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认罪?
何知县从后方进来,板着脸坐在圈椅上。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带犯人。”
孟师爷触及到他的视线,轻轻抬了抬下颌,就有衙役垂头快速走了出去,不过片刻便引着池双卿三人走了进来。
空气瞬时一静,池双卿抬头看去,视线从堂上何知县身上划过最终落到站在右侧的池双沅脸上。
她的眼眶红肿看起来像是哭了许久的模样,唇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弱柳扶风的身子在众人视线中轻颤着,惹人怜惜不已。
她面上哀愁眸中却闪着一丝笑意,张了张嘴正想叫人,谁知池双卿已经淡漠的收回视线,对着上方何知县道:“民女见过知县大人。”
何知县眯了眯眼,摆手让几人起身。他状似无意的看了看手上的状纸,道:“池二姑娘状告你故意杀害她母亲王氏一事,你可认罪?”
“还请大人明鉴,我们姑娘没有杀人啊,是王氏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郭嬷嬷拉着池双卿忙急急说道。
‘砰’的一声,何知县放下惊堂木,看着池双卿道:“放肆!本官问的是池大姑娘,闲杂人等统统闭嘴。池大姑娘本官要你亲口说,你可认罪?”
池双卿抿着唇,看着上方一副势要她亲口认罪的何知县,苦笑一下,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认不认罪不是在何知县你的一念之间吗?王氏不过是我池府的奴婢,死与不死似乎都是我池家的事吧?”
“大姐!”池双沅声音都劈叉了,怒气满满的看着她道:“我娘的卖身契早就去官府销了,她是池府堂堂正正的夫人,就算你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池双卿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在众人以为她无法可说时,突然开口了,“我怎么记着奴籍是不能销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大越朝有条规定,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只要是签了死契的奴婢,连她的后代都逃不过为奴的命运。所以不是活不下去的人家都不会将儿女卖身为奴,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她猛然抬头看向池双沅。
池双沅勾唇一笑,“就是大姐你想的这样,我娘签的是活契。早在一年前我娘就已经是良民了,而且爹爹也将娘亲放还归家重新迎娶了娘亲进门。”
“啊,大姐不会是不知道吧。”她笑的很得意,转瞬神情变为哀伤,“娘亲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不想让爹爹被人嘲笑,便只让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喜宴。早知如此我便该劝着娘亲大办才是,免得某些人一个劲儿的诋毁她,让她去了下面也不得安息。”
“放还归家?”她低声念着,神情转冷,池双沅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有何知县在她身后,想来婚书卖身契各种备案早就被他们安排好了。
大越朝虽说不能扶妾为妻,但却没有说不能放妾归家然后重新迎娶进门,这就很坑爹了。而且一个烟花女子签的是活契?别说池双卿不信,连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我知道你们不信,这是契约,大姐可得看仔细了。”她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约,上面清楚的记着王氏自愿卖身给金玉楼,为期二十年。
池双卿没接,孟师爷轻咳一声,将契约递给了何知县。
何知县看了看,道:“如此说来,王氏便是良民了。池大姑娘你可还有话说?”
“不可能,老奴明明记得王氏签的是死契啊。”郭嬷嬷不可置信的说道,作势就像扑上去将那张卖身契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哼,郭嬷嬷你可是大姐的贴身嬷嬷,自然什么都向着大姐。再说知县大人都已经确认过了,你这是觉得大人在弄虚作假?”
这话引得本来脸色平静的何知县神色突然一变,冷冷的看向下方。
“放肆!”孟师爷大声道,看向池双卿三人,“所有卖身契衙门都是有底案的,岂容你们狡辩。”
原本议论的百姓瞬间一静,目光齐齐落在池双卿身上,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池双卿拉住郭嬷嬷,突然轻笑一声,“二妹准备倒是充足,还有什么一起叫上来吧。”
淡淡的语气却让池双沅心口一哽,跺了跺脚,“既然你急着找死,我便成全你。”说完对着何知县行了一礼道:“启禀大人,民女还有人证。”
“哦,那便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池大夫人拉着女儿池双梦走了上来,对着何知县就是恭敬的磕了一头,“民妇易氏见过知县大老爷。”
“民女见过知县大老爷。”
两人齐齐道,面上一片恭敬严肃。
“起身吧,你们与犯人是什么关系?”
“民妇乃是池大姑娘的大伯母,这是小女梦姐儿。”说完抬头看向池双卿这边,笑道:“卿姐儿别来无恙。”
红月咬着牙恨不得生吃了两人,“你们这些白眼狼,枉费我们姑娘对你们这么好!”
“哼,对我好?就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三瓜两枣?”池大夫人冷声道,“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每天三炷香的敬一敬你?”
“你放......”
“红月!”
红月不甘心的张了张嘴,道:“姑娘,她们太过分了,她居然咒你?早知道那些东西拿去喂狗也不给她们!”
“好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淡淡道,眼神都没施舍给两人一眼。
这般冷漠的态度让池大夫人心下越气,呼吸都重了两分,“启禀大人,民妇与先二弟妹也就是卿姐儿的生母关系甚好,在她去世后也常去池府宽慰卿姐儿。就在不久前,我去池府时,正好听到我卿姐儿说要弄死王氏帮她母亲报仇,民妇当时只以为她说的是气话,谁知不过两天,民妇就听到王氏溺死的事儿。”
“这可将民妇吓坏了,我那先二弟妹自来身子不好,神思恍惚,那日落水时可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伺候的,事后二弟也审问了伺候先二弟妹的奴婢,都说是她自个儿不小心落水的。可偏偏卿姐儿不相信,一定要王氏给她娘赔罪。”
池大夫人擦了擦眼角。
“听说当时就是卿姐儿带着她的护卫将王氏拖出去摁在水里憋死的,民妇吓的几宿几宿睡不着觉,就怕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将民妇也给弄死了,还请大人为王氏做主啊,她死的冤啊!”
何知县捻着胡须沉思了一会,“池大姑娘,这位池大夫人所说可属实?”
“大人,我女儿可是亲眼看见的,就是卿姐儿害死了王氏。”池大夫人忙道,推了推池双梦,示意她说话。
池双梦白着脸看了看池双卿,对上她冰凉的视线忙转开头,诺诺道:“我、我那天正好去找卿姐姐说话,就听到池府吵吵嚷嚷的,我好奇就偷偷跑去看了,正好看到......”她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就看到卿姐姐将二伯母摁在水里,二伯母不停的挣扎,卿姐姐都还在笑。她好可怕,娘,我害怕!”
池大夫人忙抱住女儿,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别怕,大人会为我们做主的。”
“你胡说,你们都胡说,你们根本没看见!不算数,她们说的不算数。”红月忙对着四周的人吼着,见他们脸上毫无反应气急之下一把扑到池大夫人身上,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池大夫人也不是吃闲饭长大的,反手就朝红月打去,池双梦更是嘴里叫着喊着别打了,手上却牢牢的抱住红月好让池大夫人下手。
郭嬷嬷哪能让红月吃亏,也叫着扑了上去。
顿时公堂上吵闹声喝骂声不绝于耳,何知县不停的拍着惊堂木,对着下方衙役大吼道:“还不快去将人拉开。”
池双卿忙上去拉着郭嬷嬷和红月,趁着混乱使劲儿在池双梦身上狠狠掐了两把,疼的对方哎哟哎哟不停叫唤。
池大夫人听得女儿的痛叫,忙收了手去查看女儿的情况。
两方人好不容易松开,何知县气的脸色涨红,不停的拍着案桌道:“再扰乱公堂全都给本官拖出去大打五十大板!”
看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才严肃的道:“继续!”
红月喘着粗气,拂过额前被池大夫人扯的杂乱的头发,大声道:“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乱说的,大人你不要相信她们的话。”
“你说大伯母说的不算数,难道你这个小丫鬟说的才算数?”池双沅这时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状似蛊惑道:“你说她们没看见难道你看见大姐是怎么害死我娘的了?”
“我......”
“二妹不是人证物证俱在了么,怎么还需我这小丫鬟承认?”池双卿将红月拉在身后,余光撇过坐在上首的何知县,冷冷一笑。
一开堂便问她是否认罪,这是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也好,反正她也不想浪费口水,对着这些人奋力力争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说来倒是好笑,伺候王氏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倒是一向与王氏关系冷淡的大伯母出来为王氏叫冤,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哈哈。”
说到这个池双沅也不由对池老爷升起一股不满,原本伺候王氏的丫鬟婆子被池老爷送到了庄子上,一是想要通过王氏的贴身嬷嬷与韩大姑娘联系,二也是为了保护她们。
但韩大姑娘那边却一直了无音信,池老爷便猜到对方根本不想再搭理他们。如此他就只能靠着大女儿攀上国公府了,为了向大女儿示好,便让人将伺候过王氏的丫鬟婆子纷纷处理了。
池双卿也是过后才知道池老爷的作为,她不觉得这是示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她杀王氏是因为她该死,但却也不想因此连累无辜之人丧命。
何知县听得她的笑声不由皱了皱眉,拍着惊堂木,“肃静!”
池双卿停下笑声,眼中却带着淡淡湿润,看向何知县,问:“大人莫非觉得不好笑?”
他眯了眯眼,也懒得计较对方此时的态度,最终一锤定音道:“你因不满王氏扶正,又怀疑其害死你的生母,故将其溺死于池塘中,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她摇摇头,害死王氏她不后悔,只是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要让王氏死的方法很多,她偏偏选了一个最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的法子。解气是解气,不过后患无穷啊!
何知县见她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抬起下巴对着池双卿的方向点了点,“如此,画押吧。”
孟师爷将写好的罪证递上,揭开红泥盖子,道:“池大姑娘,请吧。”
她不动,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孟师爷轻哼一声,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池大姑娘还是想想小公子吧,我们大人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至于你的那几个护卫,此时怕已经在牢房里等着几位了。”
“姑娘,不能画啊。”郭嬷嬷哭丧着道,可想到大牢里的晋哥儿,劝说的话顿时梗在喉间。
她目光落在红泥上,缓慢的抬手摁了上去,最终闭上眼重重摁在状纸上。
“姑娘啊—”郭嬷嬷和红月不由低泣起来,郭嬷嬷一把推开孟师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激动的吼道:“是我,是我害死的王氏。王氏她该死,她仗着有老爷的宠爱不将我们夫人放在眼里,所以我杀了她。都是我干的,和我们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啊——”
“嬷嬷,你起来。”池双卿上前拉着她,却被郭嬷嬷推开,“姑娘,都是老奴害了您啊,是老奴连累了您,您快给县太爷说您没有害死王氏,都是老奴做的!”
红月擦了擦眼泪,也跪了下去,“大人,是我做的,不关姑娘和郭嬷嬷的事儿,你要杀就杀我吧。”
“大姐倒是有两条忠心的狗!”
“你闭嘴!”池双卿按着酸涩的胸口,冷冷的看着对方,“二妹这是羡慕了,也是,等二妹嫁去了王家怕是养连丫鬟都养不起了吧。”
“你......”
池双卿不再理会对方,对着郭嬷嬷两人道:“嬷嬷,红月,你们起来。”
何知县慢条斯理的看了看罪状,满意的点头道:“杀人偿命,池大姑娘害死其继母王氏判秋后处斩,这两个丫鬟婆子既然是帮凶,便□□终身吧。至于仍然逃亡在外的五个护卫,捉拿归案后同样□□终身。”
“姑娘啊——”郭嬷嬷和红月抱着她,低低啜泣了起来。池双卿拍了拍两人,淡淡一笑,好似那个被宣判秋后处斩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不是不怕,只是这样的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何知县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她身边的这些人。
孟师爷这时起身对着外面围观的百姓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位池大姑娘的护卫杀人如麻手段狠辣,各位若是有什么线索,也可来衙门提供,只要是有效的线索都有赏银可拿。”
“好,判得好!”外面突然不知谁吼了一句,接着百姓们也纷纷叫好,都说会留意来往的陌生人。
何知县板正的脸上带出一丝笑,正准备说退堂,就见一个穿着衙役服的人突然从后方上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原本脸色正好的何知县面色一变,凌厉的目光在池双卿三人身上扫过,重重一拍金堂木,“退堂!”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