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银河渐落晓星沉
在这个世界的某一端,有一块被称为远和的大陆,它孕育了四个国家三百年的成长,分别为东方的风属,南方的赤焰,西方的苍暮以及北方的雪瑞。
远和三百零六年七月,雪瑞罕逢百年未遇的旱灾,国君赫连君凤率文武百官登摘星楼设坛祈雨,三日未果。
烈日炎炎,朝阳殿中的扶蕖池早已干涸,本该在此季盛放的菡萏此刻卷起了焦黄的莲叶,更添一分荒凉。
“母后,姑母,慕辰来给你们请安了!”
“嘘。”赫连沁鸽朝刚进门的侄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母后正在礼佛,别打扰她。”
慕辰看了一眼跪在香案前给菩萨叩拜上香的母亲,轻手轻脚地跑到沁鸽身边,低声问道:“姑母,您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一双小手覆在沁鸽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漆黑的眸子中闪耀着星辰般的光彩。
沁鸽慈爱地为他整了整胸前微乱的衣襟,笑道:“姑母怎么知道。慕辰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呢?”
“侄儿喜欢妹妹。”慕辰严肃地答道,“慕溪老是和我打架!”
正说着只见一个脏乱的小人影冲进殿来指着慕辰大声吼道:“慕辰,刚才不算,我们再来比过!”
来人正是当朝二皇子,赫连慕辰的双胞胎弟弟赫连慕溪。初一眼望去实在很难分清谁是慕辰,谁是慕溪,但仔细分辨后就会发现慕溪长着一双和母亲酷似的凤眼,眼波妖娆,而慕辰的双眼却更像君凤一些。
岑雪晴刚给菩萨上完香便听见儿子的吼声,心中一怒,厉声喝道:“放肆!大殿之中嬉笑打闹成何体统!”
慕辰横了慕溪一眼,两个小人扑通一声双双跪倒,低声道:“母后,儿臣知错。”
沁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这两兄弟,柔声道:“皇嫂息怒,他们还都只是六岁的孩子,难免爱闹些。”说罢,示意身边的宫女将两个皇子扶起。
慕辰连忙起身躲到沁鸽身后寻找保护,而慕溪则被老嬷嬷带下去换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白衣。
“哎,这两个小魔头在宫里就没一天安宁过,偏偏皇上还宠上了天,若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还时常叮嘱着,只怕这皇宫的顶都要被他们给掀了。”岑雪晴瞪了一眼躲在沁鸽身后的慕辰,“说!为什么把慕溪欺负成那样?就没有一点做哥哥的样子。”
“哼!慕溪老说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才不是呢,我听父皇说了,母后肚子里先跑出来的那个是我。再说我也没想揍他,是他先动手的。”
小慕辰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惹得沁鸽噗嗤一笑,“皇嫂,谁让你这么好福气一下子给哥哥生了两个儿子呢?妹妹可真羡慕得紧呢。”
岑雪晴一愣,红着脸说道:“妹妹就别取笑我了。”
见母后不再生气,慕辰又爬在了沁鸽腿上,好奇地抚摩着姑母的肚子,逗得沁鸽咯咯直笑。
“慕辰,”沁鸽疼爱的看着他,打趣道:“姑母生个女孩给你做娘子可好呀?”
“什么娘子?慕溪也要!”
已经梳洗一番后的慕溪一身湖蓝锦袍,黑发整齐的束在玉冠之中,与刚才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判若两人。进了殿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跪拜礼:“儿臣给母后、姑母请安。”
沁鸽苦笑道:“这叫姑母如何是好?”
岑雪晴哭笑不得的望着这两个大概连娘子是什么都弄不清楚的儿子,连连叹气。
“赫连慕溪,你找打是不?”
“哼!还不知道被打的人会是谁呢!”
话音未落,两个小人已窜出了殿外。
夜幕降临,闷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吹过,楼上的人影似雕塑一般负手而立,明黄龙袍早已汗湿。
慕容沧海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下因体力不支而中暑昏倒的几位老臣,上前道:“皇上,臣斗胆请您先行回宫。您已经三天三夜未进水米了,请您保重龙体。”
赫连君凤摇了摇头,道:“慕容太傅不用劝朕。我雪瑞国今日罕逢天灾,令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朕有愧于天地啊!”长叹一声,君凤又道:“到是你,算算日子沁鸽也快临盆了,你怎的还不回去照看着?”
慕容沧海道:“百姓之苦,便是我慕容沧海之苦。”
君凤朝沧海投去赞赏的一瞥,转身向钦天监主事秦觋问道:“秦大人有何看法?”
秦觋恭敬答道:“臣昨夜算了一卦,卦相显示今夜会有天兆。我等需耐心等待。”
璀璨的夜空似洒满碎钻的纱帐闪烁着点点星光,三人遥望苍穹,心中默默祈祷。
入了夜后天气虽不及白天的酷热难耐,可坐在屋中也难免还是有些气闷,岑雪晴体贴的陪着沁鸽在院中散步,以解暑气。
两位皇子被嬷嬷带下去休息后,这诺大的朝阳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耳畔不断传来的蝉鸣声搅得人心烦意乱,沁鸽焦躁不安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岑雪晴知她心中挂念慕容沧海,劝道:“妹妹别太担心了,你现在身子这么重,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恩,沁鸽听皇嫂的。”沁鸽温顺地点点头,扶着岑雪晴往望莲亭走去。
两人坐在亭中闲聊着,突然听到身旁打扇的宫女一声惊呼:“娘娘、公主,你们快看!”
沁鸽和岑雪晴顺着那宫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出现一颗光彩夺目的流星,周身围绕着一层淡淡的红芒往朝阳殿方向飞来。
沁鸽呆呆地看着那颗流星,肚中突然传来阵阵下坠的疼痛,顿时满头大汗,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刚喊了声“皇嫂……”便往后倒去。
“妹妹!”岑雪晴急忙扶住沁鸽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见殷红的鲜血已顺着她月白的裤角流下,扭头向宫女厉声吩咐道:“快宣产婆!”
一行宫女嬷嬷手忙脚乱的将沁鸽抬到寝宫的床榻上躺下,床上的人因为阵痛而不停呼喊,岑雪晴白皙的手背上被她抓出了丝丝红印。
在同一时间,摘星楼上的三人也看到了那颗红芒围绕的流星。
秦觋激动地跪到在地上高声呼道:“皇上,雪瑞有救了!”
赫连君凤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秦觋道:“皇上所见的这颗星星名为屏翳,代表的是天上的雨神。天降屏翳,雪瑞国有救了!”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豆大的雨点迎头浇下。
“下雨了!下雨了!”
摘星楼上那两个俊逸的男子及楼下匍匐的百人无一不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中欢声雀跃!
只有秦觋转身看着朝阳殿上方那道淡淡的红光,神色凝重。
宫门大开,一匹骏马飞驰而至,一名御前侍卫快步跑上楼来,“启禀皇上,凤仪公主即将临盆,属下奉皇后之命来请慕容太傅速速赶去。”
慕容沧海闻言一震,大步上前揪起那名御卫,厉声问道:“公主在哪?”
“朝阳殿……”
未等御卫说完慕容沧海已冲下了摘星楼,翻身上马冲入了瓢泼大雨中。
凤仪公主难产的消息震惊了殿中每一个人,慕容沧海刚进门便看见宫女从寝宫中端出一盆盆鲜红的血水,不顾老嬷嬷的劝阻,快步冲进寝宫,血液的腥昧弥漫着整个房间。
“沁鸽!我来了,抓住我的手!”
沁鸽听到他的呼唤,幽幽醒转过来,虚弱地笑了笑:“沧海。”
“是我,我来了。”沧海伸出颤抖的手覆上她汗湿的额头,看见她惨白脸色的那一刻,他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沁鸽,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你听,外面下雨了。”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沁鸽又昏迷了过去。
“是,下雨了。”沧海疼惜地将她搂在怀中,窗外的雨声更加滂沱,清冷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和生命的气息在四周蔓延开来。“沁鸽,别放弃!”
昏迷中似感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脖颈间,沁鸽猛然睁开眼睛,那一滴眼泪似赋予了她无尽的力量。随着一声惨痛的呼喊,身下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公主生了!公主生了!”产婆接过宫女手中的剪刀,剪断了脐带,托起一个全身通红的小婴儿。
“恭喜公主,恭喜驸马,喜得千金!”
宫女们奔走相告,原本死气沉沉的朝阳殿刹那间喜气洋洋。
“皇上。”岑雪晴轻轻靠在匆忙赶来的君凤肩上,用手帕轻拭着眼角的清泪,柔声道:“母女平安。”
君凤紧了紧怀抱,哑声道:“平安就好。沁鸽为我们雪瑞国诞下了本朝第一位郡主。”
“沧海,那孩子抱给我看看。”沁鸽努力撑起身子,希冀地看着乳娘手中那个粉红的小襁褓。
沧海接过乳娘手中的襁褓轻轻放在沁鸽枕边:“沁鸽,你太累了,看一眼就好。”
“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她低头看去,只见襁褓中那张粉嫩的小脸上滴溜溜转动着漆黑的眼珠,笑起来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窝,格外惹人喜爱。“她很漂亮。”
“是的,沁鸽生的女儿,像沁鸽一样美丽。”吻上她光洁的额头,慕容沧海将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轻轻拥在怀中,幸福满溢。
一月后,公主府
逗弄着怀中粉雕玉啄的小人,初为人母的赫连沁鸽本就清丽的脸上更添一抹成熟的丰韵。
“沁鸽,你刚出月子,别把自己给累着了。”
将手中的雨伞交给随身的丫鬟,慕容沧海挡了挡袍上的水滴,大踏步走进房里。
“我不累。”
把孩子交给乳娘带去小睡,沁鸽取出一身干净的白衫替慕容沧海换下被雨水浸湿半边的朝服。
“老爷,秦大人来访。”未等两人坐定,管家前来通报。
“让秦大人去书房稍坐,我随后就到。”吩咐完管家,慕容沧海搁下手中的热茶,复又起身出去。
书房中
“师兄匆匆而来,想必是为了今日早朝之事?”一眼望见秦觋朝服未换,慕容沧海心中有数。
秦觋点头道:“不错。雪瑞国先遇干旱,现下又阴雨连绵,一月未停,实属奇像。照此番下去,洛河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啊!”
今日早朝,皇上分发了连日来数个地州上奏的奏本于众臣商议,无一例外都是水患之事。
“确实有些蹊跷。师兄今日来访,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见秦觋端起桌上清茶,饮而不答,慕容沧海谴退屋里众人,并吩咐管家将门扣上。
“师兄但说无妨。”撩起下摆,慕容沧海坐到了秦觋对面。
“沧海,你可曾记得那日你我二人与皇上夜观星像,摘星楼求雨一事?”秦觋言语间神色已有些凝重。
“师兄何意?”回想起那天祈雨一事,慕容沧海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那日屏翳星陨落为我雪瑞国带来了甘霖,也带来了本朝的第一位郡主!”沉吟片刻,秦觋终于缓缓道出了心中所想。
“师兄所指的是?”慕容沧海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瞪着秦觋。
“不错!”秦觋暗叹。“那日沁鸽生产时我远远望见朝阳殿上空腾起一片红云,正是屏翳陨落的位置。福祸难料啊!”
啪!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沁鸽猛地推开门,已是满脸泪痕。“沧海,救救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失去她啊!”
“别急,我们听师兄说完。”温柔地揽过爱妻颤抖的双肩,慕容沧海也心乱如麻。
秦觋道:“弟妹别急。命由天定,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和你们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