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情几世终不悔
夜至中秋,满月当空。
一盏孤灯透过竹帘,木屋外老树依旧。
“赫连慕溪拜见老师。”
木门随风自开,赫连慕溪迈脚踏入,一身湛蓝锦服,头戴紫玉金冠,原本白皙的皮肤因常年征战而略显黑了些,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红唇,眉骨下凤眼妖娆,只一眼便能让人失神。
“慕溪,哥哥他……”赫连沁鸽一眼望见慕溪左臂上系着一条白绸,这是国丧的标志。
慕辰飞鸽传书说赫连君凤与苍暮大军会战时身受毒箭而亡,尸体运回帝都洛城后,岑雪晴悲痛不已,殉情而去。一时间雪瑞一片愁云。
“父皇殡天了!”赫连慕溪双膝跪地,沉痛地说道。
赫连沁鸽亲耳听慕溪说出这个消息,不由得悲声哭泣,素帕捂脸已被泪水浸湿。
“君凤终归是先走一步了!”慕容沧海自桌案后缓缓走出,遥望星空,骤然无色。“帝都现在情形如何?”
赫连慕溪起身至门前,遥远而坚定的神情像极了年轻时的赫连君凤。
“父皇母后已迁入皇陵安葬,哥哥继位。”
“战事如何?”
“苍暮大军逼近,南宫诚老将军正与其对持。”
“辛苦你们两兄弟了。”
“皇兄如今要在朝中主持大局,我拜别老师后便向皇兄请命,定灭苍暮,以慰父皇母后在天之灵!”慕溪那双原本极像岑雪晴的凤眸此刻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慕容沧海沉重地扶上赫连慕溪的肩,轻叹。
“慕溪。”
“姑母。”慕溪转身,见沁鸽站在木门前,温柔的唤他。
“你和慕辰才二十二岁,便要背负起这么沉重的担子。”沁鸽温柔地拉起慕溪紧握成拳的手,轻轻扳开,覆上温热的手心。
“姑母别担心。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俊秀的眉眼,一身傲气。
风渐起,蓝衣飘飘。
日渐西,回首遥遥。
“沁鸽,日子就要不太平了。”慕容沧海望着赫连慕溪远去的背影,遥叹道。
“沧海,一路有我。”雪纱缠上白袍,十指交扣,美人轻靠。
是夜。
“起火了!大家快救火呀!”屋外杂乱的脚步声及惊恐的喊声将飘零自梦中唤醒。
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身子立刻凌空横起。
正要出招,只见火光一照。
“爹爹?”飘零莫明地看着老爹突然将自己抱起,一路飞奔上山,身后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夜空映红大片。
慕容沧海垂眸不语,一路奔至半山,推开木门,只见赫连沁鸽一身雪衣坐在桌前,似等了很久。
飘零自爹爹怀中跃起落地,爹娘的神情很奇怪,飘零疑惑地看看爹,又看看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零儿,过来坐在娘身边。”沁鸽向女儿招了招手,飘零听话地坐下。
“零儿,你长大了。”沁鸽爱怜的拂着飘零美到及至的脸庞,弯弯的柳眉,灵动的双眼,卷卷的睫毛,小巧的秀鼻,殷红的唇瓣,仿佛怎么也摸不够似的。“我们的女儿真漂亮。”
“娘,你怎么了?”飘零赶紧拉住沁鸽的手,见沁鸽不语,又慌乱地望向身后的慕容沧海,“爹,娘怎么了?”
“沁鸽,有些事,女儿长大了,该让她知道的。”
“爹,你们说什么呀?零儿怎么听不懂?”飘零突然感到很不安。
“零儿,你跟爹来,我有话对你说。”慕容沧海独自踏出门槛,行至桃树下,月光的清辉朦胧似雾。
赫连沁鸽拂了拂女儿脸颊的发丝,微笑着点了点头。飘零放开娘亲的手,轻轻走了出去。
哥哥,嫂嫂!沁鸽错了!不敢求你原谅,只愿零儿一生平安!我和沧海愿替我们的女儿赎罪。
残烛下,一片雪影虔诚的低语,美丽的眼眸中有着满足的微笑。
晚风徐徐,桃花飘落,满地清香。
“不!爹爹,我不信,零儿不信!”
“零儿,这是命!”慕容沧海深深一叹。
“爹爹。”飘零拉着被风鼓起的白袍,茫然的喊着。
山下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高举的火把一路往着小木屋方向而来。
该来的总归要来!
慕容沧海食指一点,飘零惊诧地看着爹爹将不能动弹的自己抱起,提气跃上树稍,茂密的枝叶展开似一张软绵绵的巨网将飘零托起。
“零儿,不要报仇,你要快乐地活下去!”慕容沧海深深地望了一眼飘零,拨开树枝俯身飞下,轻点几步掠进屋中,木门自身后关上。
八骑黑马冲上山坡,马蹄踏碎一地花瓣,滴滴红泥溅起一路风尘。
没人看见坡头树上那个清逸的身影。
“属下叩见长公主。”八个黑衣人来到木屋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地喊道。
“不必多礼!起身吧。”
木门自开,一位白纱宫装丽人自里面款款走出,温和的语调透射着淡淡的威严。秋瞳一一扫过面前的黑衣人,虽蒙着面,为首的那一位她还是认出来了,和蔼的笑了笑。
“谢公主!”黑衣人抱拳谢过,站起身来。
好浓的杀气!飘零此时身不能动,口不得言。催发内力冲撞着周身穴道,却奈何爹爹内功至深,下手也毫不留情,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解开的。
“动手吧。”慕容沧海温柔地搂着妻子,淡定的眼光让黑衣人为之一震。
“属下不敢!”其中一人躬身道,“上头只让我们寻找小郡主的下落,并未有其他命令。”
“小郡主十六年前便已早夭,这是整个雪瑞国都知道的事情!”
自从自己出生到现在,从来只见娘亲温言细语,从未像今天这般大声训过人。飘零难受的瞪大着双眼,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
为首的黑衣人凤眸一挑,自怀中取出一块明黄丝布,递于慕容沧海。
慕容沧海伸手接过,朱砂几笔却已道尽原由。
“原来哥哥他都知道。”沁鸽颤抖地看着丝布上熟悉的字迹,眼泪夺眶而出。哥哥对自己的包容与宠爱,放纵着自己欺上瞒下了整整十六年。
“那各位今天到此何意?”慕容沧海镇定地问道。
还是那个为首之人,自怀中取出一支九凤含珠金步摇,栩栩如生的九只金凤嘴衔九颗圆润晶莹的珍珠,在火把的映照下摄出夺命的寒意!
这是当年赫连沁鸽出生时,母后所赠,一直宝贝的收藏着,直到后来君凤大婚时,沁鸽赠予岑雪晴,并亲手为嫂嫂插在发髻之上。
原来如此!哥哥能原谅妹妹的自私。可岑雪晴做不到!她无法放过将夫君害死之人!
只听下面久久没有动静,飘零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专心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想冲破穴道。
“沁鸽明白了。”
黑衣人便将凤钗又收进怀中。妖娆的目光略显悲伤。
赫连沁鸽牵着慕容沧海的手,朝着帝都的方向跪下,望着遥远的天际轻声说着。
“哥哥,嫂嫂。沁鸽对不起你们!”深深磕下头去,身后披散的发丝涌至胸前。
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慕容沧海抬首,望着妻子如明月般娇好的面容,深情一笑。朗声道:“君凤,你我虽为君臣,更似兄弟!如今你先走一步,我与沁鸽随后就到。”
“公主!驸马!”
“下去!”沁鸽没有回头,威严的声音制止了黑衣人欲上前的步伐。“小郡主十六年前便已死。以后也不会活过来。就当我赫连沁鸽从未生过这个孩子!”
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零儿?
飘零在心里呐喊着,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沧海,你悔吗?”莹莹月色下,赫连沁鸽明眸似水,唇边婉约的笑容甜甜地望着慕容沧海。
“得妻如此,沧海不悔!”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慕容沧海自腰间抽出软剑,柔软的剑身泛着青光,刺的人眼睛微眯。
“沁鸽,我等你!”说完,慕容沧海挥剑割喉。滚烫的血液喷在沁鸽的脸上,裙上绽开朵朵艳丽的红花。
“沧海,沁鸽生生世世都要做你的妻子!”双手举剑,狠狠一抹,浓烈的血雾交缠在一起。
雪白的衣裾殷红片片,两个绝世之人相互依偎,在闭上双眼前,露出了名为幸福的微笑。
“主子,怎么办?”黑衣人看着公主和驸马自刎,一时踌躇。
黑衣首领望着这惨烈的一幕,眸间腾起一层水雾,强忍着悲伤伸手拿过下属手中的火把,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木屋前两个依偎的人,黑袖一扬,火把飞进小屋里,不多时,屋里冒出滚滚浓烟。
翻身上马,便欲离去。
爹,娘!你们怎么能抛下零儿!怎么能!零儿只想和你们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你们为什么要死?零儿不要你们死啊!
剩余的黑衣人见小木屋周围已燃起大火,便也纷纷上马。
正待举手扬鞭时,手背处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过。黑衣首领抬首看了看明朗的夜空,没有下雨呀。
“主子?”后面的黑衣人见主子望着手背发呆,轻声询问。
到此为止吧。黑衣首领低头舔去手背上的水珠,微咸。一鞭挥下,马儿吃痛狂奔。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旁边点点繁星闪烁,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缕风。
飘零就这样痴痴地仰望着浩瀚的星际,心已痛得麻木,浑然不觉身下的炙热,只有眼角不停滑落的泪珠一滴滴坠下,打湿了粉红的桃花,又瞬间被热气蒸发。
天已明,秋风簌簌,吹起一阵凉意。
昨日,这里还是世外桃源,此时只剩一堆废墟还不时冒出几缕黑烟,偶尔几只黑鸟飞过发出难听的鸦声。
少女身上的衣裳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凌乱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白皙的脸上黑糊糊一片,细嫩的指缝流出鲜红的液体,感觉不到疼痛,继续挖着那些残断的木头,偶然有些还未冷却的碎木将她的小手烫起一个个水泡,又磨破。
搬开一段沉重的断木,一柄长剑和一支素净的白玉簪静静躺在灰尘中。
爹,娘,零儿没用,连你们的骨灰都找不到。
默默地拣起地上的剑和玉簪,飘零转身来到树下。昨夜的大火虽未烧到树干,却已将树皮烤干,手触碰处,一块块剥落。
飘零用本已流血不止的双手在树下挖了一个坑,将剑和玉簪轻轻放进去,又用挖出的土将坑填满。
爹,娘,你们叫零儿不要报仇,叫零儿要快乐的活下去。零儿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零儿会努力地去笑,努力地活下去!
飘零望着树下的小坑,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抹泪水,脸上更是又黑了一块。用手撑起跪的发麻的身子,一步步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