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阵寒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深夜中的这座小亭，显得愈加静谧。
杨晓雪沉默了片刻，然后伤心地啜泣起来。
对面的文羽风，慌忙掏出纸巾递过来，她没有接，继续掩面而泣。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对不起，我……”
“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是你们班的女生吗？”杨晓雪突然扬起脸发问，泪光闪闪。
文羽风看了很心疼她，又很自责，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她说出心里话——早一点说清楚，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护。
“还没有，我正在寻觅心仪的女生，期待自己生命中的理想爱情早日到来。”
“那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不不，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在与你相处和交流的过程中，我找不到自己特别想要的那种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我也不知道怎样描述……应该是情感上、个性上、志趣上乃至灵魂上的某种共鸣吧。说实话，自从上次秋游之后，我非常期待能在你身上找到这种共鸣，只可惜……”
“难道我们之间一点共鸣都没有吗？”
“有，但还不够强烈，远远不够。对此我也感到很遗憾……”
听到这里，杨晓雪的心情稍有好转。
她擦了擦眼泪，接着发问：“也许，这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相处和交流还不够，对吧？我愿意等待，等你慢慢找到感觉。”
这话让文羽风很为难：“这……这对你很不公平吧？如果我们最终走到一起，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事与愿违，那我岂不是辜负了你的等待？晓雪，我真的不忍心再看到你伤心流泪了……”
晓雪凄然一笑：
“你知道吗？自从咱俩初三同班起，我暗恋你有四年了，整整四年！所以，我不想轻易放弃。爱情这种事，没什么公不公平的，心甘情愿自然就无怨无悔。”
“那我今后该怎么做？”文羽风一脸茫然。
“咱俩还跟往常一样是普通朋友，你和我保持正常的相处和交流，不要有心理包袱，别刻意躲着我就行。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对的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我，请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就这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文羽风既感动又心疼：“好！我也期待着这个人最终就是你！”
八卦消息向来传得快，没过几天，杨晓雪的室友们，还有文羽风的室友们，都听说了这场平安夜表白的结果。
这天晚上，两个寝室不约而同开起了同一主题的卧谈会。
女生寝室里，为杨晓雪愤愤不平的声音占主流——
夏虹：“文羽风这小子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他凭什么拒绝咱们可爱的晓雪姑娘？晓雪有哪一点配不上他？真是有眼无珠！”
魏楠：“就是！晓雪啊，你可别再傻乎乎地痴心等待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一木头！再说了，你又不是没人追！”
柳翠芝：“对了晓雪，最近咱们班的帅哥高玉宁经常跟你套近乎，听说他爸是公司老板，家里很有钱，你怎么不动心啊？难道你觉得他比不上文羽风？”
舒君：“少女时代暗恋四年的情结，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和人生选择，晓雪选择继续等待，自有她的道理。她现在不开心，咱们就别再烦扰她了。”
……
男生寝室里，各种观点五花八门——
金灿：“这么漂亮的女生主动向你表白，你竟然拒绝了？你是不是傻啊？脑子进水啦？”
文羽风：“爱情需要全心全意认真对待，我拒绝她，不仅是对她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如果我现在勉强接受她，以后遇到更有感觉的女生，自己岂不是左右为难？”
金灿：“有啥好为难的？直接甩掉不就行啦？你这恋爱观念也太土气了，简直土得掉渣！现在流行三不主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你得跟上时代啊！”
郑兴华：“不负责？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就是耍流氓！”
金灿：“你这更土！谈个恋爱还搞得这么沉重，累不累？如果恋爱双方都不以结婚为目的，难道是在相互耍流氓？搞笑！”
高鑫：“爱情的发展有很多未知，人生也有很多变数，恋爱中的双方，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一定会结婚。所以在现实中，很多人谈了好几次恋爱才遇到最终的结婚对象，这是很常见的。总不能说他们都是在耍流氓吧？至于老七流不流氓，他的前女友们最有发言权，哈哈！”
欧阳宇：“的确，谁也不能预知恋爱的结果，但每个人肯定知道，每当开始一次恋爱时，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如果自己不以结婚为目的，就应该告知对方，否则就是欺骗，就是耍流氓。”
金灿：“如果对方没有主动问这个问题呢？如果对方根本就不在意恋爱的目的，只是在享受恋爱的过程呢？”
欧阳宇：“如果真的不在意，那当然不算耍流氓。不过，我觉得对方没有主动问，并不代表不在意。传统观念默认恋爱的目的就是结婚，这类似于现在电脑的某种出厂设置。如果你的恋爱观念改变了这种默认的出厂设置，就应该主动提醒对方。”
金灿：“我说老三啊，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啦！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早就抛弃了你说的这种传统观念。醒醒吧！”
高鑫：“还有一种比较常见的情况，恋爱开始时，初衷确实是奔着结婚去的，但同时也抱着一种骑驴找马的心态。如果以后遇到了更好的人，就会移情别恋分手换人；如果遇不到，那就将就着过日子呗。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女生，不比男生少哦！”
陆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这样做绝非君子所为。”
唐人杰：“原来世道人心这么复杂！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童话。看来我得尽快成熟起来才行，嘿嘿！”
文羽风：“老五呢？你平日最喜欢辩论，为何此时一言不发？”
吴逍遥：“你们啊，真是看不透！问世间情为何物？虚妄之物！不值得生死相许，不值得牵肠挂肚，甚至不值得讨论。我最崇拜的哲学家——康德，他就是终身未娶，不照样活得逍遥自在，光耀千秋？”
金灿：“学哲学的人果然超凡脱俗！我是个大俗人，见到心动的妞就想泡。对了老六，你既然拒绝了杨晓雪，那我可就准备下手了啊！上次秋游，我问她要了QQ号，现在可以追她了吧？”
文羽风急了：“不行！你别招惹她！就算我和她最终没能成为恋人，我也会一直对她像亲妹妹一样关心和爱护。你这么花心，我不许你伤害她的感情！”
金灿：“看把你急的！逗你玩滴！”
……
夜深了，室友们相继入睡，可文羽风却辗转难眠：
刚才的卧谈会，反映出人们的恋爱观念多种多样。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担心，痴情又单纯的晓雪，如果最终没能和我牵手，她会遇上真心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吗？她会不会受到欺骗和伤害呢？
2003年元旦这天下午，郑兴华特意组织了一场小聚会：他和女友柳翠芝，还有文羽风和杨晓雪。聚会地点就在莲花公园。
文羽风知道郑兴华的用意，他是想创造机会，继续撮合自己和晓雪的恋情。
刚刚拒绝对方的示爱，再次见面时，难免会有些尴尬。但文羽风记得自己对晓雪的承诺：一切照常，不要刻意躲着她。
杨晓雪事先已经从郑兴华那里，听到了一句话：文羽风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关心和爱护你。
她既感动又失落：人家不想做你的亲妹妹，想做你的女朋友！
四人穿过楚师校园时，文羽风想起林雪松所在的工地就在附近，于是过去看看他有没有空出来玩。
正巧工地难得放了半天假，林雪松正在工棚里阅读《平凡的世界》。就这样，林雪松临时加入了这次元旦聚会。
在去公园的路上，林雪松悄悄向文羽风打听他和晓雪感情上的进展情况。
得知结果后，林雪松非常惊讶，小声感叹：“不会吧？你居然没答应她？但愿是好事多磨，我这月老还等着喝喜酒呢！”
冬日的阳光很暖和，五位好友围坐在公园草地上，晒着太阳，嗑着瓜子，聊着往事，惬意极了。
笑容又重新回到了晓雪的脸上，大家看到后都很开心。
话题聊到下次聚会时，郑兴华提议：“4月26号是翠芝的生日，正好是周末，大家一起去海洋馆游玩如何？她很想看海豚表演，我要给她举办一次热闹又难忘的生日聚会！”
文羽风和杨晓雪都表示赞同，只有林雪松苦笑一声：“我的工作，周末一般也不放假，到时候我争取请假来参加聚会吧。”
谁也没想到，这次计划好的生日聚会，竟然会被一场席卷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严重疫灾给泡汤了。
非典病毒，就像恐怖的幽灵一样，此时正悄悄飘向毫不知情的各地民众，四处蔓延扩散。
2003年春节之后，广东和香港的非典疫情越来越严重，传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很多地方出现了抢购板蓝根和白醋的乱象。
与民间的恐慌不同，官方舆论从一开始就显得淡定自若。直到4月上旬，卫生部还在公开声明，非典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
4月20日，一则重大新闻震惊全国：卫生部部长和北京市市长，因瞒报非典疫情，双双被免职！
文羽风向来非常关注新闻，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两名高官受到如此严厉的问责，说明非典疫情已经相当严重了！
当天晚上九点左右，文羽风用室友电脑浏览新闻网页，正在忧国忧民之时，刺耳的寝室电话铃声响起，他走过去接听：
“喂？请问找哪位？”
“你是羽风吧？我是翠芝！不好了，晓雪出事了！”
文羽风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柳翠芝明显声音发颤：“校医院说她是疑似非典病例，她已经被留院隔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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