理。我想,此法若于阿远身体无碍,我倒愿意试试。”
“于司徒公子的身体自然是无碍的,只是有一样风险。”
齐清岚顿了一顿,看着她道:“司徒公子对景姑娘执念甚深,这是好事,也是症结。司徒公子的病症我大抵有七八分的把握是治得好的,怕的只是一旦修习这功法,倘若他连着景姑娘一道断了念想,岂不是我的罪过?说实话,这法子我从没用过,这一次用,也是搬石头过河。所以如今用与不用,都在景姑娘了。”
景华蓦然怔住了。
齐清岚晓得这主意不好拿,便起身道:“这事情不吝于一场豪赌,景姑娘可好生想想。至于我这里,只等姑娘一声招呼,这功法便双手奉上。”
齐清岚话说完了,颔首为礼,转身便走。
然而还不等她走到门口,身后景华便喊停了她:“齐姑娘,若按你的法子,阿远的病症有七八分把握可好?”
“是。”
齐清岚转身望他,坦坦荡荡:“且此刻他正因为我性情突变觉得惶惶,若得了这个由头,想必更加认真,大抵能有九成。”
九成这个概念,可就是十分有望了。
景华低头半晌,不知想些什么。最后才抬起头来:“齐姑娘,我从第一面见你,便觉得咱们有些缘分,不曾想缘分深到如此。我只问一句,我可信姑娘否?”
齐清岚与她目光相对,景华一双眼睛如冰雪初融,紧盯着她。
“我将景姑娘当朋友,姑娘觉得我可信便信,若不可信,”齐清岚微微一笑,“便当今日种种,都是梦话罢了。”
两个人静静站着,对视许久,景华微闭上眼睛,咬了咬唇:“好,景华在此,多谢齐姑娘援手。事不宜迟,今日可否就传功法?”
“好。”
齐清岚也不啰嗦,将随身带的那清心诀的拓页取出来,放到桌上。
景华盯着那拓页,半晌未动,几乎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这功法并不甚难,以司徒公子如今的造诣,不出三月便可有成效。”
“三个月?”
景华喃喃的重复一遍,仍是盯着拓页。
齐清岚叹息一声,径自转身离开,这一次,身后的景华再没开口。
“怎么如此神色?”
沈行之见她回来面色不好,蹙眉道:“这人的境况,着实是让人瞧不出眉目。松江宗里多少人都治不得,你也不必焦急太过。”
“我倒是并没有什么。”
她看见沈行之正展纸写字,旁边还摊开着一册经书。便顺势坐下,提起笔来:“说实话,我倒是真有个办法,也说给了景华。”
“你有办法?”
沈行之倒是着实吃惊。他方才跟司徒魅远说了几句话,若不提景华,便是与常人一般无二,甚至更精明些。可一旦说了景华二字,他立刻就痴了起来。
病不是病,疯不是疯,着实是叫人没有头绪。
“什么办法?还请听玄居士不吝赐教,说来让我也长长见识才好。”
沈行之笑着打趣她。
齐清岚笑着嗔他一句,才将当时与景华所言,都对他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我原来想着,这样的事情,她大概也要些时间好好思索才是。可不曾想,我连门口还没走到,她就应了下来。不仅如此,当时就请我留了册页,说是今日就打算去做了。”
“这位景姑娘,当机立断,这份气魄实在难得,怪不得能以女儿之身争得家主之位。”
沈行之听齐清岚说了种种,点点头叹息一声。
“我想,她如今也是走投无路。若非如此,怎么愿意铤而走险试这样的法子。”
齐清岚一面说着,一面慢条斯理的抄着经书,用以平心静气。
沈行之走过来,一面拿起她抄的纸张来看,一面却闲闲问道:“萱儿有把握?依那景姑娘今日情形来看,若是不好,只怕扛不住了。”
齐清岚顿了笔,当真仔细想了想,才摇头道:“清心诀是必然可奏效的,我想,景华所虑,只怕和我一样,是担心司徒魅远连她一起也忘了个干净。”
沈行之将她的笔拿下来放好,又来拉她:“你今日心境不平,还是别糟蹋经书的好。不如咱们好好聊一聊天。”
齐清岚被拉了起来,忽而有些脸色微红:“好端端的,你要聊些什么?”
“自然是聊些医治的事情。”
沈行之正色说了一句,又凑到她耳边低笑:“萱儿如今心思多了,不如你告诉我,觉得咱们该聊些什么?”
“少来胡闹!”
齐清岚推他一把,别开脸道:“松江宗里呢!”
尾音含着淡淡娇嗔,简直像是小虫,一条不落都钻进了沈行之的心缝里。
“萱儿说得是,下回我记得找个好地方说话。”
“还聊不聊天?”
齐清岚一跺脚,作势要走:“不聊我要歇着去了。”
“怎么不聊?”
沈行之笑拉着她,哄她在桌边坐下,这才老老实实的自己坐在旁边:“其实说实话,我倒是也有几分好奇。”
“萱儿,倘若来日,我也如同这司徒公子一般的样子,你会如何做呢?”
齐清岚愣了一下,不晓得他怎么会如此问。可看他盼的认真殷切,便果然细想了想,才笑道:“以阿澈的聪明心计,大抵不会叫人有这样的机会趁虚而入;可倘若当真出了这事,我便即刻就让你用了这心法。”
这话轮到沈行之诧异:“你就不怕?”
“不怕。”
齐清岚浅浅一笑:“即便是忘了,我也信,再见一次,阿澈仍然会喜欢我!”
这个姑娘啊,沈行之低首轻笑,手中却多了一双柔荑:“我对阿澈,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