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织

交织

千万年前的沉没之城于今日重见天日。

古老而宏伟的非人宫殿自遥远之处升起,破开层层叠得的水面,穿过那一片漆黑的深蓝,然后破浪而出。

人类的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它。

那是一座怎样的城市。

盘旋的建筑古怪到足以让任何人类发疯,其中矗立着的大大小小的雕像无一不是恐怖的化身,而其中的居民更是整个噩梦的代言词。

这座宏伟的沉没之城将于今日重新浮出海面。

啊,高呼其名。

赞美永恒的故乡。

拉莱耶。

信徒自沉睡之中苏醒,海底的钢铁城堡同拉莱耶一并上升。,狂热的呼唤声同非人之物的低语杂糅在一起,由鲜血浸染之后化作对神明的赞美。

伟大之物盘踞在拉莱耶中。

没人能够直视它,庞大的身躯之中包含的是蠕动的真理和超乎一切的力量,它的触手卷曲在城市盘旋着的诡异建筑之上,骇人的巨目之张开一条小缝。

海水中漂浮着很多东西。

无声的波动在那一瞬间震碎了这座海底堡垒的墙壁,大片的血液和海水混杂在一起,混合着那些破片和残肢,将整片区域化作一片污浊。

活人很少,死人很多。

但每一个活人却都无比重要。

沈声仍旧维持着将刀捅入对方胸口的姿势,深蓝色的血液顺着刀锋的缝隙缓慢的溢出,然后消融进大片的海水之中。

对于深海的眷属,最为贴近神明的存在,A的身体当然没有那么脆弱,假如这把刀所拥有的的特异并非来自于他自身,而是什么其他流派的力量,那么对于这个新生的子嗣而言或许是相当危险的,少不了吃一番苦头,可是这力量原本就来自于他自身。

如出一辙的波动,如出一辙的情感,这把刀本就算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介质了。

现在的沈声只是一具空壳而已,他的精神顺着这介质流淌进了新生的‘神明’的躯壳之中,游曳在杂乱的意识空间里。

它小心的用自己的手指和触须卷住了沈声的手臂,然后慢慢的将刀刃从自己的胸前一点点抽出。

它所顾及的并非自身,而是过于庞大的力量一不小心就会对这个弱小的眷属造成恐怖的伤害。

它能够感受到这个小眷属对它造成的影响,这具身躯不由自主的喜爱着他,并且向这个小眷属毫无保留的展示着意识空间里的一切。

它能够感觉到自己力量的萎缩,意识和力量对于它这样的新生神明还是负担过重,它本就尽力克制自己的行动,眷属在他的意识里所做的一切都在逐渐唤醒这具身躯原本的思想。

它当然拥有思想,如果说它是这具身躯里属于非人和直觉的一侧,那么平时的他就是属于人类和智慧的一面,理所当然的,他的力量也远不如它。

可智慧本就是一种力量。

‘神明’从来都不是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与之相反,它们所通晓的真理要远胜于人类。

现在,属于它的理智即将醒过来。

“沈声。”

A站在那里看着沈声,他向着青年伸出手去,后者毫无阻碍的拉住对方。

“你觉得怎么样。”

他现在当然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这里是A的意识空间,本来应该是相当危险而恐怖的世界在他的面前却无害的像一幅儿童画,A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沈声,即便是深埋的过去的记忆也不可以。

他原本当然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意识空间,让它保持在完全无害而干净的情况,只是那些实验成功的将曾经的噩梦般的回忆重新挖掘而出,于是才有了这样的一幅场景。

噩梦阻隔的不仅是沈声,同样也是A。

直到刚才为止,他们才循着紧密到几乎融为一体的精神链接又一次抓住对方,A不会告诉沈声在这期间他做出了多少努力,意识空间的底层又增添了多少具尸体,他只会握住沈声的手,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没问题了。

于是沈声见到的这个A就是现在这样,甚至隐隐约约带着点熟悉的玩味笑意的样子。

“我没事,你呢?”

他的样子不像是来到海底之后,倒是更接近于一切还未急转直下时的模样,手指亲昵的抚摸上沈声的脸颊,就连语调之中都饱含暧昧。

“我也没关系。”沈声抓着对方的手:“你能控制得了自己吗?”

“当然。”

A的样子实在是足够笃定,他自信的应答道,脸上的笑容一成未变。

可沈声却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一股难言的违和感。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却比意识更快,探知在那一瞬间沿着相接的手指直接穿透进精神深处,然后在外层的身体里睁开眼睛。

在那一瞬间,沈声的声音是颤抖而愤怒的:“A!”

意识空间里的他死死的抓住了A的手,根本无暇去想这样是不是会弄疼对方:“你骗我!你不要命了!”

这哪里是没事。

神明的身躯里有意识和精神,精神是其强悍的内核,而意识则是属于人类的脆弱部件,脆弱到甚至能够□□控。

以撒敢这么干当然留有后手。

他在A的意识里埋了颗□□,神明的力量无法控制,那么就去控制脆弱的人类意识。

沈声在此刻甚至觉得遍体生寒。

当年A逃出去真的是出自他自身的意愿吗?

甚至是遇见沈青翎,所有的这些,一切的一切。

以撒需要一个能够牵制住A的东西,而有什么会比A自身选择的东西来的更加牢靠。

他需要A有人类的意识,甚至是人类的脆弱情感,他任由沈青翎教导以撒,任由他离开海底生活,任由他从一个神变成一个人。

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够埋下炸弹的弱点。

A绝不能出于他自身的意愿杀掉以撒,现在的A只要抬抬手就能把以撒碾成碎末,但是在那之后,属于他的人类意识就会彻底崩塌,之后产生的只会是一个毫无任何人性可言的,彻头彻尾的深海眷属而已。

而刚才A就在做这件事,甚至拖着沈声不让他发现。

因为他知道,一旦沈声察觉到这个事实,他就在难以继续自己这样的行动了。

他不能让以撒跑掉,他必须杀了以撒,就算是为了沈声,以撒也必须死。

意志消融也没有关系,他的精神体会下意识的保护和他相连的沈声,只要能够杀掉以撒,任何代价他都承担的起。

但沈声不会同意,就算人类的意识有一天终究会重新恢复,但那却也不是现在这个他认识的A了。

这个和他一路走过来,看着他从稚嫩走到如今的A,有着共同回忆的A。

那同死亡无异。

“闭嘴!听我说!”

沈声直接把A即将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他强硬的吻上对方,阻止了他争辩的权利,“听我说,我有办法。”

“不能以你自己的意识杀了他,那就由我来。”

沈声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灰白色,但这片灰白在此刻却明亮的出奇:“我能做得到,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我能够控制得了你的身体。”

A停顿了一瞬,他感觉到了自己处于外层的身体在沈声的作用下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沈声所言不假。

但他仍然拒绝了:“不,你做不到。”

“那股力量并非那么容易控制的,你操纵我所能够使用的力量只能堪堪杀死以撒一个人,但在这外面的水里,起码有上百个人,你能认出他吗?”

灵感不仅源自精神,更源自实体,沈声想要使用A的身体,自然就不再拥有那样灵敏的触觉,他不能不承认,A说的是对的,他认不出以撒来。

“以撒是个很狡猾的人,他不会不留后手,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他就会逃掉,沈声,听我的,让我来。”

A很少直接这么要求沈声做什么,但是沈声依然不会答应。

他的手里有致胜法宝。

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但是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了,就算是赌,他也要赌一把。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全盘皆输,他没什么可怕的。

深海之中,静静漂浮着的人缓缓的又眨了一次眼睛,深蓝色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白色,让这双眼睛看起来要明亮的太多。

这不是A能够拥有的眼神,这双眼睛的主人年轻而充满希望,他的眼神是充满明亮的活力的,仿佛永远带着三分笑意一般的眼神。

这是沈声的眼神。

而现在,这个眼神的主人慢慢的举起了刀,他的动作很生疏,就像是从没有用过这么长的冷兵器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只能让人感受到外行和陌生。

他在审视。

审视这片海水中一定存在的那个人。

“以撒。”

他仅仅能用自己的视觉来辨识这一切,海水之中一片昏沉,而仍在水中挣扎的人却又上百之多。

他的视角很奇怪。

你能分辨出蚂蚁的长相吗?

模糊了面孔的人类如同廉价的复制品,渺小的让人感受不到其中的任何差别。

以撒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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