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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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伍长说出这句话后,城头上的争论便没有任何预兆的戛然而止。
郗超回过头来,表情有些精彩的看了谢道韫一眼。
谢道韫撇了撇嘴,表示这件事情跟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魏国人的确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并不表示他们不喜欢文武双全的谢道韫。
事实上,这个名字在魏国早已成了神话般的存在,妇孺皆知,夜里能止小儿哭的那种。当然,止哭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只是谢家小娘子的故事太过精彩,让听故事的孩子没功夫哭罢了。
即便是走在大街上,往往于街闻巷议中便能听到这个名字,或是在玩闹的孩童口中,听到“谢家娘子名道韫,玉树芝兰冠八方”的歌谣。
这些事情谢道韫曾经听说过,又或是在白条中见到过,但往往也只是一笑而过罢了。如今真的有人当面大肆称赞自己,还是用这样的方法,在如此的场面上,还真是让她有了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将那老者扶好了,确保他不会摔倒,她也就不再多做什么,往后退了一步,继续沉默起来。
老者如今却有些左右为难,他不想得罪自己的伍长,却更不想恩将仇报的对付刚刚救了自己姓名的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伍长却以为是自己的一言震慑住了郗超,不免有些自得起来,又说了两句难听的话。他身后的三人也跟着笑骂不止,说出来的话愈发难听起来。
郗超目光冷漠的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右边表情仍旧怯懦的老者,不禁觉得有些自讨没趣的摇了摇头。
一直分了一半心思观察城下战况的谢道韫,在这时却发现了什么。她轻轻的扬了扬眉,抬步迈到郗超身旁,轻轻说了句什么。
郗超神情一肃,点了点头,即刻向左手旁的台阶处转身,抬步便要下城楼。
“你叫什么名字?”刚下了两级台阶,郗超却想起了这件事情,向着那伍长扬了扬下巴,问道。
“怎么?现在挺不住了,又不想灰溜溜的离开失了面子,便想装模作样的划划道子,好以后讨回场子来?”伍长笑的猖狂,与他身后三名兵士的笑声叠加在一起,显得分外刺耳。
郗超微微蹙眉,却没有再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一般。
“老子八营伍长郭义全,以后要找老子麻烦,可别记错人了!”伍长回答的倒是痛快,自然是认定了郗超不敢回来照理的。
郗超笑了笑,不再多言,急匆匆的就下城楼去了。
这个行为在郭义全他们看来,便如同那抱头鼠窜一般。
郭义全四人又着实大笑了一番,这才意识到谢道韫并没有随着郗超离开,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嘿,你这个小白脸怎么没跟着你主家走?这城楼之上,哪里是你一个身份低贱之人能待的地方?”
谢道韫此时密切注意着城下,闻言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表露什么太多的情绪,却让郭义全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双腿也不知为何微微颤抖起来。
想起方才谢道韫的那些手段,郭义全也觉得此人太过扎手,不是他们能够碰的。好汉不吃眼前亏,郭义全有些不甘心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却也不敢多说,自顾自的继续指挥这一伍的人去了。
“李老头,还干站在那做什么?还想当箭靶子是不是?快给老子过来干活!”
郭义全见谢道韫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同自己对于老者的事情进行再多的理论,便有些沾沾自喜的以为她不敢再跟自己计较,继续高声使唤起李老头来。
谢道韫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这一声命令,只是沉默的立在城头上,看着城下。
李老头有些犹豫的想要道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听得伍长的一声吆喝,更是忌惮于郭义全平素的严苛,有些心急着去干活。
“老头我给救命恩人叩头了!”李老头此时便径直的要想着跪拜下去,中途被谢道韫拦下。
“举手之劳。”谢道韫轻飘飘的说着,连头都未回。
这种动作和声音立时拒人于千里之外,李老头尴尬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伍长郭义全此时又是一声催促,李老头无法,只好一再的冲着谢道韫打躬作揖,便又自行干活去了。
谢道韫淡淡的看了看那老者佝偻的背影,却也知道此时不是管这等小事的时候。但她继续一心二用着,一面看着城下的动静,一面顺带着注意是否有流矢弓箭飞向老者。
这里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喊杀声再次丰满起来,空气中那股肉烧焦的味道也再次侵染进每个人的呼吸道中。
谢道韫所站的位置靠近城墙四角的箭楼。箭楼这个地发虽然以“箭”命名,但由于这个位置太高,若是真正常人去射箭,往往根本无法瞄准什么,只能胡乱飞射而已。所以这个地方一般只作为观测点与发令之用,一来将观察到的敌情传于主帅,二来将主帅的命令用令旗通知各营兵士,如是而已。
此时燕军攻打的是建邺城的北城门,刚升起不就的太阳斜斜的照射过来,将箭楼照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谢道韫就站在这片黑暗中,沉默的看着战场上的一切,似乎并不准备帮忙。
往前五步远左右便是三批的弓箭手,他们轮换着不停的上前射击、退回装箭,命令在将军的口中喊得格外清晰。那将军离谢道韫十丈远,一直专注的看着敌情,准确而清晰的下达着命令。用“下达”这个词恐怕不大贴切,说起来,他的命令都是被他吼出来的才对。那吼声格外的简单明确,即便战鼓铮铮的如同快要将人的心脏震碎,这声音也仍旧坚定的响彻在那里。
将军手中也拿着一张强弓,在发令的停歇,他也会偶尔挽弓射出几箭。他射出的箭枝极少,也没有浸入松油点火,却几乎每一枝都能够命中目标,他的手很稳,也很冷静。
除了弓箭手之外,还有不少的刀兵也在命令中帮忙守城。他们要么与攀上了城墙的燕军近身打斗,要么抬起沉重的石头从城头扔下。
总有不停的惨嚎声传入耳膜,声音四面八方、各式各样,却总会让人听来心悸不已,也会让人从中听出些同样的东西来。
因为是遭袭,魏军没有主动出城攻击,只是被动的守城。城下全都是燕军的人马,青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光,从城头这样望去,竟有了些别样的美。
离城墙越进,这样的美便越显得凌乱却又多彩。无数的血河在大地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痕迹,就像是从飞机上俯瞰,那干涸的土地上满是快要断流的水源一般。而这红色的水源之上却总有无数青黑色的身影在移动,他们穿过它,或是践踏它。他们仿佛一根根毛笔,不断的将红色的涂料肆意的泼洒开来,疯狂的蠕动着,像是刚刚滴在宣纸上的水彩。
无数的火光在箭雨中诞生,又在各种各样的事物中绽放开来。有一队人从城头泼下一盆又一盆的松油,带着烈火的箭簇一至,一整排艳丽的罂粟花便勃然绽放,妖异的在阳光下舞动起来。或许有人从那花朵中逃脱而出,身上却带了罂粟花的种子。青黑色的铠甲匍匐在地惨叫着挣扎,惨叫声却掩盖于喊杀声之中。远远看着,那人就仿佛脱了水的鱼,无力的张着口,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
罂粟花终于吞噬掉青黑色的甲,随风轻舞着,带了些闺中女子特有的羞涩。只是不知它吞噬掉的青甲是否有家,家中是否还有女人的牵挂。
战场上的声音听得多了,感觉便只是空蒙蒙的一片,到处都是嗡嗡的响,任凭身旁的人的嘴如何开口,都只是吱吱啦啦的,如同漏了风的鼓风机。
阳光慵懒的照射这大地,不论其上上演着怎样的戏码,不论大地被镀上什么颜色的印迹。
烤肉的味道再次从空气中飘来,香气却立刻被各式各样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道掩盖。有人拿着刀在身前走过,那原本如镜的刀面上如今满是鲜红的颜色,还伴着几丝血肉的滑落。
忽然有些惊呼,城门似乎被从里面打开。在两方人们的差异下,一队骑兵策马而出。
此时,不论是魏国和燕国的人,目睹此景都觉得怪异非常。守城之战,敌方尚且未曾败退,哪里有出骑兵的道理?况且出站的还是一队人数不多的轻骑,这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再待得那一队人马分散着冲入敌军阵中,魏军更是大哗,甚至连手中的箭都射偏了几分。城头上的将军高声呵斥着,将手中的马鞭挥动的极响,这才稍微让魏军的军心稳定下来。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队轻骑要做什么,只有知情人纷纷睁大了眼睛,握紧了手,期待着一些事情的发生。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轻骑们如同扇面一般分散开来。他们并没有冲出城门太远,只是在适当的地方停下,然后猛地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向自己冲杀而来的敌人之中,调头回奔。
没有人知道那沾着火星儿的东西是什么,有人不禁纳闷儿的想着,难道这是魏军气晕了,向他们扔石子泄愤?甚至有燕军停下了脚步,好奇的看着脚边正在燃烧着的东西,眨了眨眼。
只是这名燕军听着那燃烧面线时发出兹兹声,他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头皮发麻,一阵危险的感觉猛地窜入他的脊梁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