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生

正说着话，衣袖处有轻微的拉扯感。鸿钧低头看去，那娃娃正锲而不舍地拽着他的衣服往上爬，藕段似的小腿儿一蹬一蹬的，煞是可爱。看着他这执着的样子，鸿钧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笑意。

虽说意外“生”子，但此子与他有缘。世间万物，凡是存在即合理，既然天道都承认了这个小团子的存在，又何必纠结他的来处呢？更何况，这娃娃的本源更有一半来源于他，既然事成定局，他也只能勉勉强强地把这孩子认下来了。只是——

鸿钧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娃娃的脑袋，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娘亲？”娃娃疑惑地抬起头，见“娘亲”没有要同他说话的意思，便又低头去与那滑溜溜的衣衫战斗去了。

鸿钧皱了皱眉，他化身男体，虽说也能以女相示人，但毕竟不习惯。所以这娃娃一直唤自己为母终是不妥。

“汝应唤我为父。”

“父？”娃娃疑惑的重复，之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吾脱胎于您，合该唤您为母，且吾之父另有其人，若是唤您为父，他日见了真父，该如何称呼？”

合该，好一个合该。提到这个，鸿钧瞬间就想起了这个孩子是怎么出生的，也就跟着想起了罗睺那个混蛋王八蛋。他竟是阴差阳错之下与罗睺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而自己还是孕育的一方。顿时胸中升起一团郁气，想把某个魔神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这样一来，他周身法力开始游走，气势变得不稳起来。

娃娃虽说脱胎于两位大能，跟脚不凡，生而知之，懂得不少洪荒法则，修为更是落地就是太乙真仙，却也只是刚刚出世的懵懂稚童，眼见鸿钧周身气势大涨，很是委屈，不知所措。准圣巅峰的修为威势惊人，娃娃很快便承受不住，身体轻颤。他手上拽着鸿钧的袖子，这样一抖便惊动了走神儿的鸿钧。

回过神儿来的鸿钧眼见吓到娃娃，赶紧收了气势。烦事缠心，免不了额角抽痛，他克制地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到额边轻轻揉动。蓦地，鸿钧突兀一笑。

“乖，吾儿。汝唤吾为父，他日若见了真父，便唤娘亲，可好？可行？”

这句话，前面那问问的是娃娃，娃娃刚被吓了一跳，现在自然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后面那问问的便是天道了。天道自然应下。

关于娃娃这件事天道本就是撒了谎的，“残魂是隔壁老大哥拜托过来照看的”这种事牵涉到世界本源，不能让鸿钧知晓，只能想办法糊弄过去。至于其他的，比如它原本打算把娃娃当甜点的事儿，都不重要，也没必要说与鸿钧。残魂懵懂，天道反复探查之后发现并未发现记忆残留，也就放心地撒手不管了。

洪荒之中，但凡天生天养的生灵名字都是刻在神魂里的。解决了心头大事，鸿钧重新起了兴致，便想起娃娃并非天生地养，名字还没有着落来。沉吟几分，鸿钧便有了主意。

“吾儿，自今日起，汝名九危。”

“儿谢父亲赐名。”九危面朝鸿钧，正正经经地拱手拜谢。

“汝尊吾为父，吾理应为汝赐名，不必多礼。”

“是。”九危低眉应诺，把手收了回来。

父子俩四目相对，冷场了……

鸿钧原为混沌魔神，所见所闻皆是见风就长的成年体，不知如何对待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儿子。他仔细回想洪荒之中其他生灵都是如何照顾幼崽的，却发现三清和十二祖巫都是天生地养，帝俊太一是扶桑树生的，羲和常羲是，月桂树生的？这都是什么鬼？到了龙凤麒麟这里才找到一些用的：喂食物，引导它们了解周边环境，等他们再大些就开始教它们本领。鸿钧看了一眼光溜溜的九危，挥手给他幻化了一件衣裳出来，然后唤来昊天婉妗，引他们见过九危。

“此为吾儿九危，日后你等唤他公子，见他如见吾，不可怠慢。”

待二人应诺，他吩咐昊天去收拾房间、备好吃食，命婉妗取些柔软的布料来给九危量体裁衣。又恐只有两个童子照顾不周，便择了园中草木中灵性上佳的，一二十许，挥手点化了。

接下来，他抱起儿子，带他漫步紫霄宫，细细讲解了每一栋建筑；又吩咐他吸收每日天地间第一缕阳光中的紫气，巩固根基。如此这般一番折腾，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安顿好九危，鸿钧便急匆匆蹬下云头寻罗睺算账去了。

且说洪荒龙凤大劫已成，此时正是收获成果的时候。罗睺有预感，鸿钧成圣之日就在眼前，只有夺了这三族的气运，他才能更进一步，得证杀戮之道，跻身圣人之列。如此，到时候才有可能同鸿钧有一战之力。但前提是，吸收完气运之前，不被鸿钧找到。

圣人之下皆蝼蚁。

故而，罗睺每日摒除杂念，闭目细细掐算。鸿钧一出他便有所感，悄然离开暂时栖身的洞府，一路向西而去。卦象显示，那里有一线生机。

出了紫霄宫，鸿钧一路紧赶慢赶，沿着罗睺留下的踪迹疾驰，终于在西方边界追上了他。

此时，罗睺周身黑气弥漫，三族厮杀之时泄露的气运正源源不断地转化成杀戮之气，朝着他这边涌来。罗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百兽溃散而逃，伤亡惨重。

鸿钧紧皱眉头，龙凤大劫几近尾声，如果再不阻止他，罗睺气候一成，此间天地有溃散的危机。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此时两尊神都是准圣巅峰，三百回合打下来胜负各半，结局难料。天道适时出现，助鸿钧将修为提至假圣。

准圣巅峰和圣人只有一线之隔，却是天壤之别，哪怕罗睺的修为已经是巅峰中的巅峰，也没什么用。场上瞬间局势大变，罗睺节节败退，狼狈不堪，本命兵器弑神枪被打落别处；灭世黑莲不知所踪；就连束发的血玉冠都被鸿钧一剑劈碎。

穷途末路，逃无可逃。

罗睺干脆站住了，他虽然乌发凌乱，却气势不减分毫。回望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的鸿钧，罗睺忽地粲然一笑。

“鸿钧，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那笑容夺目，恍若当年红衣的杀戮魔神。

鸿钧抓着剑柄的手微不可闻的紧了紧，面上更加冷峻，就像一尊不容侵犯的神像。他一条一条地细数罗睺的罪状。

“你挑拨龙、凤、麒麟三族，令他们交战相杀，暗中夺取气运，企图借力成圣。此举一成，洪荒有覆灭之危！此乃逆天而行，吾必当阻你。”

“龙凤大劫乃必然！”罗睺平心静气的为自己辩护“难不成没有我，三族就不会交战，不会相杀了不成？鸿钧，你敢说吗？”

鸿钧默然。

天道初萌意识，然盘古与天道的斗争影响了它的根本，以致法则残缺，它指引鸿钧找到了混沌青莲碎片所化的先天至宝——造化玉碟。并与鸿钧交易：鸿钧承诺帮其补全法则，天道则助鸿钧成圣。

此次龙凤大劫，天道本意是想磨砺一下三族，消减一下他们的气运：三族族群日益壮大，又嚣张不可一世，天道还很弱小，生怕出一个盘古那般的人物，直接灭了它。

三族发展过快，降下一道量劫阻碍他们的发展是最好的办法。

若不然，难道要像大道那样坐等下一个盘古的出现吗？天道怎么可能会阻止这样的事发生。这劫，就是它推动的。

“哈哈哈，鸿钧，你瞧，我们都知道，你得承认。”罗睺左手向前，做出平推的姿势，“我不过轻轻的推了一把，让速度加快了一些。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发生，早一点或是晚一点又有什么差别呢？”

天道愤怒，它只想阻碍一下三族发展，让它们再等等，可没想灭了他们,是罗睺趁机而入，让局势失去控制。空中劫云滚滚，紫色的雷霆缠绕其中，仿佛随时都会降下。但是，它不敢。它的雷霆只敢在空中盘旋，为鸿钧壮一下声势。罗睺，它可惹不起。

“鸿钧，你得讲道理。”罗睺突然提高音量，他怒声道，“我主杀戮，想要得证大道，取得混元道果就得以杀入道，杀得越多，修为涨的就越多；杀得越快，修为涨的就越快。”

鸿钧点头，“然也。”

“就因为这，你就想杀了我吗？”罗睺继续道，声音带着蛊惑。

“吾从未有次想法。”鸿钧一剑劈下。“量劫实属必然，但不该如此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这样下去，三族必灭。”

罗睺闪身躲过。鸿钧手中未停，又一剑刺出。“混沌结束，洪荒接替，此乃定局。如今你想覆灭洪荒，是要让洪荒千万生灵陪葬，吾必当阻你。”

“阻我道途，却让我苟活。”罗睺字字泣血，“你定要如此？”

鸿钧未发一言，但他手中刺出的剑代他做了回答。

“你还不如杀了我！”

罗睺再次闪身躲过，急退百尺之外。只见他双臂微抬，四柄神剑自残破的道袍中激射而出，拖着长长的红色雾气，朝鸿钧飞去。

诛仙四剑在罗睺处孕养了许久，如臂指使，眨眼间剑阵已成，鸿钧被困住。

罗睺神色稍安，却见鸿钧提剑劈下，剑阵上立刻出现了裂痕。他面漏苦涩，可真是圣人之下皆蝼蚁，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鸿钧，是你逼我的！”

左边额角一道红纹一闪而逝，罗睺双手上下翻动，捏出一道道血红的符决，周身杀气大涨，道袍烈烈，却不知风从何起。红纹渐渐爬满脸庞，衬得罗睺面容妖异。只听砰地一声，混沌魔神之躯四下溃散，化为满天血肉；一大团黑气四下散去，侵蚀活物，转眼间千里荒芜。罗睺竟是将所夺全部气运都散尽了。

一丝泛着红光的黑气遁入地底，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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