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
“你来了。”
“嗯······”来人闪身进到房间里,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他披着一件眼熟的研究员白大褂,呆板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他来的匆忙,进了房间之后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敷衍的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就三两步凑到了床边伸手探上床上躺着的人的额头。
“颂歌?”
被迫躺在床上的人歪了歪头望向来人的方向,他的眼睛里看不到瞳孔,两边的眼眶里都是一片灰白的晶体,来人看到这对眼睛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然已经稍微听说了一点,但是你这样还真是夸张啊。”颂歌现在完全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也不在乎外表如何,只是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工作:“闭眼,我看看你们的情况。”
他来这一趟不容易,尽管投靠了以撒之后他也算是取得了一点点信任,但他毕竟是个有过不良前科还准备继续制造意外的不良纪录拥有者,他想要溜出来这么一会儿实在是不容易,如果不是实在放心不下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来这一趟。
沈声从善如流,尽管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问题,但为了不耽误颂歌赶回去防止被主管发现异常,他还是很配合的闭上了眼睛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躺在床上也是出于A的意愿,他不放心让沈声下来走动,非要让他好好躺着休息。
说实话,沈声自己也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如果换做是A现在双目失明,身体出现大量变异返祖情况的话,沈声也绝对不可能会相信A说自己没事的话,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甚至感觉自己现在好极了。
自己的情况他心里清楚,腿部骨骼现在无法支撑起他独立行走,他现在的骨骼结构比起人类来说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些类似鱼的生物,想要站起来的话他恐怕必须依靠拐杖才行了,当初在英国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轮椅,却没想过有一天恐怕真的要在轮椅上度过数十年的时间。
对此沈声倒也并非多么悲观,以协会的技术,只要能从海底活着出去的话搞个机械驱动装置应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他自己不觉得如何,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以撒确实是个天才,沈青翎只是给出了一个可行的方向,他竟然就真的想到了给沈声的精神减负的办法,向返祖的方向变异,人类的祖先来自于深海,鱼类生物和拉莱耶之城显然更加协调,而在不需要控制腿部之后,大脑中又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区域可以被用来承载那些疯狂,总算是暂且解决了沈声现在随时可能发疯死掉的情况。
沈声讨厌以撒,但这并不妨碍他相信以撒的技术水平,他自己感觉不错,并不需要颂歌冒险来检查,却也能够理解同伴和恋人的担忧,所以这个时候他只要配合就好了。
以前他能感觉到颂歌精神的存在,但却不那么分明,更像是隔着一层雾所看到的东西,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是有一面磨砂玻璃一样,但是现在不属于自身的意志的触感却相当分明。
他能够感觉到属于颂歌的精神实体,比起海底的冰冷和黑暗,他的精神实体更像是一团火焰,炽热而明艳,它肆意的燃烧着,就像是要将一切都吞没在火焰之中一样,是相当漂亮又刺目的火红色。
沈声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他能够感觉到属于颂歌的精神并没有任何的恶意,但是那样的温度却仍旧让他愈发冷漠的精神世界被刺伤了一瞬间。
“别动。”
他能感觉到颂歌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颂歌的手温度比他们这些海底生物的要高上不少,他的手上没有茧,力度也相当轻柔,让沈声想到了某些曾经在医院里度过的回忆。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任由那团火焰小心翼翼的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搜寻着什么。
这个过程比沈声一开始所设想的要快上不少,他感觉大概只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颂歌就收回了他的手。
沈声睁开眼,即便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精神图景中属于颂歌的火红色确实在波动。。
“怎么样。”
A难得急切的询问颂歌,后者将鼻子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暂且拿下来丢到一边的桌子上,他一只手捏了捏鼻梁,一向艳光照人的脸上有些疲倦的样子,
“他的精神状态吗?很好,简直不能再好了。”只是这样说着的颂歌看起来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捏完鼻梁之后又把两只手合在一起稍微搓了搓,“但是你们不好。”
他这话说的古怪,没等沈声追问,他就主动解释了一下:“精神领域几乎完全重叠到一起了,沈声的精神外壳已经被吞噬光了,现在他就像是个在街上裸奔的小姑娘一样。”
他这句话说的很不像是他平时的风格,他很少说话的时候这样直言不讳有略有些粗俗,难得一见的男性音色听起来让人只觉得有些低落。
“简单一点说,现在他根本离不开你,离开你,他就会死。”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毫无防备和过滤信息的能力,瞬间接收到的真实会让他自己炸掉,恭喜,以撒的实验很成功。”
他哼的笑了一下,只是怎么都只让人觉得这个笑充满讽刺的意味。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精神已经完全同调了,对吗?”
“bingo!”颂歌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现在以撒算是有了最合适的容器了,理论上再有个一两次常规确认性试验就可以开始他那个最后的实验了。”
终于。
沈声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是有些解脱感觉的,一直以来悬在头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落下来了,他反倒是有了中颇为轻松的感觉。
一切很快就会全部结束,无论是成功或者是失败。
A转过头来看了沈声一眼,他眸光深沉,显然是感受到了些许属于沈声的想法。
他想的并不错。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是A彻底崩溃失去自我,成为伟大存在的容器就是他依靠着这力量彻底的杀掉以撒。
别的不说,关于杀掉以撒这一点,为此谋划了十数年的A对此有着绝对的发言权,他敢肯定,以撒本身虽然古怪,也经历了相当多的改造和混血,但他绝对无法抵抗’神’所拥有的力量。
成败在此一举。
沈声不会允许A用自爆这种办法干掉以撒,如今的沈声更是失去A就活不下去,A能牺牲自己,但是也绝对不会选择牺牲沈声。
真的论起来,Abyss也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怪物,和诺布尔没有任何不同的,生在亚哈古尔财团长在亚哈古尔财团的怪物。
他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诺布尔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都只是因为遇到了不同的人而已。
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的不同,最初也只是源自于所接受的教育不同而已,说到底,他们都活在被那些教育所建立起来的,自我的世界之中。
在A的世界里,保护人类世界的安全固然排在最上面的几条里,也毫无疑问的可以超越他自身生命的重量,可却也比不过沈声在其中所占据的地位。
假如杀死以撒的代价是让沈声死去,他做不到。
他能够接受沈声因此而死,因为那是沈声自身的意愿,是他所期盼的未来,但是却不能就这么看着沈声因自己而死。
让沈声为他陪葬,以撒还不配。
所以想要杀掉以撒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办法,这是一场豪赌,但是无论是以撒还是A都已经放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协会和财团的生死也在此一举。
“你错了。”
A的这句反驳相当突兀,颂歌很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我的感觉不会错,你们的同调绝对已经足够举行神降仪式了,起码这个你该相信我的。”
“他不是在说这个。”接过话的人反倒是沈声:“他的意思是以撒不会等到那个时候。”
“在这一次实验真正进行之前,以撒也没有说过这是一次重要实验,事实上,在实验开始之前他甚至不在实验室里,一切的布置都是按照常规试验准备的,直到试验真正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再做应对了。”
沈声这话说的相当肯定:“以撒能做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不可能对于我们的小动作毫无防备,最后一次实验我们会反抗是必然的事实,他不会给我们太多反应的机会。”
“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我明白了。”颂歌相当难得的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沈声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他的推理是正确的,但是颂歌就这么选择了相信他:“殷飞那边就交给我。”
他抄起了桌子上的眼睛,然后像是戴墨镜一样把这个镜框架在了自己的鼻子上遮住那双过分有特色了的眼睛和艳丽的长相,“保重。”
他拉开门,白大褂在门边一闪而过,沈声带上了门看向墙角的摄像头,那个机械伸着红光,却早已经停止了运行。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了。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