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踢猫

唐可娴说完这番话才意识到，岑伦一直低着头，而且，自己好像能听见他在“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她认为自己非常能够理解岑伦此刻的心情，便说道：“我看见那个钟黎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他妈又哭得那么惨，真的是被吓到了。有点后悔。大半夜的，跑去看什么热闹嘛？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说到这里，唐可娴止住了话头，在心里把下半句说完——还是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从小到大，隐隐就有一个念头，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在自己刚好步入成年的时刻却亲眼目睹一个生命逝去……怎么想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不舒服。于是，她又把手伸向脑后，抓住头发往空中一扬，略顿了顿。忽然想到自己不是在帮助岑伦的么？便抬起头来咧嘴笑了笑，问岑伦：“当时你也被吓傻了吧？如果我是你，遇到这种事情，恐怕当场就血压升高、心脏病发作了。”

岑伦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见唐可娴脸上露出了今天最好看的一个笑容，心里正在对她用这么一种很同情、很关切、很不生分的语气问了自己这么个蠢到天际的问题而大为光火，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开始沸腾，随时有爆炸的可能——她以为她是谁？！我被吓傻了？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用这种口气在这儿瞎逼逼……

这时，就听唐可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大声问：“哦，我明白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再陪你去一趟交警队，重新帮你作个证的吧？”意识到这个，唐可娴更高兴了，把关于自己十八岁生日的烦恼暂时搁到一边去了。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岑伦一直揣在裤兜里攥成拳头的手此刻攥得更紧了，生硬地把头侧向另一边，假装扭头朝身后看去。他不能去看唐可娴，怕自己内心翻腾着的情绪岩浆会控制不住朝着她喷发出来。

岑伦将脸背对着唐可娴四处看着，一个更碍眼的东西出现在视线里——那只又脏又丑的老猫。

此刻的唐可娴正沉浸在能够帮到岑伦的快乐情绪当中，对岑伦背对着自己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开朗地对着他的后脑勺笑了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当时肯定也吓坏了，再加上钟黎凯死了，他妈又哭得那么惨，我知道你家有钱人又那么好，想着能帮他们就帮帮他们呗。于是，钟黎凯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这几天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了。出点钱帮他们可以，但撞死人的黑锅还是不应该背的，这不是人品好不好的问题，不能被别人道德绑架，对不对？”唐可娴兀自滔滔不绝，自以为把岑伦事故发生以来的心路历程都说得清楚明白了。

岑伦眯起眼睛看着那只猫，心里却在想着唐可娴——她到底是蠢还是精明，是蠢还是精明……忽然，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反应，一抬脚，朝正蹲坐在两人身后地上的老猫招呼过去。

老猫完全被唐可娴带入了事发那天晚上的情境之中，听得有些入了神，几乎没有注意到岑伦已经转过身看见了自己。幸而猫的直觉在岑伦出脚的一瞬间发挥了作用。老猫在脚就要挨到自己头皮时急中生智就地一滚，身体虽然避开了，岑伦落下来的脚却重重地踩在它的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