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自从我心里确定小五不会同太后串联起事之后,便想着何时将太后的软禁解除。
老三的事,太后那里,迟早要说。毕竟我不能将太后在清宁宫关一辈子。
思来想去,请了嘉兴出面。
嘉兴上午进宫,来坤宁宫见过我和黑蛋之后便去了太后宫里,直待到傍晚才出来,到西厢暖阁向我辞行。
嘉兴脸上泪痕还没消,想必是母女相对、哭了许久。
“母后喝了些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嘉兴说。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太后的一生,也是凄苦。
我和嘉兴感叹一回,入了夜,我原想遣人送她回公主府,却见她眷眷不舍归去,总是在两人渐渐无话、我有心送客时,坚持再说出些日常琐碎。
我起初以为她是心疼母亲,要留在宫里陪伴太后,便道:“夜深了,不如早些回府歇息罢,若不放心母后,明日再来。”
嘉兴轻咬樱唇道:“姐姐,我今晚住下,可好。”
公主府就在京城内,入宫极方便,她却不想回去,定是府内有让她不快的人或事。
我原本想直接问,转念一想,便道:“好,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住人的屋子。你是想住到清宁宫去,还是我另拨一间屋子给你?”
她望着我道:“能不能,像小时候似的,跟姐姐睡?”
这是有体己话要说了。我便道:“好,那我跟你哥哥说一声。”
自从那次在鬼门关打了个转,黑蛋比以前还要黏我,我跟他说今晚要伴嘉兴睡不能陪他,他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撒娇道:“那我再跟以前一样,半夜去偷你回来。”
我俯身香了香他额头:“好啦,你老老实实睡罢。睡足了觉,身子养好了,才好做贼呢。”
黑蛋这才不情不愿撒开我的手,翻身冲里睡了,又故意做样子给我看,翻身回来仰躺着,躺成一个“大”字(或者“太”字??),睁眼看着我,表示整张床都被他独占。
我被他可爱得不要不要的,笑道:“你今年到底是四十岁还是四岁?柚子都比你老成。”
被黑蛋腻了片刻才回西屋来,气氛陡然不同。
东厢的笑语想必隐约飘来几句,被嘉兴听见了,见着我,颇有些哀怨地说道:“大哥哥和姐姐真好。虽然打小儿就知道你们好。”
我一面由小莲服侍着更衣,一面笑道:“你有了自己的小日子,还来羡慕我们?我可听说了,井源是极宠你的。”
谁知她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姐姐,我前儿听说,黔国公世子夫人,殁了。”
我一滞,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待下人们都退去,我问道:“成婚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没放下他?”
“如何放得下?”
我皱眉道:“那你当初何必下嫁井源呢?井源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他怎么受得了?”
嘉兴目光微垂,说道:“成婚前就问过他的,我说若我心里有别人,他还肯不肯娶我。他说娶。”
我急道:“你怎么能如此任性胡来……”
嘉兴起了哭腔道:“驸马当时说他会让我慢慢忘记那个人,我也以为我能忘的啊……”
我待要说她,可说的点太多,纷纷乱乱全堵在口中,最后只冒出一句:“那你待要如何?”
嘉兴牵着我寝衣一角,泪流满面望着我:“母后和大哥哥那里,我是不敢求的,但求姐姐为我做主。”
我气笑了:“做主?我怎么做主?我最多能让你与井源和离,难道还能强令沐俨娶你?”
“求姐姐为我问一问他。”
“那井源怎么办?”
“他说他愿意放手。”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
那晚细细问了她婚后二人的生活。嘉兴说,美则美矣,到底意难平。
井源本人都已经同意放手,我便没有拒绝嘉兴的理由。
按礼,妻死,丈夫服齐衰一年。于是我与嘉兴约定,一年后召黔国公世子沐俨入宫觐见。
谁知就在这年,黔国公病逝,沐俨远赴云南袭爵,兼之为父守孝三年,于是事情便又耽搁了。
而我这边,祁镇的婚事,在为老三服的一年丧期过后,重新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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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的事,其后还另有转折。每种心结都有不同的打开方式。老三是和解,小五是时间,嘉兴是另外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