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茜香气数已尽,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圣人要我们围城,却不许我们进攻,这是何意啊?”
张彦坐在一旁正写着什么,听问,头也不抬地说到:“既然茜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们又何必浪费兵力,如果强攻入城,你敢保证我们的士兵能毫发无损?”
“那我们就陪他们这样一直耗下去?这年都过了,眼看就要开春了,再耗下去,等我们回去,又可以吃粽子了。”
“谁说我们要跟他们耗下去了?”张彦好笑地看了眼贾赦,搁下手中的毛笔,吹干了纸上的墨痕,道,“你当这些天我让你派咱们的士兵们去他们城墙地下唱乡曲是为着什么?这几日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吩咐下去,在每日去唱乡曲的人里面夹杂一些茜香战俘进去,定要逼得城里那些人主动出城不可。”
贾赦也不是个傻的,张彦一提他就明白过来了,顿时笑到:“好,四面楚歌,饶是西楚霸王尚且不能忍受,何况它小小一个茜香,我这就传令下去,叫挑几个识时务的来,不怕他不出城。”
张彦与贾赦果然没有料错,那些守在城里的茜香士兵们早就被勾起了思乡之情,这几日又发现歌声里多出了再熟悉不过的乡音,顿时涕泗横流,城中人心惶惶,人心浮动。
渐渐地就有普通士兵与百姓开始埋怨茜香皇室,偏茜香女王不知怎么想的,下令将城里妄议是非的百姓给抓了十几个,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一时之间,茜香皇室可谓是失尽民心。
“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茜香皇室连这点都不明白,无知者无畏,也难怪有这个胆量来犯我国境了。”张彦说到,“若是那茜香皇室还有识时务的人在,也该出来过个了断了。”
又过了数日,一早有士兵来报,说茜香国都的城门开了,城里竖起了驺虞幡。
驺虞幡释放的是和谈罢兵的信号,可为时已晚,这个时候贾赦他们哪里还会把他们当一回事,只按照徒睿的旨意,安抚了茜香百姓,囚禁了茜香皇室,连着之前捉住的希芸香和付暧一道押往京城。
自此,与茜香一战算是落了幕了,这一战不仅打压了茜香,更震慑住了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番邦属国,叫他们知道□□就是□□,哪怕是刚刚经历了政权的变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占便宜了。
捷报频传,徒睿更是当场决定邀请众属国一齐于京城赴宴,好教他们知道,若还打着什么歪主意,且看茜香的下场,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贾赦这边。
张彦带着一半人马,押着茜香皇室的人先行一步,贾赦则留下来处理未完的事。
他忙完了这边的事,重又回到了云城。云城的太守如今已经正式换作了裴守江,裴守江又将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一并接了过来。
听说贾赦得胜回来,裴守江亲自率领人马出城十余里相迎。
贾赦道:“守江,你如今是官居太守,又何必亲自来迎我。”
“将军说的哪儿的话,我有今日多亏将军,若没有将军,守江还不知在哪里呢。”
贾赦便笑到:“是真英雄总会有出头之日,守江你自己有本事在身上,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
裴守江便笑,又道:“我已在城中设下酒宴,还请将军赏脸。”
“这是自然,到了你这里我自然是要去讨上一杯酒喝的。”贾赦一笑,道,“守江,你看,我唤你守江,你却一口一个将军的,多见外,既是朋友,你我年龄相仿,不如唤我表字如何?”
裴守江心里感念贾赦,但他也知贾赦非是那等口蜜腹剑之人,既他如此说,那便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了,便也顺着他改了称呼。
大军在云城外驻扎下来,贾赦道众人连日来行军辛苦,有那要去城里逛的,与军中百夫长报备一下便可,只不许骚扰百姓。
众人无不感念贾赦恩德,有愿去逛的,想着为家里人带些什么的,皆去报备了,由百夫长安排入城。
自茜香战败,云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紧邻着运河有一座酒楼名唤“醉仙居”,裴守江便是在此设宴款待的贾赦。
醉仙居紧挨着运河,最拿手的便是烹河鲜,裴守江指着桌上一道菜道:“恩侯,这是我们云城最有名的菜肴,你尝尝。”
贾赦却不急着吃菜,只斟了一杯酒,闻了一闻,道:“好酒!这竟是竹叶青么?”
“可不是,咱们云城靠着运河,不管是南来的北往的都要经过这,我听说这醉仙居的老板自己有两艘货船,这竹叶青便是他们自己从江南带回来的。”
“开船喽!”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吆喝,贾赦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站起来踱到窗前去看那条运河。
此时已经开春,河水解冻,运河上泊着几艘货船,此时正张满了帆准备出发,另一边的水岸上,几个浣衣的少女正嬉笑着泼水玩。
裴守江跟着贾赦一起站到窗边,他也在看那条运河。
“这运河,可去得了扬州?”
“扬州?”裴守江有些疑惑,他想了想,道,“去得的,时有扬州的客商带了瓷器与茶叶过来的。”
“从这里出发到扬州,多久能到呢?”
裴守江便道:“这我就不知了,但我想着醉仙居既然自己有货船,他们的伙计总该知道的。恩侯稍等片刻,我唤人来问问就知道了。”
他虽不知贾赦忽然提起扬州做什么,但还是找了伙计来问。
这伙计听了,便道:“这位爷,这就要看您做的什么船了,像咱们醉仙楼这样的货船为了多寻摸些新奇玩意儿,那自然是每个城池都要停上一停,等到扬州起码要一个月呢。”
“那我若是想要早点到呢?”
“那自然也是有法子的。这位爷,您请看——”那伙计走到窗边往外一指。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运河上听着小小巧巧一艘船,这船与别的船不同,船型瘦长,前端尖锐突出,几乎是贴着水面,好似一把剪子似的。
“这是飞剪船,您别看它小,速度可不慢,若是这种船,那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也就能到扬州了。”
贾赦便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如今已经是正月底了,如果他记得没错,四妹妹腹中的那个孩子该是二月十二花朝节的出生的。
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种冲动催着他要去见见这个还未出生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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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早,那些邻水的柳条儿最早得了暖和气儿,已经吐出一两粒鹅黄的小芽来了。春燕衔泥垒窝,双双站在画梁上呢喃。
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府上,有两个侍弄花草的小丫鬟正在园子里做活。
这两个小丫鬟才不过十岁,梳着两个丫髻,一团孩气,正是最好奇的时候。其中一个左右看了看,见管着她们的嬷嬷不在,大着胆子悄悄扯了扯身边小姐妹的袖子,指指园子里含苞欲放的花,轻声说到:“小芽,你说这花怎么这么久还不开啊,倒像是在等谁似的。”
那个叫小芽的也悄悄回到:“是呢,真奇怪。你说这也就罢了,怎么那年荷花池子里头的荷花也鼓着好大一个花骨朵儿呢?”
“你撒谎,荷花不是夏天才开呢嘛?”
“我不骗你,是真的!”小芽有些着急了,她看了看四周,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其实不仅是荷花,还有芍药牡丹,哦对了,还有老爷最喜欢的那盆墨菊,都打了花骨朵儿呢,我亲眼看见的!不过叶嬷嬷不许我说,她把那些花都给抱到暖房里藏起来啦!”
“啊?是真的啊?那可真奇怪,今日是花朝节,难道花也知道自己今天过生辰吗?”
“那花不是成精了!”
“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小丫鬟渐渐地聊得忘记了干活,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呵斥声,惊得她们一激灵,手里的工具也掉了。
她们抬头一看,不远处廊下站着的却是太太贾敏身边的管事娘子。
两个小丫鬟自知失言,连忙跪了下来,道:“郑娘子,奴婢知错了。”
那郑娘子板着一张脸,道:“不好好干活却在此处闲聊,自己掌嘴十下,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两个小丫鬟依言跪在廊下受罚,郑娘子却瞥了一眼园子里的花草,忧心忡忡地走了。
她一路穿花拂柳,绕过几处院子,终于到了一处富贵却不失雅致的所在,刚进院门便与一个慌慌张张跑出来的丫头撞了个满怀。
郑娘子连忙拉住那丫鬟训斥道:“玲珑,你这小蹄子,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玲珑却一把拉住郑娘子,着急忙慌地说到:“快!快!郑姐姐,太太……太太要生了,快打发人去请老爷回府!”
“什么?太太要生了?啊呀,你不早说!”郑娘子连忙放开玲珑,一边往里面跑一边道,“你快去二门上找小厮去请老爷。”
“琳琅,你快去厨房让她们多烧些热水来!”郑娘子一边吩咐着,一边和稳婆们一道给贾敏收拾着。
因为将养得好,这个时候了贾敏还有力气说笑,她见郑娘子紧张地很,遂笑到:“雪盏,怎么我觉着你竟比我还要紧张呢?”
“啊呀,我的好太太,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如今可怎么样呢?”
贾敏便道:“这个孩子知道疼娘哩,我如今觉着疼得还不是很厉害。”
一旁的稳婆也道:“太太这胎怀得好呢,我接生了那么多个,可还没哪个人像太太这般气色好的。太太既然疼得不是很厉害,不如起来走几圈,待会儿生产的时候也便利些。”
贾敏便笑,命雪盏与几个二等丫鬟扶了,果然在产房里转起圈来。
还没转几圈,忽然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贾敏定睛一看,却是林如海,还穿着官服,头上的帽子歪斜着,发丝也有些凌乱了。
贾敏凑近他的脸细看了看,见脸上有几处擦伤,不禁有些诧异,问到:“如海,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林如海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原来他接到消息说贾敏要生产了,因为着急往家赶,骑马的时候就被树枝给刮了一下。
这也太丢人了。林如海别扭地别开眼,连忙转移了话题,问到:“敏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这个孩子必定是个温柔的,她知道心疼我呢。”
贾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甜蜜地笑了起来,自怀这个孩子起,除了一开始口味刁了些,别的孕妇受的苦她是一样没受着,想来这次生产也不会有什么磨难的。
而贾敏腹中的胎儿便像是要向众人证明贾敏说的没错一样,果然顺顺当当地出生了。
这期间林如海一直陪在贾敏身边,孩子甫一出生,他便觉满室生香,连原本的血腥味都给盖住了。
这香味似兰非兰,幽清雅致,绝非世间凡花所能比拟。
这孩子也乖巧,除了一开始被稳婆抱着哭了两声后,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闹。
“恭喜林老爷,贺喜林老爷,是个千金呢。”稳婆利落地将孩子包好,一边递给林如海看,一边赞叹道,“姑娘真是好看,我接生了这么多个孩子,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干净的呢,而且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姑娘可真不寻常。”
就冲这满室异香,这林姑娘也不像是个寻常的啊!
只是这稳婆是个机灵的,只说林姑娘一出生就睁眼不寻常,半句不提这室内到现在还未散尽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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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