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兵临城下
第1130章:兵临城下
洛菁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马很漂亮,毛色光亮水滑,四肢强健有力,眼光睥睨四射。
这匹马是司马耀辉的,临出战前被洛菁讨要来,说是讨要,其实等于明抢。
“司马将军,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位置已经交换,那么之前你的就是我的,所以这战马我就带走了。”牵走战马的时候,洛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根本没打算和司马耀辉商量。
木枭按洛菁的要求,直接大踏步进了马厩,若无旁人的将马给牵了出来,然后认真仔细的为其披挂上马具,并反复检查了几次。
司马耀辉干瞪着眼睛,几次张口欲言,又狠狠的将快要出口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他真的很想吐槽,比如我的军服,我的营帐公主你要不要一并拿走?还有我的佩刀,不是绝世宝刀,也是一流的凶器,要不公主您一并拿去?
心里狠狠念叨了一会,只是依依不舍的拉着马的缰绳,来回抚摸着枣红大马的脖子,口中反复嘱咐着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话的时候司马耀辉说话的眼睛一直留恋的盯着他的枣红大马,那些叮嘱的话,木枭觉得那定是与马说的,于是过耳就给忘了。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这个季节,石国十分少雨,空气时常干燥的似乎能凭空擦出火花来。洛菁骑在马上,特质的银色甲衣十分合身,贴着身体的曲线,衬托很有些英武不凡。
迎面的风很热,吹在人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似能将人胸膛中的战意点燃。
几千人的胸膛里,便有几千朵火苗等待燃烧。
虽然只是几千人的对战,那场面也是超乎很多人想象的庞大,洛菁位于队伍的中部,她的旁边是空置的一辆战车,还有一个旗杆,上面挂着风字旗。
之前中军的旗帜只是一个中字,不知道这个风字旗是特意从三生城带来的,还是司马耀辉临时赶制的,看着旗帜上那个洒脱的“风”字时,洛菁竟然有那么一会儿,因为这些不相干的走了神。
司马耀辉的排兵布阵,位于队伍正中的洛菁看得十分清楚。
通常作为开路队伍的前锋营,因为皆是由轻骑兵组成,在这次的攻城战中发挥不了优势,这些精锐在这种时候损失等于浪费,所以被司马放在了队尾。
那帮惯于冲杀在前的,傲气冲天的家伙们自然很不乐意,但军令如山,再怎么不愿意也毫无办法,只能闷头憋屈着,拼命拉紧缰绳,连带着让胯下的马匹也跟着暴躁起来,许多战马发出低沉的嘶鸣,前蹄原地高高抬起,落下时刨起漫天尘土,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队伍最前面的是中军的步兵,排在最前面的人,面前一片坦途毫无遮挡,再远处便是沈国的无名边城,他们紧抓着长戟,脊柱挺直,脸上神情肃穆的像一排雕塑。
洛菁大概的扫视了一眼,这些人里,没有几个是真正渴望战争的吧,除了前锋营那些被特别训练出来的一群抽离了人性的疯子们,其他许多人其实更愿意平庸的老去,而不是血染战场,只留烈士的空名。
步兵的旁边是挂着链锁的重骑兵,他们分列在队伍两侧,锁子甲闪着黑黝黝的光芒,阳光似乎都在他们面前退避三舍,尚未散落,便急急忙忙的转个弯逃开来。
萧煞的寒意在这些重骑兵周围缭绕着,那种寒意似乎能通过视线传递,仅仅是看上一眼,便能让人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没由来的打个寒颤。
这是右军的王牌军,有独立的番号,称之为龙鳞军,意为这只队伍如同龙鳞一般坚硬不可摧毁。
龙鳞军此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全军压上,右军的统帅对司马耀辉的安排没有表现一丝的不满,王牌本就该放到最为重要的位置不是吗?
他明白了司马的用意,暗地里嘱咐了龙鳞军,战斗和保护公主之间,第一位的选择万万不能出错。
第一位是谁?龙鳞军中应该没有傻子,若真是傻到如此地步,保护公主的任务不要他也罢。
只是不管是司马耀辉还是右军统帅他们都不会预测天机,也看不明白公主的用意,于是他们做了许多准备,内心却依旧忐忑不安。
也许,很多事情,结局只能交给万能的女神来定夺。
号角被吹起,风中的旗帜猎猎作响,马匹喷出长长的鼻息,人们攥紧了武器,整个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致,很多人几乎无法承受,眼睛变得通红,颇有些急不可耐。
司马耀辉从未如此虔诚过,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低声念着经书上的祈祷词,此时他真的非常期望女神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自己的祈祷,他只祈祷这场战争早点结束,有个不至于太坏的结果,该平安的人一定要平安。
战刀不止能带来鲜血,还能带来平静。
石国军队的对面,沈国那座无名的边城,在有些昏暗的风沙中,静静卧在那里,若非城墙上林立的人群,散发寒光的武器,这个城市其实是寂寞而空洞的。
沈国这座无名的边城已经残破不堪,城墙上面布满了修补的痕迹,几乎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样子。
墙体歪斜扭曲着,且高低落差不同,墙面颜色斑驳,像是个已经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老人,不知何时就会轰然倒塌,可是一日又一日,他仍不曾真正的倒下。
城头上绣着一个大大沈字的旗帜高高飘扬着,红色锦缎的旗面流淌着华美的光彩,金色的“沈”傲然的立在那里,用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众生的藐小。
小臂粗细的旗杆稳稳的竖在城门上,旌旗舞动,鲜艳的色泽和破败的城门组合在一起,竟诡异的和谐。
不知哪来的浓烟在边城上空翻滚,黄色的风沙不分敌我的肆虐。
对于石国来说惨烈的战斗,对于沈国也同样如此,人群中再也找不到那个和自己分抽烟草的了人了吗?
许多士兵们的眼中温和,如今已经被燃起的仇恨烈火吞没无踪。
风吹的越来越凶猛,像是隐忍不了的怒吼。
沈昭城走到城门上时,黑色绣着龙纹的长衫已经沾了许多尘土,就如蒙尘的珍珠,锋芒被隐藏,以至于许多人,有自己人也有敌人,都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些人里并不包括洛菁。
就像被突如其来的灵感击中了内心某个隐秘的缺口,洛菁在沈昭城踏上城头的那一刻抬起了头,目光如箭飞出……一路燃起七彩的火光。
下个刻,远处的沈昭城脚步一顿,就在这时,他发现眼前的世界像是被箭光穿透,七零八落的散开来,崩碎的声音却从身体里传出来,清晰的穿透耳膜,又一点点涌出体外。
有一种久违的感受涌上心头,沈昭城伸手按在胸膛上,半晌却仍旧无法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此时,洛菁看到了沈昭城,沈昭城也看到了洛菁,两人从春风初绿大地时分离,到烈日炙烤天空时再次面对面,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有时光,还有许多被遗忘了的故事。
视线有点儿模糊不清,洛菁抚摸自己的眼角时,才发现手指被沾湿,泪水从眼眶中滴下来,尚未落地便没了踪影。
有些心情,就算你以为不存在,但实际上仍旧停留在那里,总是没办法阻止。
很想他呢!
想他温柔的嗓音,想他怀抱的温度,想他笑时会弯曲的眼睛,还有偶尔翘起的孩子气的嘴角。那些两人共同经历的过往,突然间都一一在眼前浮现,清晰而真切。
木枭侧头看着自己的主子,又将头扭开,沉默的咬着嘴唇,目色黯淡。
临来是,木鸾和她说,打探到了最新的消息,沈昭城中毒痊愈后,面对****的形势,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
此番沈皇行事风格大变,杀伐果断,手段十分狠辣,丝毫不讲情面。沈国许多位高权重之人一夕之间被抄家灭族,一些资格颇老的大臣被责令归家养老,朝堂上下一时间人人自危。
就当诸国认为沈昭城是自乱阵脚,拍手称快,准备坐等沈国自己分崩离析之时,沈昭城却迅速稳定住了局面。
破格提拔人才,颁布战时新政,一系列动作快而迅速,在他国尚未反应过来时,沈国朝堂早已摆脱了血雨腥风的阴影,完成了华丽的变身。
探子,内奸,线人……待诸国醒悟时,这些曾安插在沈国的钉子,已经一个不剩的全都被拔除,且,沈国朝堂内外如同钢铁一块,再也无处可钉。
看客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惧,集体失声,惊醒过来后,纷纷向本国传去密报。
沈昭城并未对自己的行为做任何掩饰,他的所作所为被传到了各国,让很多人对于是否还要继续进攻沈国产生了忧虑。
各国的政要们都各执一词,对于未来更是众说纷纭,战争的步伐也被拖慢,给了沈国更多的喘息之机。
甚至有人想起关于沈昭城是祸源的传言,做了另一种的解读。
“所谓祸乱天下,祸乱了别人的天下,还是自己的天下?”
这种说法让许多人都开始畏惧,乱了别人,成就了自己,就算是祸源又如何?历史上,正义的从来都是胜利者。
当初沈昭城温和勤奋时,身边却状况频出,被传为祸源,沈国的人心更是差点儿涣散,如今他凌厉无情,反而再也没人敢对他是不是祸源评头论足。
木枭有些替洛菁难过,那个沈昭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沈昭城,洛菁执意要与他见面,又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彻底的失望?
如是让木枭选择,她觉得自己宁可抱着期待,也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样至少还有念想。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司马耀辉身边的传令兵高高举起一直小旗,沈国的城头阵阵有力的击鼓声敲打着人心。
步兵方阵中所有人齐齐怒吼,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跨出,仿若有无形的气浪滚滚而去,空气震颤,大地震颤,心也在跟着震颤。
沈国边城的城墙上,弓箭手在一声尖啸的哨音后,纷纷举起弓箭,搭上箭矢,随时准备这一轮箭雨的落下。
要开始了吗?片刻之后,她的面前会是尸山血海吧。
洛菁仰头,明晃晃的阳光落在眼睛里,让人有些坠入梦境的恍惚感,她能够想象,那让木枭都动容的惨烈。
就在大军将要变成洪流涌想沈国边城之时,洛菁突然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木枭,表情有些挣扎但片刻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木枭,鸣金收兵。”
“什么?”
木枭愣住了,这种时候,大战一触即发,不,不,整个队伍已经开始移动,却要收兵?可是洛菁的坚定的眼神让木枭没办法拒绝。
她咬牙向司马耀辉打起旗语,她不住地司马耀辉作何感想,总之,片刻后,退兵的钲声响起,穿透了战场,响在每个战士的耳边。
大军尚未开动便戛然而止,士兵们停下了脚步,迷茫的待在原地,队伍队形丝毫不乱,刚刚脚步踏起的烟尘还浮荡在空中,迟迟没有落地。
同样迷惑的还有沈国的士兵,那些举起的弓箭就像张开的翅膀,却一直等不到起飞的命令。
沈昭城透过风沙,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打碎的世界已经渐渐恢复平静,仿佛刚刚的涟漪从来不曾存在。
那是,他以前的皇后,洛菁,他当然还认识她,甚至记得曾经的所有细节,那些细节就像刻印在记忆的长廊里,每走一步都是清晰可见的纹路。
但,再如何清晰,都像是读着别人的故事。
沈昭城垂下眼帘,根根分明的睫毛轻轻煽动,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些什么,墨沉华说那叫情感,可是沈昭城不认为情感是能够剥离的,从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沈昭城就在寻找根源。
会是什么原因呢?情感如果不能剥离,不能消灭,那么——还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阻断。
若是把人类的情感看成一条河流,那么,如今这条河,也许在某一个地方被堵住,挖断,或者改道去了别处。
这就是沈昭城一直以来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