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分路

33.分路

五鹿浑等人虽感困倦,却也同五鹿老一问一答,把近一月的辗转悉数托出。

聊至天已大白,几人更觉倦怠,这便互相交代一声,欲返各自房间,假寐一会儿,理一理思绪。

胥留留行在最后,单足方迈过门槛,却又回眸,细瞧桌边危坐的五鹿浑同五鹿老,轻声缓道:“五鹿公子,你这胞弟,生得有些似一个人。”

“哦?”五鹿老眉头一挑,兴味盎然,“我这容貌尚非绝无仅有?”

“确是稍有相像。不然,胥姑娘当我在那九韶客栈中所言,全是敷衍宋兄不成?”五鹿浑沉声浅笑。

胥留留也不多言,冲五鹿浑稍一侧颊,放脚便走。

“兄长,究竟何人同栾栾生得相像?”五鹿老急急探头,近了五鹿浑,抬声询道。

五鹿浑见五鹿老面庞距自己不足两寸,那浓眉深目,甚是晃眼,只得抬臂虚虚推了一掌,后则起身,轻道:“一位僧人。”

“便是方才那宋雚谷提及的垂象灵和寺小和尚?”五鹿老又再抚摩唇边,低了声响,“也便是那受巨盗所托将水寒归还之人?”

五鹿浑闻声,也不欲多言,缓缓颔首以应。

“若得暇,我必得前往一见。无论如何,他也总算有功于我五鹿不是。”

五鹿浑噗嗤一声,又再笑出声来,“你呀你,何事到了你那嘴里,总能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五鹿老自得道:“可是当真同我一模一式?”

五鹿浑稍一摇眉,“人常言,美多有相似,丑各有不同。你俩稍见相像,无甚可大惊小怪。”

五鹿老先是仰面巧笑,不过半刻,却又陡地沉声,攒眉轻道:“兄长,我可是听说,姬宗主已暗令整个三经宗千百子弟寻访季断蛇下落,得端绪者,无论虚实,立赏百两纹银。”稍顿,挑眉嗤道:“想来他是得了父王授意。”

“你听何人所说?”

“姬宗主他老人家自行告与我的。”

五鹿老唇角一耷,“从小到大,他从来都受不得我缠着他。若是躲不过,总会给些说辞打发了我。他方回玲珑京时,我便去寻了他,本想探一探兄长所在,结果旁敲侧击听闻了少扬客栈那件凶事。”

五鹿老一顿,偷眼瞧瞧五鹿浑,见其面色愈黯,只得垂眉支吾:“死的那人……后颅……可是有兄长惯使的烟萝针……”

五鹿浑阖了眼目,长纳口气,心下暗暗计较:师父怎得连这都告诉了他!

五鹿老见状,倒似解意,轻声缓道:“兄长,你又何需一力独担?那梦行症,虽是陈年旧疾,然则只要有名医良药,定可根除。”话音一落,见五鹿浑仍不言语,五鹿老心下一沉,又再接道:“不如,待我等离了薄山,这便四处游荡看看,说不定就能得些个季断蛇的消息。”

“大海捞针,能有何益?”五鹿浑轻笑一声,苦道:“大欢喜宫覆灭已久,即便季断蛇尚在中夏,怕其亦要刻意伏踪藏迹。现下,且不言季断蛇去向,连个同他扯得上干系的人,我们尚且寻不到。”

“实在不知,兄长怎就莫名得了这梦行症去。”五鹿老唇角一颤,自行转个话锋,“十几年了,无论身病心病,总也要有个由头,你这怪症,是何病根?”

“若我知晓,自当告于父王请过的百位名医。若是查得出症结,我又何需困扰甚久?”

五鹿老闻听,目珠亦是发黯,兄弟二人一坐一立,攒了眉眼,皆是静默无言。

第二日到了申时,几人分别洗漱更衣,后又聚于五鹿浑房内,整装待发。

“鹿哥哥,”闻人战坐于桌畔,冲五鹿浑轻唤。

“小美人儿何事?”五鹿老却是紧步上前,忙不迭笑应。

“才不是唤你。”闻人战白了五鹿老一眼,抬声道:“本姑娘唤的,乃是大鹿哥哥。”

“那便是说,本王是你小鹿哥哥?”

五鹿浑心下仍是觉得莫名烦躁,受不得这二人调笑,抬掌止道:“闻人姑娘,何事?”

“我就是好奇,那水寒珠,到底是何神物?”

五鹿浑轻笑一声,沉声应道:“怕是并无神效,全不过赖着物以稀为贵罢了。尤耳国主信中提及,此物乃是尤耳一白衣渔人出海偶得,不敢私藏,进献表忠。余事皆略,片言百意。”

“若非奇物,怎又有九色神光?”

“海之大,远超你我想象,海之深,亦非你我凡夫可以肉身丈量。偌大个地方,长些怪模怪样的物什,奇在何处?”五鹿老闻声,立时接应,“且那海下伸手难见,那珠子或是生在什么大鱼海蚌身上,借着光亮引些小鱼小虾前去,以为食物罢了。”

宋雚谷折扇一开,徐徐摇了两回,扫见闻人战面现怅然,这便轻道:“你这滑头,还把那神鱼长生之言当真了不成?”

“长生本姑娘才不稀罕,只是想着,若能不老,也算件乐事。”

胥留留见闻人战捧腮攒眉,已是柔柔浅笑出声,“闻人姑娘,你这十五生辰方过,便已忧着朱颜辞镜了?”

“就算我不用,予师父用用,总是好的。”闻人战声调压得甚低,支吾若蚊鸣。

屋内知情几人闻听,总算解了其心意,心下无不感慨这少女怀春之情,更有一人,齿颊含酸。

少待,五鹿浑念着一行人太过招摇,尤其心忧五鹿老那形容徒惹纠葛,便请闻人战再施妙手,将五鹿老易容成了那侍卫小迎的模样。

房内几人无不响应,闻人战更是立时施为,口内喃喃自道:“盖起来,盖起来。免得又被那张脸蛊惑了去!”

五鹿浑两指紧捏眉头,待易容术毕,又再耐心告诫诸人,仍以“祝掩”“小迎”二名称呼两兄弟,以免露了身份。

叮咛多番,交代停当,诸人这便齐往客店楼下,欲再买些吃食,以备路上之用。

到得堂下,见数人江湖装扮,攒头一处,正低声议论。

几人原也不甚在意,孰料得候着那牛肉干粮之时,恰闻一名,夺耳抓心,几人便是想不留神细辨,亦是不行。

“你等可曾闻听,近日那咸朋山庄,可是热闹。”不远处一汉子,着一粗布棕黑斗篷,胡子拉碴,夹一筷桌上冷透的残鱼尾巴,边笑边道。

“岂能不知?”邻座同伴轻笑,“广达那边传了消息,这五六日,咸朋山庄门槛几要被人踏破。江湖上未跟胥子思称兄道弟之人,无论名头大小,不是下了拜帖,就是下了战帖,后人脚掌背接前人脚后跟,文斗武斗,全不曾断过。”

五鹿浑耳郭一抖,偷眼一瞧胥留留,见其面皮一紧,两掌已是不知不觉攥了起来。

“你说,胥庄主可是得罪了何人?怎就突然走起这档子霉运?”

“至今尚未有败,哪里算得上霉运?”

“身不累,心也累,刀光剑影难脱困。还算不得倒霉?”邻座那男人长叹口气,晃了晃掌上酒盅,仰脖饮尽,又再将酒盅倒着候了半刻,探舌接了最后几滴。

“我们又怎知道,这会否是那些江湖大家的惯用伎俩?”落拓汉子吧唧几下嘴,抬掌一抹,低低道:“十日斗百场不败,那荣光还不全落在了咸朋山庄的门匾上?”

听闻此言,胥留留反是轻嗤一声,樱桃乍破。

“胥姑娘,有何打算?”五鹿浑一卷下唇,轻道。

“若此事乃家父思女心切所致,那我非得偿其心愿不可。”胥留留摇了摇头,无奈笑道。

闻人战听得此言,脆声接应道:“胥姐姐,若并非所想,你此时回去,可有危险?”

胥留留轻拍闻人战肩膀两回,笃定应道:“闻人姑娘,多谢。“言罢,扬眉巧笑,”山庄既有父亲坐镇,又有兄长帮衬,我倒未有惊惧。只是觉得此事,生于这个档口,着实古怪,必得回府瞧上一瞧,一则心安,再则解惑。不如,我便同诸位暂且分道,独往广达,待确认家父安然,再拍马赶往薄山。你等先往乱云阁,若能早早同闻人前辈遇上,于私可早些父女团圆,于公也误不了拨云见日。”

“不论咸朋山庄是否别有内情,单说胥姑娘独自归返,在下便有些个不自在。”

宋雚谷闻五鹿浑之言,目珠一转,倒是自告奋勇起来,“此一回,本公子便随胥小姐同往,待确认无事,再往薄山同你等汇合如何?”

余下四人闻声,皆是定定瞧着宋雚谷足有半刻,直教其颊上红透,舌根发僵,搔头抹脸的不好意思。

“我……你们莫要误会了去!难不成你们忘了那左右护法之言,广达城你们兄弟便莫要踏足了,免得多生事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惹人心烦!”

胥留留眼目微阖,侧颊朝向一边,不再多瞧宋雚谷,沉声应道:“若是宋公子觉得烦扰,大可不必随我前往。”

宋雚谷一怔,急急摆手支吾:“胥小姐……胥小姐又误会了,……”

稍顿,一指五鹿老,疾道:“他……他自是懂的。我们这种人,最看不得荆艳身孤,燕佳独驻。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改不了的怜香惜玉。”

“嗯,这倒是。”五鹿老浅笑应道:“你随胥姑娘南下,我随闻人姑娘北上,如此正好。”

宋雚谷面现讪讪,垂了眉目,待得半刻,方听胥留留轻声道:“那便分头上路,相信不日便可于乱云阁重逢。”话音初落,又再轻唤了宋雚谷一声。

宋雚谷眉尾一飞,立时接应着尾随而去。

五鹿浑朝两人徐徐拱手,眼风一扫宋家公子背影,轻哼一声,唇角反是稍有上扬,笑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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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病人之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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