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相逢如泣
随着炎城保卫战胜利,相繇不知所踪,女娲大神屠龙补天,诸神合力镇压共工,炎帝血脉归位,新的人王崛起,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人类在历经了洪荒之劫后,再次迎来了新生。
新任炎帝榆罔和赤水氏女儿听訞联姻,在修复后的新都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仪式,海内万族都留下恭贺。
当天的晚宴上,各大部族首领齐聚王城城楼,与万民同乐。
席间,人王们觥筹交错、侃侃而谈,无非就是说着一些相互吹捧之词,或者趁机拉拢盟友,探听他族秘闻等等。
祁昆对这些素来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反感,他拉住身旁宝儿的手,想和她到城下欢庆的人群中去转转。
宝儿小声说道:“别动!作为新任人王,一定要恪守礼度”
“哦!”祁昆嘟着嘴应了一声,耐下性子又不情愿地坐了回去,他漫无目的地四下观望。
谯晗已经不知何时退席了,好像近日来他一直都郁郁寡欢,肯定也觉得这宴会太吵了吧!
那边,榆罔和巫宇周围倒很是热闹,各族首领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着他们。忽然,祁昆想到了什么,起身来到巫宇近前。
巫王此刻正被一群人围着频频致敬,见到祁昆远远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径自穿出人群,来到了他的面前。
众人见此情景,都有些愕然,更有人露出一副轻蔑之色。
巫王问道,“祁昆,有什么事吗?”
祁昆回道:“不好意思,可能打搅您了!”
“无碍,他们无非是想安排自己的亲族入巫咸修习,我正愁没有理由脱身!”巫王笑道。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个祁昆到底什么来历?为何炎帝和巫王对他都另眼相看!”有人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在关键时刻带来熊族援军,解炎城于危难吗!”有人回道。
“哼,也没什么,要不是我们各族联盟和敌人血战在前,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能坐享其成、立此奇功!”那边有人不忿地说道。
“听说他只是少典部族公孙氏的一个山民之子,以前从来未闻其名,好像突然就冒了出来!”一个鄙夷地声音传来。
巫宇闻言不禁眉头微皱,说道:“我们到那边去谈!”
祁昆倒对这些话不以为意,但还是随巫宇顺着城墙走出了一大段,出了宴席的喧嚣范围。
巫宇劝慰道:“天下人多口舌之徒,祁昆不必理会!”
祁昆笑道:“没关系,而且他们说的也是事实,我本来就是出身山林僻野吗!”
“你虽然出身贫寒,却比这世上许多自视高贵之人更值得敬佩!”巫宇说道,“仅自愿接守御敌之土以安天下这件事,就足以令他们汗颜!”
“我找您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祁昆搔着后脑说道,“我虽然一时义气接了这差事,但却怕难以胜任!”
“噢?”巫宇疑问道,“有何顾虑?”
“我出身草莽,虽然不惧凶敌,却也不懂为政之道,恐怕……”祁昆犹豫着说道。
“不用担心!”巫宇拍着他的肩头,笑道,“我可以遴选巫族中的能臣前去辅佐你,更何况你还有一个博古通今的红颜知己呢!”
“我愿意和祁昆哥哥一起开创新族!”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二人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阿鸿来到了近前。
“鸿儿,你还是个孩子!”巫宇严肃道。
“孩子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我就是要让那些势利眼看看,生命从来不分高低贵贱!”阿鸿愤愤地说道。
巫宇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笑道:“看来此番出外游历,鸿儿确实长进了不少!不过这事你总得先问问你父亲的意见吧?”
“回巫咸后,我自己和他去说!”阿鸿神气地说道,而后又笑咪咪地说道:“不过到时候,巫宇叔叔可要帮我说说好话!”
“你这个机灵鬼!”巫宇拍了一下阿鸿的脑袋,回头问道,“祁昆你可愿收编这个小鬼头?”
祁昆还未答话,却听城门下传来一片呐喊之声,转头看时炎帝和帝后已经下了城楼,乘车向着集市高台而去了。
几个人回到席间一问,才知道刚才有宫人来报,城外有百姓请命,说是以此次战争中涌现的英雄事迹为蓝本,排了一出剧目,即将在集市高台上演,诚邀炎帝及帝后移步一同观看。
“原来是这样!”祁昆兴奋起来,拉着宝儿的手,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吧,早在上面待烦了!”
宝儿笑道:“又要撒欢!哪像是做了人王的样子!”
“那又如何?有熊以后绝不像其他部族一样立那么多规矩,顺其自然就好,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高高兴兴不是吗?”祁昆不服气地辩道。
宝儿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祁昆奇道:“咦?你居然也有赞成我的时候?”
宝儿假嗔道:“这话说得好像我一直和你唱反调似的!”
祁昆嘟囔道:“何止是唱反调,不骂我就算烧高香了!”
“嘿嘿嘿!”阿鸿在一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祁昆问道。
“我想到一个词!”阿鸿神秘地回道。
“什么词?”祁昆问道。
阿鸿一边蹦蹦跳跳地下了城楼,一边喊道:“打情骂俏!”
“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轻浮!”祁昆一边佯怒,一边拉着宝儿欲追下去,不想城下却发出了一阵惊呼之声。
…………
话说榆罔在万民拥簇下,携听訞乘车欲前往集市高台,刚走到半路,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榆罔循声望去,见头顶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形似一只大鸟,爪子上捉着一个襁褓。
“鬼车!”榆罔失声说道。
“鬼车是什么?”一旁的听訞问道。
榆罔没有时间解释,他猛得记起鬼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一鞭之仇我早晚要报,我会让你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离你而去!”
榆罔匆匆和听訞说了一句“快躲起来!”便纵身而起跃到了半空中,探手去救那婴孩。
地上的人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惊慌失措,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榆罔这一跃十分精准,刚好捉住被鬼车擒着的孩子,可谁知就在他抱住婴孩的那一刻,黑影竟然化作了一阵青烟消散了。
榆罔当时一愣,难道是幻像?
他回头再看怀中的婴孩,却见那孩子对他咧嘴一笑,透着十二分的诡异,不由感到后脖颈发凉。
榆罔不禁一哆嗦,手猛然一甩,谁知那孩子竟化作一条绳索,像毒蛇一样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二弟小心!”祁昆在城楼上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榆罔便感到背后一声长鸣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猛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榆罔后方俯冲而下,榆罔跃在空中、双手被缚,其他人更是来不及施援。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挡在了猛禽和榆罔之间。
随着一声悲怆的鸣叫,夜空里飘洒下无数的翎羽,好像随风散落的五彩雪片。
榆罔感到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拎起,忽觉身子一轻,便随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轨迹,最后平稳地着了陆。
双脚一着地,榆罔便回头去看,却原来是思幽,背上还张着一幅巨大的五彩羽翼。
“妹妹……”榆罔话还没有完全出口,思幽便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榆罔见势一把揽住了她的后腰,忽然感到一股热流洇湿了自己的衣袖,又顺着指缝滴淌下去。
榆罔的心猛然一沉,再抽出手臂看时,上面已经沾满了殷红的血迹。
“妹妹,妹妹!”榆罔大声呼喊着。
思幽微睁开眼睛,无力地回道:“哥哥,你没事吧?”
榆罔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说道,“都怨我!”
思幽勉强现出一丝笑意,安慰道“哥哥,莫要自责,这都是命中的劫数,非常人可以左右的!”
榆罔的泪水夺眶而出,说道:“妹妹,你不会有事的!阿瑶,阿瑶还在等你!”
听到“阿瑶”两个字,思幽的眼睛似乎一亮,然而很快便一闪即逝了,她说道:“哥哥,要替我照顾好她!”
“一定,我会的!”榆罔忙不迭地点着头回道。
思幽转头看向夜空中,鬼车已经再次折返回来,在高空盘旋着随时准备发动袭击。
思幽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榆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玉萧,吹奏着忧郁的曲子,乐曲中饱含的却是无尽的思念。
鬼车一见那玉萧,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不为人觉的东西,随即挥出一道强劲的元力,把它摄到了自己手中。
鬼车在空中仔细端详着,这萧通体温润剔透,表面浮刻着淡淡的羽纹,末端还依稀可见一个“九”字。
鬼车像疯了一样冲下来,双手捉住思幽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是谁?”
思幽微微一笑,用最后的力气回道:“我也想知道!”说完便再次缓缓倒了下去,这次是真得没有了任何气息。
鬼车看着倒地的思幽,忽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刚才的拉扯,思幽的衣领被拽开了一些,肩头处竟露出一个凤形印记。
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鬼车不禁双手抱头,失声哭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信,我不信!”
她无力地跪倒在思幽的尸身旁,喃喃道:“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总是要还的!”
忽而又撕心裂肺地朝天喊道:“主人,这就是你要维护的天道吗?我触犯了你,你罚我便好,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回答我,回答我!”
漆黑的夜空像墨染一般,没有任何回应,却飞来一只荧光闪闪的青鸾神鸟,扇动着一双翅膀在空中盘旋哀鸣。
“鬼车,拿命来!”随着一声断喝,数朵金莲旋转而出,把鬼车团团围在中间,来人正是谯晗。
此时的谯晗面容扭曲、满眼血红,每一根发梢似乎都燃烧着熊熊怒火。
鬼车抱着思幽的尸身缓缓站起,冷冷地说道:“我是该死,但不是现在,我要报仇!报仇!”
“把思幽放下!”谯晗怒道。
鬼车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抚摸着她的脸颊,泣声问道:“思幽?她真得叫思幽吗?果然!要是男孩就叫‘子羽’,若是女孩便叫思幽,这个名字真好听!”
“把手放开,不要碰她!”谯晗喝道。
“哈哈哈……”鬼车发出一阵痴笑,说道,“你是她什么人,这样关心她?”
“我……”谯晗噎了半天,回道,“不用你管!”
鬼车冷笑一声,抚着思幽的脸颊说道:“傻孩子,看到了吗?你为之倾尽一生,他却连个名分都不敢给你!”
然后,又转向一旁的榆罔,说道:“看在思幽的份上,我们的恩怨两清了!”说完,双翼左右一分,全然不顾金莲环绕,就这样硬生生地撞开重围,冲上了夜空。
“放开她!”谯晗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祈求。
鬼车在空中回头,说道:“我是不会再和她分开的!”之后便振翼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了,只留下凄然无助的谯晗,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青鸾在哀鸣了数圈之后,也展翅朝着东方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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