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谋定
夜深,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沉得化不开。一片灰暗的云,缓缓飘着,遮住了本不算明亮的月光。
冷冬傲雪,一树梅花香飘清逸,恍惚中似乎闪烁出冷冽的冬意。而白天不期而至的一场雪,显露了深夜这一位神秘而尊贵的客人的来访。
来人似乎对这里极熟,虽有要事却步履从容。身后只跟随了一人,看身形应是女子。只是两人皆未着宫装,都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人的视线却挡不住遐想。
即便过了三年,留存在乾宫中的记忆仍抹不去,那些冰冷的、温热的回忆。前行的人淡淡的笑着,身体在走,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一路平安,并未遇见巡夜的侍卫。身后的女子忍不住想:到底在这里住了十二年呵!若今天跟来的不是自己,只怕其他人真会以为他们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好,熟不知这人早在多年前已对宫中布防了若指掌了啊。
弯弯绕绕,行了许久之后,这一男一女终于停在了一座宫殿外。月光偷偷从乌云下露了个脸,仅一瞬又重新暗了下去。而仅这一瞬,也足够让人看清宫门之上挂着的那三个字——昭阳殿!
男子微微扫了女子一眼,女子会意,上前轻叩门扉。这算是极轻的叩门,在这静默的夜里,听来也像敲在人心上,处处透着不安。
不多时,听见里面的人应道:“谁啊?这大半夜的,娘娘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儿再来。”虽口中极不客气,那宫女也明白,这深更半夜造访者,定然有什么要事,是以话音刚落,门也应声开了。
那宫女向外看去,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莫不是宫里的新贵?可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尚在疑惑之时,那女子已侧开了身子,身后的男子也在同时伸手扯落了斗篷。
没了宽大斗篷的遮挡,又在如此近的距离,即使是夜色再沉一倍,她也能认得眼前人。那宫女浑身一颤,忙跪了下来,不敢多言。
那张容颜如冰雪般冷然,冰雪中的墨色眼眸,沉寂犹如万古玄冰。容颜的主人扬手一甩,斗篷已到了那女子手上。他慢慢走了进去,女子亦跟随而至。待两人皆进了宫门,那宫女却是一下蹿了起来,朝门外看了两眼,迅速合上了大门。
月亮重新出现在了星空之中,淡淡的光华照在宫门上。紧闭的宫门看不出与刚才有何不同,但雪地上的浅浅痕迹,却已将天机泄露。只是明天一早日头一出,这泄露的天机也将荡然无存了。
“王爷现在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有心人告到万岁爷那里,只怕就不好办了。”进门没走几步路,只见一个女官迎了过来,行了礼后低声说道。
“哪还有心思想这些?皇上已纳璇玑为妃,还能有比这更坏的么?紫安,带路吧。”寒冬凛冽,可依然比不过少年的声音冰冷。
“是。”紫安福了福身,向主子的房间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离玉璇玑寝殿还有几步路的时候,紫安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还能怎么劝呢?遇到了如此不公的待遇啊!在心里叹了口气,紫安侧开身子让到了一边。
单薄的衣衫,凄楚的面庞,微红的眼眶,雕梁画栋之下的少女显得孤单而无助。看到就这样站在屋外的女子,玉流光也只能疾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有些责怪地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懂爱惜身体。这么冷的天气,冻坏了怎么办?”语音刚落,手已向一旁身处。瑶姬会意,上前将斗篷递了过去。
给璇玑披上了斗篷,玉流光松开了手:“进屋吧。”而后又扭头对瑶姬道,“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瑶姬点点头,看着两人进屋后,迅速关上了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流云他还好吗?皇上有没有为难他?我……”话语戛然而止,万语千言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少年眉头轻皱:“三弟恐怕已经知道京都这边的情况了,这会儿估计离发疯不远了。”说着,看了看面前一同长大的少女,“此番我前来,正是想跟你商讨一下办法。璇玑,都是我的错,害你落得如此地步。”
“你是说萧大人?何必这样怪自己?你我都明白,若没有那人的默许,他一个谏官如何就敢在朝堂之上说出那样的话?现在我只担心流云,他易走极端,只怕……”同样聪慧过人,但只要与意中人扯上关系,璇玑就没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正是为此而来。你也知道,三弟一遇到你的事情,什么冷静都抛到一边了,劝也没有用。”平静语气下,是对情深如斯的感慨,也是对南疆局势的隐隐担忧。这担忧让玉流光忍不住在房中徘徊,边走着又道:“流云与北芜的具体计划我虽不知,但只怕走到今天这步,已是停不下来了。我那时不惜以你要挟他,让他放弃了这心思。这功夫,看来全都白费了。”
璇玑自是明白玉流云心中的想法,可她又能怎么做呢?这短短几句话让少女已是心神俱疲,不禁依着床沿慢慢坐了下来。
玉流光多不到了璇玑面前,是那么认真地看着她:“只要你愿意等,我向你保证,十五年内,让你与三弟相守。怎样?”
忽然听到这话,璇玑不禁抬头看向玉流光,少年的眼里一片真诚与期盼。十五年啊!这么久的时间,足以让世界沧海变桑田,足以让她红颜变白发,也足以让他移情转性。可是……她会等,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她都会带着微笑,安静地等下去。想到这里,原本底下的双目重新抬了上去——那是一双多么光彩耀人的眸子啊!璇玑是知道的,但凡从玉流光口中说出的话,极少有没兑现的。
良久,少女终于起身,平静而坚定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已成长为雄鹰的少年,她知道他长远的目光已透过奢华的凤城、纷繁的局势和迷乱的战场,看得比别人更高更深更远。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无比:“你要我做些什么?”
虽已接近冬日尽头,但三月还是透着冷意。即便牢房里堆满了棉絮,可阴冷之气仍挥散不去。
自从自己被关进来,也好些日子了。妹妹倒是时不时来看看自己,可是他……不知怎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似的,萧如素心中只觉淡淡的忧伤浮了上来。不是不明白他现在不能来的原因,自己是正王妃,他若来了只怕遭人诟病。一个人坐在牢房里,萧如素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然而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把萧如素拉回了现实。
“王爷,您也知道现在这案还没结,小的们……”萧如素认得,这是牢头的声音。她的心不由加快了频率,跳动着。
果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本王知道,放心吧。”
虽知是谁,可当那抹俊挺的身姿出现在眼前时,萧如素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点点,他离她越来越近,直至填满她的双眼。萧如素欲张口说些什么,话却卡在喉咙中。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向来冷如玄冰的声音这回不仅透着暖意,更有丝丝情愫。
她轻轻摇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给王爷添麻烦了。”萧如素轻摇着唇,歉疚与不安在内心交织。
看着结发妻子的小动作,玉流光也不禁抿嘴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这些日子战局动荡,我已跟皇上言明,打算亲去前线。”说着,不犹顿了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牢里,千万保重自己。”
萧如素看向玉流光,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心头却跳出不安来,她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玉流光一怔,哑然失笑:“如素,你要我帮你越狱吗?再说,那里是战场,你一个女子去那里做什么?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萧如素缓缓靠在了丈夫的身上。男子犹如玉石般的温度让她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如素沉声道:“你若不在,生亦何欢,死亦何怖!”
玉流光浑身一颤,反手拥住了萧如素,默然不语。半晌,萧如素觉得发髻有些异样的感觉,伸手一探,是个极精致的簪子。
如素离开了玉流光的怀抱,惊喜地看着他。少年的脸有些微红,别过头去:“上次和五叔在街上看到的,五叔说挺配你的。后来一直没时间来看你,才拖到今天。”
几乎是鬼使神差,萧如素开口问道:“如盈也有么?”
“怎么这么问?”玉流光看着她,不解反问道。
“没什么,我……”还没等如素说完,玉流光却又道:“这是送你的,天下只你可有。”而后又笑了笑道,“前些日子如盈无意中看到,向我讨。可我一想,既决定了送你,又怎能给别人。就为这事,她还赌气跑回了萧家。不过也好,我这一走,她在萧家反倒安全。只是,我思来想去只有些不放心你。”
而还想说什么的萧如素却被牢头远远传来的催促声打断了:“王爷……”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多小心。”说着,玉流光抬脚就准备离去。可没走两步,便走不动了。
萧如素从背后抱着他,紧贴着他,声音里点点滴滴都是不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算它再凶险一百倍,就算它再多荆棘,你也会走下去。我不敢也不能拦你,只求你为我,千万保重自己。”
玉流光没有动,任妻子抱着,似是要到那地老天荒。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懂他。而只有玉流光知道,自己的嘴角满是无奈与苦涩。如果有选择,他怎么舍得就此放手?
玉流光慢慢向前走去,他不敢去看如素的表情。他怕他再待就真的走不了了,而情势已容不得他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