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

第二日天气变阴,铅云似的天空压下来,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风雪。

周素贤看了看天色,想着李庸至今还未归家,若是赶路的途中遇到大风雪,不知要遭多少罪。强自压下心头的担忧,将家务安排妥当后,抽空去看李伯忠,大夫再次号脉施针,看上去似乎有些起色,许是救治得及时,勉强能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说得一两句话。

李康守在床边面露尴尬,不停地劝慰老父莫要动气,却似乎没半点效果。

周素贤暗中摇头,李伯忠都落到眼下这般境地了,不说好生保养自己,却还在对妻女的过错不停指责怒骂,想来是气愤难消。

李廉昨夜晚归,今日一早两兄弟都告假未上学,周素贤本想问问李廉事情的进展,但李廉却又匆匆出门去了,也没和吴瑞玉交代甚么,妯娌两人彼此眼中皆是担忧,这回的事情定然棘手,李廉这是不欲她和吴瑞玉沾手罢。

胡家在荆州算是客居,其实稍加打听便能知晓一家底细,那胡太太自矜身价,连荆州这地界上的豪门大族都未放在眼中,即便未发生这桩丑事,也定是看不上小门小户的李家。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外头的小环顶着一股冷风进屋,怕凉着周素贤,在门边搓了搓手方才上前和她回话,“奶奶,平七爷那边打发个面生的婆子来回话。”

周素贤便知平绍把事情办妥当了,连忙道:“快让人进来,来得可正是时候。”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齐整得体的婆子进屋,周素贤看这婆子三十岁上下,进屋极是规距,上前给自己行礼后,微躬着身候着回话。

周素贤连忙让婆子坐下说话,又让小环上茶,婆子略推让了一下便笑着受了。

小环识趣,将屋内的如意唤出去,婆子见屋内只得周素贤一个人,便说自己姓樊,人称一声樊妈妈,也不需周素贤如何问,便开门见山地道:“七爷知晓四奶奶必是着急的,便遣老奴走一趟,四奶奶想问什么尽管问,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见樊妈妈甚是规距,便猜她必定是平绍心腹之人,当下也不再客气,遂问起胡家的底细。

樊妈妈道:“说来这胡家在京中其实也算不上甚么清贵人家,那胡瀚林在世时也不过瀚林院一小小编修,只是胡家有一女儿入了了贵人的眼,很是得贵人的喜爱,去年升了侧妃位份,胡家一时仗着这个,倒也颇为嚣张,胡太太心思活络,因着在京中的名声不大好,此回在荆州小住算是暂避风头,因着胡太太和平太太是嫡亲的姐妹,胡太太很是在平太太耳边吹了些风,是以今年平家将嫡女嫁入京中,夫家自然也是贵人的左膀右臂。”

“不知那位贵人是何许人物?”周素贤心中惊起莫大波澜,细细思量不由一惊,怪不得平绍那厮先前和李庸一副势成水火的架势,后来却肯低下脸来前倨后恭,莫非是这个原因?

樊妈妈略微犹豫一下,便起身俯在周素贤耳畔小声说了个名字,随即退后说道:“七爷交待奴婢,若是问起便让奴婢如实相告。”

周素贤不由大惊,恍了会神后这才收起心中种种猜测,又问了几句那胡文瀚和胡太太严氏的为人,那樊妈妈想是在平府日久,自然说得细致。周素贤听在耳中深深一叹,暗道这胡文瀚人品下作,一介纨绔,披着风流书生的皮流连烟花不止,还四处勾搭成性,胡太太严氏看在眼中并不过份约束儿子,竟放任其作为,且这严氏霸道要强,且行事不择手段,李青娥怎么就招惹上了这样的人家……

怪不得李廉愁眉不展!眼下的情形竟是左右为难。

李氏兄弟这般刻苦用功读书,不外乎博得一身功名,晋身仕途,原本按步就班也就是了,却突然发生三娘子之事,若胡家只是一般人家倒也罢了,但显然不是,连平绍这样的人都深觉不妙,知晓平氏一族扯入这样的争斗之中是条不归路,并暗中替自己找了不少后路,李氏兄弟自然也不会看不清时势,但若就此不将三娘子嫁入胡家,那三娘子的未来如何是好?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周素贤心中有了底,便对樊妈妈道:“劳烦你们七爷,这份人情我记着。”

樊妈妈了然,然后小声对周素贤又道:“奴婢说个闲话儿,昨儿夜里咱们荆州最大的青楼倚荷院里发生了一桩事,今日平府上下把全荆州城的大夫都给请上门了,听说是客居咱们平府的姨太太家的公子发生了一桩祸事,竟然和人争个妓子,被人把手折断了。”

想不到平绍的动作这么快,周素贤分外解气,见也没甚么再问询,便赏给樊妈妈一个上等的荷包,并将人送出去。

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李廉归家,周素贤暗中着急,心中着实不清楚李廉到底知不知晓胡家的来历,但李廉素来和李尚书府走得近,大事上都会听从那边的意思,想必胡家的底细瞒不过他去。这般一想只得按捺住,去看了看李伯忠,又和吴瑞玉说了会话,这才回房。

不想才刚进屋,小环步屐匆匆地跑进来报喜,欢欢喜喜道:“四奶奶,四爷回来啦!”

早上还在记挂着他,这会竟然就真个归家来,周素贤不禁喜出望外,一迭声问小环:“相公这会到哪里了?人呢?”竟顾不得披上外衣,几步奔向门边,一抬头,昏灯下一道挺拨的身影正徐徐行来,身上还是离家时的那身青衣,他面目温和,唇角上扬,看到周素贤倚在门边上,脚下不由疾行几步,待人到她跟前了,才轻轻唤一声“贤娘”。

周素贤眉眼含笑,恍惚打量,觉得他又长高了些许,略带疲惫的眉眼并未影响他温润的俊容,周素贤的心跳一时加快,脑海中不由闪过几首闺怨诗,脸颊竟些微的发烫。

“四郎,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李庸对上周素贤的双眼便挪不开去,二人眸中都含着几分缠绵之意。

小环这会十分有眼力劲儿,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笑道:“早上奶奶还念叨着,怕四爷下雪天赶路难,哪知这人不经念,一念就回来了。”

周素贤笑着啐了口:“谁念他了”!一边赶紧把李庸迎进屋,乍然相逢,二人眉间都是喜气,一迭声的问他这会饿不饿,冷不冷,伸手摸他手心倒也温暖。

小环笑嘻嘻地跑开,说是要吩咐厨房赶紧做李庸的吃食,并贴心地替二人把房门带上。

李庸顺势将她一把揽在怀中,狠狠地嗅了几口她身上的暖香,一边小声追问她:“真的没念我?那有没有想我?”

周素贤的耳朵被他鼻息喷得发热,颇难为情,她睁着星光一样的眸子反问他:“那你有没有想我?”

“我在路上想你,做文章也想你,吃饭也想你,睡觉更想你……”

这般露骨的话终于让周素贤烧红了脸颊,“呸!哪里学来的口花花。”

他将她按在怀中一顿揉搓,直追问她,二人紧紧相拥,昏灯下,纠缠的影子投在菱花窗上份外缠绵。她口中昵喃道:“我也是,日也想,夜也想,做衣裳的时候想,算账的时候也想……”

他狠狠地吻下来,一解数日相思之苦,她未尽的话就全都落入他口中,房间都是二人的喘息声。等小环来敲门时,二人都颇有些恋恋不舍。

周素贤羞红着脸背过身去将衣衫整理齐整,李庸微笑着去开门。

小环提着食盒进屋,周素贤面带羞意地问他,“是这会用饭,还是先去看望公爹?”

“我先去看看爹吧!”李庸面色一沉,将周素贤拦下,“适才我从咱家过来的,娘那边我去看过了,家中的事我大致都知晓,天色不早,你先在屋里等我,我一个人去看爹就好。”

周素贤点头,将他送出门,看他越渐高大宽阔的背影,心中无形中觉得轻松不少。

李庸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看他面色倒还好,周素贤陪他用饭,小环在后间备了两桶热水。李庸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看见周素贤在灯下替他张罗衣衫,他从后面轻轻地将她抱入怀中,把头舒服地埋入她颈间轻轻地嗅着。

周素贤怕痒得很,扭过身来嗔他一句“别闹”,抽过帕子替他抿干头发,一边说道:“叫你一回家就碰到这样的事,说来也是我的疏乎,叫三娘子闯下这样的大祸来。”

“不怪你!”他坐在床沿直摇头,笑容稍显苦涩,“说来不怕你笑话,其实自小我就有些怕我娘,往往她说一不二,容不得我们兄妹几个反驳,我和大哥醒事早,看过她在这个家中所受的委曲,知晓她的不易,些许小事也就由得她去,哪知后来就演变成专横,她一旦打定主意,往往不会轻易改变,其实是我们纵容了她,才有今日之祸……”他顿了顿,抬眸看她,“贤娘,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后悔自己嫁入这样的人家?”

“胡说!”周素贤伸手轻轻掩住他的嘴唇,说道:“我们除了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外,对公婆那边旁的也不能指责甚么,这回的事是个难关,不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说罢便将从平绍那边得到的平家底细一一与他说来,也不隐瞒让平绍帮忙想法子卸下那胡文瀚一条胳膊之事。

李庸的双眸泛着幽幽冷光,冷笑道:“只要这厮一条胳膊算是便宜了他!”心中到底不舒服,这回的事竟又让平绍在周素贤面前出了个风头,他在心底冷哼一声,缓缓压制心中的醋意。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夜纵得没了边,周素贤几乎是才眯了会天就亮了。她打着哈欠要下床,却被李庸拦住,又把她塞进被褥里,温声道:“外头正下着雪,家中也没甚事,你接着睡,凡事有我呢。”

周素贤心中暖意顿生,这几日也着实累,也就没再矫情,听话地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头已大亮。李庸已经外出,这日也不知他们兄弟两个做了些甚么,午饭后他们二人回家将李青娥接出去一趟,兄妹三个再次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就见李青娥的面色比雪色还要苍白,嘴上不停地重复着“怎么会是这样”的话,神态已近疯颠之势。

两个婆子将李青娥送回屋去,周素贤以眼神询问李庸,李庸言简意骇地道:“不过是让她见识一回罢了,痴心妄想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总得让她明白,一颗不值钱的痴心错付后,究竟是抽刀断水还是继续错下去。”

周素贤不明所以,又去看李廉。所幸李廉颇有兄长风范,示意她一起进屋,然后把事情细细说来:“我虽气恼三娘子不知羞耻,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为她四处奔走,想法子让她嫁入胡家,但后来我细细打听,胡家的背景竟是那般复杂,正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将三娘子嫁过去,恰好四郎归家。”

“那你们今日做了甚么,三娘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周素贤依然不解得很。

李庸悻悻道:“那胡文瀚一介纨绔,想要抓他身上的毛病一抓一个准,不过是让三娘子看了一回他勾搭旁的女子的戏码,总归要做个明白人,就算我们吞下这个闷亏,那也要她看清楚所谓的如意郎君是个甚么货色!若是她明知那姓胡的是个下作之人,也还要吵着嚷着要嫁,那我宁愿没有这个妹妹,若她就此醒悟过来,我们将来总能为她觅得一介良人。”

听他们二人话里的意思,是要李青娥自己来做选择了。这样的结果虽不如人意,兴许是对三娘子最好的,人不能一错到底,明知前方是条不归路,是死胡同,还要一个劲的往里钻,那不叫痴心,那是傻!

可是李氏兄弟到底还是把亲情放在第一位,并未因未知的风险而对李青娥做下决断。

周素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李庸到底没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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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草稿,明儿再捉虫啰!大家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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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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