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改

悔改

杜靖风在梦里梦到和妹妹一起去打雪仗,忽然一阵暴风雪,将他和妹妹埋在了雪里,任他如何挣扎,都挣扎不离这围裹着他的雪,寒冷也传遍四肢百骸。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冻死之时,一缕阳光透过雪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他顿觉暖意,而后在这暖意的包围下,自己渐渐睡着了。

当杜靖风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外面银光闪烁,透过祠堂的大门闪耀到杜靖风的眼睛里。

他揉了揉自己干涩发涨的眼睛,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祠堂的蒲团上睡着了。

他动了一下胳膊,触碰到一个暖烘烘的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个暖炉。

他坐起身来,妹妹的牌位还被他抱在怀里,而在他周围,却有一股潮湿的气味夹杂着一丝草药味。

他提起被子的一角闻了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股草药味,与荀轩身上的味道十分相似。

此时小和尚端了一碗蔬菜汤从后堂出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并在桌子上的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杜靖风看。

纸上写着,“丞相大人知道皇上您昨晚在这里睡着了,便将自己的被子和暖炉让我给了您。”

杜靖风看完,心里很难受。这个祠堂的地下室他也呆过,知道里面是什么滋味,昨晚下雪的天气,里面一定更冷。

而荀轩,竟然将被子和暖炉都给了他。

杜靖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便掀开被子,起身抱着妹妹的牌位仓惶离开。

昨晚的雪并不大,只在地上留了薄薄一层。

杜靖风踩着雪,抱着牌位,漫无目的地游荡。

换成以往,他若是在外面睡觉,定是要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而昨晚,被他遣退的护卫们,一晚没找他不说,晨起更是没见影子。

杜靖风心里也清楚,他的这个北阳君主,已经失了威信和价值,或许宫里的人和那一众朝臣,都在顾及自己,谁还来在意他。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却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杜靖风驻足站立,想进去却又不敢。他站了许久,直到城临出来。

“参见皇上!”

杜靖风没有回应,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她是不是还在恨朕?”

城临默然。

“呵呵!朕就知道。”

杜靖风就像失了魂一样,踱了两步,随后又瘫坐在地上。

身上的龙袍,已经被杜靖风□□得皱皱巴巴,没了往日的威严,而这穿龙袍的人,此时更是目光呆滞,神色黯淡,毫无君主之风采。

杜靖风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久到雪已经融化成水,湿了他的衣袍。

老太傅找到杜靖风之时,没被杜靖风给气死。

二话不说,抬起手就要打杜靖风,却被城临拦住。

老太傅被气得不轻,粗喘着气,指着杜靖风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最后险些一口气背过去,顺了半天气,才挤出四个字来,“不孝子孙!”

被骂了,杜靖风也无动于衷。

“你愧对先祖!愧对先皇!你不配做我们杜氏子孙!”

“我是不配,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我不配做哥哥,更不配做君主。”

“你现在才知道又有什么用?南凉的军队都已经占领乐安郡,不出三日便会直逼皇城,朝廷已经乱成一团,你却还在这里颓丧,你更是愧对北阳百姓啊!”

“我能怎么办?我无能,不会治国,不会领兵,我从小就不如擎北望,什么都争不过他,你让我如何同他对抗?”

“你!”老太傅气结,“那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北阳灭国吗?”

“灭国有什么不好?北阳到了擎北望手中肯定比在我手里强。”

老太傅突然嚎啕一声,跪到地上,垂首顿胸,“先皇,老臣愧对于您啊,没有教导好皇上,老臣无颜面对您啊,先皇~”

杜靖风似是忍受不了老太傅的哭诉,烦躁地起身离开了,留下老太傅一人继续哀嚎。

杜靖风回到寝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这样躺了一天一夜,饭也没吃水也没喝。

……………………………………………………

没有盖被子那晚,荀轩还是被冻得生了病,昨日发烧了一天,也丝毫没见好转。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生病,甚至有一次连烧三天,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小和尚可被荀轩给急坏了,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一天一夜。

就在小和尚给荀轩喂粥的时候,石室的门“咔啦”一声被打开了。

二人均被吓了一跳,几个月以来,除了小和尚,还从无其他人进来过这里。

寻声望过去,直到一抹黄色出现,二人才知道来人是谁。

荀轩终于是等来杜靖风来见他,他忙推开小和尚,起身穿了鞋子,前去给杜靖风行礼,还险些摔倒,幸亏有小和尚搀扶着。

“臣参见皇上!”

杜靖风看着面色通红,却十分虚弱的荀轩,心中不忍,忙快步上前从另一侧扶住荀轩。

“我说过,私下见了我不必行礼。”杜靖风一如之前待荀轩的语气。

见荀轩微微诧异,杜靖风轻笑,“先坐到床上。”

荀轩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享受到这种待遇,这一切竟然让他有种做梦的感觉。

“皇上?”荀轩试探着。

杜靖风替荀轩捋了捋脸颊上的头发,“私下里叫我仲佲。”

荀轩不知道杜靖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他囚禁在这里,却又待他依旧。

突然来的沉默,杜靖风一直盯视着荀轩的脸,荀轩也看着他。

见荀轩被自己盯得有些不自在,杜靖风又噗嗤一声笑了,问出了一句让荀轩震惊的话。

“我还可以叫你太子哥哥吗?”

荀轩的身体明显一僵,眼神里立刻蔓延开恐惧。

这一系列反应,都被杜靖风看在眼里。

“你果然是楚捷!”杜靖风的话里是兴奋,却被荀轩听出了一股恨意。

本以为杜靖风会为难他甚至杀了他,可是杜靖风却没有。

“擎北望知道你是楚捷吗?”杜靖风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荀轩知道自己再掩饰也没有用,是死是活,就看命运,便很大方地承认,“他不知道。”

“为何没告诉他?”

“还未到时候。”

杜靖风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和擎北望,现在是什么关系?”

荀轩看了一眼杜靖风,又垂下眼,“爱侣。”

杜靖风听了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酸溜溜地说道,“上天还真是不公,擎北望总能得到他想要的,而我……算了。”

见荀轩有些疑惑,杜靖风哈哈笑了两声,语气似疑问又似肯定,“擎北望肯定没有告诉过你,他从小就喜欢你吧?”

荀轩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锤了一下,闷痛得要死。

“我就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肯定会告诉擎北望你就是楚捷。擎北望他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个怂货,小时候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长大之后还不敢。我总算有一点可以比得上他了,哈哈哈。”

“你……”荀轩小心又小心,“说的是真的?擎北望他……”

“这是我和擎北望之间的秘密,他喜欢你的事,只有我知道。他欺骗你说喜欢小倾儿,只不过不想让你生气。”

荀轩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这一切,心中那一人,被擎北望爱了十几年的那一人,竟然是自己。

他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埋怨命运的安排,不过……

“你不想杀我吗?”荀轩突然又问道。

“想啊!”杜靖风毫不避讳地承认,“在知道你背叛我的时候,是恨不得想要杀了你,甚至几日之前还是这么想的。”杜靖风又叹息一声,“可是我想了好久,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荀轩疑惑地望着杜靖风。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接近我?”

荀轩沉默,如果他说,杜靖风肯定不会相信吧。

“弟卿,你告诉我,为何?”

“北阳的百姓,曾经也是暄月的百姓,我不忍看到他们受苦,仅此而已。”

杜靖风确实有些不信,“仅此而已?”

荀轩点头,“万事皆有因果,暄月的灭亡,我已经放下了,如果北阳一直国泰民安,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你面前。”

见杜靖风不语,荀轩又继续道:“对于我来说,曾经暄月的百姓,弟弟和妹妹,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事,任何仇恨,都比不上他们。”

荀轩松了一口气,似是终于将心中的石头落地一样,“寻,暄月,弟湘,妹倾,这是我所有的追求。是我欺骗了你,但我却从不曾想过背叛你,如果你想要杀我,我不会挣扎反抗。只求你不要告诉擎北望我是楚捷,更不要告诉他,我是被你杀的,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仇恨你,从而影响了两国关系,那样我会死不瞑目,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荀轩说完,杜靖风却笑了,笑得还很开心,很释怀。

“晚了!一切都晚了!”杜靖风停止笑声,“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弟卿,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让我释怀,让我放过自己。”

“你……?”

杜靖风摇头,“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听着杜靖风的话,荀轩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待他想要询问的时候,杜靖风又说了一句让他心脏狂跳,如坠梦幻的话,“你的妹妹,楚倾她就在王宫里。”

“倾……倾儿?”荀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就是楚倾,你的妹妹,她为了给你报仇,不惜一切接近我,想要杀我。她恨我,恨我的父亲杀了她的父母和哥哥。”

“倾儿~”泪水模糊了荀轩的双眼,浸湿了他的眼眶,十一年来终于有了妹妹的消息。

“她不知道她的哥哥还活着……”杜靖风顿了一下,“如果可以,我想让她不要再那么恨我。”

杜靖风突然弯下腰,“十一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荀轩没有动,只是注视着给他弯腰的杜靖风。

十一年前的事情,不是他们五个人的错,却需要他们来偿还。

可是父债子偿,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他也曾恨过怨过,但是十一年前,杜江仁和擎凉造反,多少也是被逼的。如果他们不造反,那么死的就会是他们。或许到头来,他们五个依旧是现在这样,恩怨情仇,爱恨别离。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荀轩哽咽着,“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伤害造成了,永远也无法消除。”

杜靖风起身之时,正看到了荀轩抚摸自己膝盖的手,他的心却揪疼了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

“我想去见倾儿,可以吗?”

杜靖风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荀轩,摇了摇头,“你现在要怎么去见她?先把病治好了,我想还给楚倾一个最好的哥哥。”

荀轩顿了一下,而后莞尔一笑,“是啊,我现在的样子,怎么能去见倾儿,我应该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她。”

“嗯,”杜靖风轻点头,“等我派人来接你,先到偏殿修养。”

荀轩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现在激动兴奋的心情,只觉自己已经如梦似幻,不知是清醒着,还是已经被烧糊涂,出了幻觉。

他的心脏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腔,就连杜靖风离开他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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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终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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