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出征(一)

第三百零九章 出征(一)

咸宁殿里。

简洁清雅的布置,暗示着主人的性格。

甘营儿环顾一周后,低声道:“姐姐,你真打算往后就住这里了?”

甘韫儿抚摸着妹妹瘦骨嶙峋的肩膀,应道:“如今,我是太后,不是王后,自然要搬来这里。”

“咸宁,咸宁,哼!那帮大臣是想借着迁宫的由头压制你呢!”甘营儿忿忿道。

“那又如何?我会在乎么?”甘韫儿不以为意道,“垂帘听政是先国主明诏所发,托孤四臣也在先国主面前发过誓。纵然,他们心里不服,又能奈我何?”

“只怕他们心里小算盘不断,给咱们的讨逆大计设绊子。”甘营儿担心道。

甘韫儿轻轻叹口气,拉着妹妹的手,肩并肩一起坐在软榻上。她望着妹妹峥嵘如峰的眉眼,细细打量着,仿佛想要从中看到母亲五官的柔美,却发现,倒是父亲的凌厉更明显些。

她将妹妹手拢在掌心,像是握着一块粗糙坚硬的石头。她心中大痛,难过道:“不管怎么说,我是太后,又在宫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过是与那些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们斗嘴皮斗心眼,有什么难的。倒是你,却要身着铠甲,在刀枪剑雨中浴血杀敌。我是姐姐,却要被妹妹护在身后,我——”

她眼眶顿时湿润了,语带哽咽,说不下去。

甘营儿急忙安慰:“甘家就剩咱们姐妹了,你还要跟我见外么?我在外领军讨逆,粮草军需,还要全仗姐姐在后方扶持。你若是斗输了,妹妹我就只有饿得当土匪一条路了。”

一说“土匪”二字,姐妹俩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甘营儿顽皮的旧事,相对“噗嗤”一笑,皆自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关切,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软弱了一辈子的陈昂,终于在最后坚持了自己的心意——恢复废后甘韫儿的后位,立王子陈小毛为太子,发明诏由太后与托孤四臣共同辅佐新主。

因着他这份极其难得的坚持,甘韫儿才能以强硬的姿态端立于朝堂之上。而由于先前尚在冷宫时,她向陈昂进谏,提拔了不少低级的年轻官员,以与姜氏一派相抗衡。如今,这些年轻官员纷纷崭露头角,成为朝堂上支持太后垂帘听政的重要力量。

有了这样的支持,甘韫儿就不再是孤军奋战,而甘营儿也能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姐姐,全心全力地与陈威在战场上厮杀。

如今,陈威的三十万大军已浩浩荡荡地向京城杀来,据报,一路上所向披靡,已攻下三城四县,另有一城二县开门降敌。

战火已熊熊燃起,刻不容缓。

今日,咸宁殿一别,姐妹再见时,不知何日。

甘营儿离京之前,日夜不停地与各衙门官员商议争论。

终于,守卫京城的兵力部署妥当,而新上任的兵部尚书也终于排除万难地将第一批军械粮草等筹备齐全。

出发前一夜,她敲开了庹沫住所的大门。

庹沫一见她,顿时开心地脸都红了。

他激动地搓着手掌,连声道:“哎呀呀!怎地是你?怎地是你?”

甘营儿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佯怒道:“怎地就不能是我?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见我?”

庹沫大惊失色,连连否认:“哪有的事儿?哪有的事儿?我这不是。。。。。这不是没想到你会来么。。。。。。”

甘营儿见他一脸紧张,便不再戏弄他,和声道:“我来,一是道谢,二是道别。”说罢,她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地冲着庹沫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庹沫赶紧向侧边一跳,避过这一礼,又急忙还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帮你,帮谁?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你不用这么在意。”

虽则庹沫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帮什么忙,然,甘营儿却心知,庹沫真得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在帮她。

当日,她寻到了藏在白石庄车架缝隙里的蜡丸,便连夜匆匆离开,赶回南秦国。

她日夜兼程,餐风露宿,一心只想着将这证据呈现在国主陈昂面前,便能为父兄和甘家军证明清白。

终于,她赶回到京城,却发现自己竟无法面见国主。

彼时,后宫在姜太后的一手遮天之下,其眼线遍及后宫。国主陈昂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与姜太后。任何人要谒见国主,都会先在姜太后那里筛一遭。

而此时甘营儿的身份使得她更不可能在朝堂上觐见国主。

至于夜闯禁宫之类的,那是压根儿想都不用想——除了明处的禁宫侍卫,还有躲在暗处的暗卫,专候着削那等听多了说书先生胡扯八道不知天高地厚之徒的脑袋。

无奈之下,甘营儿便寻到了庹沫。

当夜,庹沫一打开房门,好悬没当场吓死。

昔日,庹沫以北良国质子的身份被送往南秦,而负责接收他的,便是甘营儿。

彼时,甘营儿身为甘大将军的次子,甘家军人人夸奖的小将军,于地鼠般长大的庹沫而言,不啻于望尘莫及的人物。

初至南秦国的庹沫大病一场,险些丢了小命。甘营儿对他又是嫌弃又是同情,非但将他照顾得不错,还在他前往京城时,给国主姐夫写了封信,央他看顾庹沫几分。

借着甘营儿的光,庹沫这方生平头一回看书识字,受人教导。

原本,质子是该住在四方馆的,进出皆由鸿胪寺的官员监督。不过,国主网开一面,赐给北良国质子一套两进的小院及若干金银。自此,庹沫便以半自由之身落脚京城。

白日里,他读书学习,知礼识仪。晚上,便听着买来的老仆讲古,也算是增长见识。每年还能觐见圣颜一两次。

这样的日子,相较早年间在北良国那无人问津的年岁,真个是天壤之别。

这几年下来,他已不再是当日那个见人就畏畏缩缩的可怜质子,而恰如打小就生活在京城里的本地年轻后生,一口京城腔顺溜地不得了。

庹沫是个知恩感恩的人,深知这一切都是源自小将军的恩惠。

故而,当他惊闻“甘家军叛变”“甘家父子均诛”的噩耗时,伤心地不能自已。

这也就是为甚他一见甘营儿的面孔,好悬被“活见鬼”给吓死的缘故。

甘营儿向他大致说了情况,便央他帮忙。

庹沫想了想,突然道:“有办法了!”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甘营儿,道:“依规,每隔三个月的望日,各国来南秦的官员和质子,都要觐见陛下,以示往来友好。只是,自打几年前陛下龙体不安后,这觐见便时常拖延甚至取消。再过五日,便是望日,我去觐见陛下,到时设法带你一道入宫。”

甘营儿疑虑道:“你也说了,觐见陛下不见得每次都成。万一这次。。。。。。”她可真没有那么多时间干候着。

岂料,庹沫却胸有成竹道:“旁人要觐见陛下,不一定能成。我上折请求觐见,一定能成。”

见甘营儿不明所以,他笑着解释道:“还是托你的福!因着你那封请托陛下看顾的信,陛下对我另眼相待,颇为照顾。”说到这儿,他冲着甘营儿深深一礼,感激道:“若非小将军相助,想我一区区质子,无权无势,如何能有今日?只怕连乞丐都不如!请小将军受在下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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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咸宁殿:“咸宁”一词,最早出现在周朝的典籍中。《周易》中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合,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尚书·大禹谟》中说:“野无遗贤,万帮咸宁”,意即普天之下全都安宁。在本章中,大臣们要太后迁居咸宁殿,是暗示太后静心守贞,不要生事,这样大家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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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烈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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