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五话 凌晨三点钟的月亮
深蓝色的夜空，逐渐笼罩了原本橙黄色的晚霞。
帝正一行人到银川后包了一片儿民宿，倒是没分什么三六九等的房间，而是全员平等。
帝正没那么多讲究，领导人要住五星级，下属三星级一类的杂乱规章。
王易和东阳鹏的民宿是同一家，倒是地理位置比较偏僻。
不过也好，清净。
两人也都不是那种喜欢杂乱热闹的人。
咔咔。
推门声响起，王易正靠在床头抽着烟，正看着分组表，眼眸中浮现着一个个并不熟悉的名字。
见东阳鹏一席睡袍，推门而入，王易便是弹了弹烟灰，抬头道：“分组表出来了。”
东阳鹏随意的在王易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是6号组的，第一场和东北修士势力的肖大林打，我这组要注意的应该是陕西本地的一名修士，记得资料里写着他的能力有点诡异。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王易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手机，道：“我在23号组，看了一圈资料，没什么特别的，应该晋级是没问题。”
东阳鹏瞥了王易床头的烟灰缸一眼，道：“少抽点烟吧，虽说是修士，但抽多了也不好，容易真气运转不流畅。”
王易耸了耸肩，道：“习惯了，说正事吧，晚饭时候杨兴说的事，你怎么看？”
东阳鹏神情专注了起来，道：“对于他描述的巅峰古法，我倒是也听家里人提起过，不过不是叫巅峰古法，而是有另一个名字。”
“古法九道。”
王易眯了眯眼，与东阳鹏异口同声道。
“你也知道？”
东阳鹏诧异的看了眼王易。
王易点了点头，道：“有所耳闻，古法九道，指的是古法中九门深奥程度堪比通天大道的古法，不能说包涵天下大道，却也是某九种术法的巅峰之造。”
“道，这个字眼，距离咱们还太远。”
东阳鹏闻言，便是感叹道。
对于王易竟然也知道古法九道，他有些意外，不过王易背景的神秘他也知晓一二，片刻后也没有太过吃惊。
“这百年来修士界就没出现过炼虚合道境的修士，道之一字，在修士界百年凋零后早就绝迹了，天下修士皆是逐道而行，可又有几人能走出真正的道。”
东阳鹏继续说着，随后话锋一转：“可古法九道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按杨兴今日所说，竟是有了一些显世的踪迹，我有些不敢相信。”
王易撇了撇嘴，道：“可他骗咱们，没有意义。”
“是。”
东阳鹏承认道。
“所以，这很大概率是真的。”
“是。”
“但是，不敢肯定。”
“是。”
“不过，不妨一试。”
东阳鹏这一次没再附和，而是斟酌片刻，缓缓道：“可。”
话说到这里，两人也没再多聊，现有阶段的信息匮乏让两人无法再过多揣摩和推测。
其实，虽说聊得简单，但杨飞辰，杨兴，甚至于诸葛坤的底细，王易早已通过微信联系周主任查清楚了。
多方面的揣测后，王易这才相信了杨兴晚饭时话语中的七八分。
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论是王易还是东阳鹏，骨子里都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的人。
不论是王易的形意拳，还是东阳鹏的风法，都足矣应对一些情况，更何况银川不大，莲主任和黄主任也都在，真出问题了，那就跑呗。
再者说，杨兴承诺的通灵古玉，乃是帝正世界内孕育百年而出的奇物。
其中蕴含着百年来帝正大阵内流窜而出的灵气，不断积累所化为的玉石，其中的灵气澎湃浑厚而充斥着神韵。
光是这通灵古玉，也足以值得王易和东阳鹏两人心动。
当然，这也就是杨兴家财大气粗，谁叫他爹是帝正的三管事儿之一呢。
...
...
距离东阳鹏与王易的民宿莫约千米之外的一栋旅店中，诸葛坤盘膝坐在洁白的床单上。
这里是他自己找的一家旅店，距离其他帝正的人较远。
说起来有些不合群，不过修士界也没人在意这些，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修行，世俗中不成文的约束和规章，本就没那么重要。
只见诸葛坤一席淡雅白袍，一头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束起，眼眸微闭，俊朗的面容透露出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息。
薄薄的唇瓣略微抿起，双手放在盘膝而坐的腿上，两只手的大拇指略微碰触。
忽然，诸葛坤的眼眸骤然睁开，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的指向不远处的背包。
背包嗡动，一块正方形的玉盘凭空飞出，朝着诸葛坤面前飞去。
随后，浮于空中。
这正方形的玉盘只有巴掌大小。呈现为一股羊脂玉般的白色，其中雕刻着一圈圆环，不论是方块中还是圆环上，都是雕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字符。
“占时月将，无极生太极，月将至干支。”
诸葛坤喃喃自语：“太极生两仪，干支生四课，两仪生四象。”
“发三转如发三才，布天将神煞。”
“五行生克，凶吉测。”
随着诸葛青的低语，这玉盘之上的字符散发出淡淡的绿色荧芒，衬托在羊脂玉般的玉石上，显得颇为漂亮。
一股无形的气息扩散而出，诸葛坤的身躯周围骤然出现了一些字符，一些法阵一般的虚无之气。
九种课式代表的字符浮现在诸葛坤身旁，不断环绕着诸葛坤与那玉盘旋转着。
贼克、比用、涉害、遥克、昂星、别责、八专、伏吟、返吟。
九课环绕，带起一阵微风，不断的在诸葛坤的脸庞上拂面而过。
诸葛坤的发丝微微摆动，他再度将眼眸闭合。
“王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在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一股令我熟悉却又畏惧的气息。”
诸葛坤心中想着。
“六壬寻源并非擅战的古法，其最大的作用不是战斗，而是推算，我以六十花甲，十二地支立体推算，问问这天，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毕，诸葛坤再度凌空一指，周围的九课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几分，那玉盘之上的字符与荧芒更是闪耀了起来。
周围骤然狂风大作，一股股的风力将诸葛坤束发的带子都吹开了，一头长发此时在莫名而来的风中不断舞动。
忽然，诸葛坤眼眸骤然瞪大，犹如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随即，诸葛坤的肩膀紧绷，身躯颤动，
嘴角，
一缕鲜血，缓缓流出。
鲜血顺着嘴角，脖颈，一路流淌到了那淡雅白袍上，原本淡雅的白袍，被鲜血染上了一片血红之色。
“噗。”
诸葛坤再也扛不住这股反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倒在了床上。
鲜血染红了床单，地板，周围的九课字符骤然消失。
就连那块正方形的玉盘，都不再浮空，而是掉到了铺着地毯的地上，诸葛坤吐出的，血上。
从盘膝的姿态直直倒在床上的诸葛坤不断地颤抖着，他双目圆瞪，不顾拭去嘴角的血迹，微微张开嘴，急促的喘着气。
半响后，这才扭了下身子，撑着床面坐了起来，俯下身去将掉在地毯上的方形玉盘捡起。
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玉盘，那玉盘之上，竟是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裂痕不大，却很长很深，以至于略微一用力，这块正方形的玉盘就碎成了两半！
“我...我...我为了推算这一卦，光是沐浴熏香，静心寻气就用了两个时辰，随后布下六十花甲，十二地支阵，以六壬寻源之术推算，竟，竟然……”
要知道，若不是在王易身上感受到的气息过于让诸葛坤不解，诸葛坤也不会布置出如此阵仗。
诸葛坤是个术士，术士不同于法师或寻常修士，不算擅长正面战斗，也不擅长法师一般的法术，于百米之外取人性命。
术士，通晓天文地理，可测人命天机！
如此阵仗，哪怕是这场他们要参加的淘汰赛的结局，诸葛坤都有自信可以付出一些代价，从而测算而出。
可，仅仅是测算一下王易隐藏着的秘密，却是让他吐血重伤！
此时不论是修为还是术法，都只有全盛时期的三成不到。
就连大六壬式盘都受到了反噬而碎裂，无法再度使用。
倒吸一口凉气，诸葛坤看向窗外，道：“王易，你究竟，是何等人也？”
不过，虽说身子受伤巨大，甚至于在大六壬式盘修复之前，诸葛坤都没了测算的能力，但六壬寻源之术也不是寻常术法。
诸葛坤，还是看到了一些，极为模糊的东西，而看到这些东西时，
瞳孔中露出的恐惧之色，
也让诸葛坤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
原本早已熟睡的王易，忽然感到了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他从睡梦中醒来，没有坐起，而是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夜空。
刚刚的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窥视。
没有过多在意，王易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叮咚！
可就在这时，手机却恰不逢时的亮了起来，王易眯着眼睛一脸不爽的拿起手机。
是一个微信电话，上面的头像是一个白色的扇子，王易有些懵，这头像他没见过啊。
一直到他看见了下面的备注，才恍然大悟。
诸葛坤，是那个术士，之前加过微信，但两人从未说过话，他也就没太大印象。
接通了电话，诸葛坤的声音传来：“王易，我想和你聊聊。”
王易没好气道：“大哥，这都凌晨两点半点了，明儿还得比赛呢，有什么事儿白天再说行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后道：“抱歉，但事关重大，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王易没有理会，而是直接挂掉了电话。
“有病。”
暗骂一句，王易直接把手机关机，重新躺下，准备找找刚才的睡意。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王易，我在你门口，开一下门吧。”
王易再度睁开了眼睛，没好气的拍了下额头，
这到底是闹哪样，诸葛坤这是半夜抽了什么疯，电话里不行，还得找一趟自己。
不论再想睡觉，可同为帝正修士，明晚还要和杨兴一起去拜访那位老银川商会会长的后代。
挂个电话就算了，就像是之前网上的一个段子一样。
你知道凌晨三点钟山上的月亮有多美吗，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和爱人一起看月亮，那是多么浪漫的景色。
这个段子的评论是这样的：“凌晨三点钟的月亮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我男朋友要是凌晨三点钟给我打电话喊我去山上看月亮，我能把他揍成月亮。”
...
再怎么说，人家都到你屋门前了，不开门就过分了。
于是，忍着怨气，王易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昏黄的床头灯，拖拉着拖鞋，给诸葛坤开了门。
映入王易眼帘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夜空中的点点星辰与月亮映下那淡淡的光芒，照亮了些许夜的黑。
寂静的街道上微风拂过，随着咔咔声，不知何时被人扔掉的易拉罐被风吹动，不断的在马路上打着滚。
街道两旁房屋的窗户里没有一丝灯光，皆是漆黑一片，不论是本地居民还是旅客，早已入眠。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一个人影，踉跄的站在王易面前。
一席淡雅白衣，染着已经有些变暗的黑红色血迹，有些宽大的袖子下，手中拿着两块破玉，一席白色长裤下拖着个拖鞋，露出洁净的脚指头。
一头长发杂乱的搭在脑后，诸葛坤俊朗的面容此时却显出几分苍凉。
眉宇之间挂着淡淡的愁容，身子都有些打着晃。
王易见状，刚睡醒的他不禁有些迷茫。
自己之前，没欠诸葛坤钱吧？
咱也没找女人啊，不至于说诸葛坤的女朋友无意间被自己内啥了。
怎么...大半夜的，一脸怨妇模样的站在自己门口。
“咳，咳咳，请进，请进。”
诸葛坤的这幅模样，让原本还带着些许怒意的王易不好发作，只能先将诸葛坤请进屋内。
诸葛坤点了点头，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王易连忙拉了诸葛坤一把，随后搀扶着诸葛坤扶着他坐在了床上。
王易则是将窗帘拉开，这醒了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随着月光透过窗帘映入屋内，映在床单上，犹如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随意的点了根烟，王易道：“诸葛兄，您这大半夜的过来，小的实在有点懵啊。”
诸葛坤深吸口气，带着一缕愁容的眼眸看向王易，平静道：“王易...我，一个时辰前以六壬寻源之术，推算了一下你的身世。”
王易闻言，原本无奈中带着不解的神情骤然一变，他捏着烟的手指都有些下意识的用起力来。
眼眸一凝，王易道：“诸葛兄此言何意？”
诸葛坤叹了口气，道：“在这里，我先赔个不是，是我冒犯了。”
王易摇了摇头，道：“不，诸葛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推算到什么了吗？嗯...应该是推算到什么了吧，不然也不会突然来找我。”
诸葛坤闻言，便是沉默不语，将手中的两块碎玉扔到了王易的床上。
王易见状，连忙道：“诸葛兄，你有所不知，我的情况...和其他修士比起来有一些不一样，具体的情况我不太好明说，但我现在并不知晓我的身世究竟是怎样，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诸葛坤闻言，反而眼眸中泛起一些疑惑，随后心中的一些不解得到了答案，道：“这样说来...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东西，解释得通了。”
王易眉头一挑，道：“诸葛兄如果推算到了小的的身世，我愿付出代价获得答案，还望诸葛兄告知。”
诸葛坤叹了口气，道：“很抱歉，我并没有推算出你的身世，甚至还因此受到了反噬，这两块碎掉的玉是我的大六壬式盘，如今已经破碎，在修复之前，我甚至连推算的能力都没了。就连我这身躯，此时都被反噬震成重伤，修为十不留三。”
王易闻言，心中也是叹息一声。
其实想起诸葛坤的姿态与白衣上的血迹，他的心中就早有一些猜测。
只是现在得到了诸葛坤的证实，这么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破灭，王易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那，诸葛兄这么晚来找我，要说什么呢。”
王易将烟头掐灭，十指交叉的坐在椅子上。
诸葛坤看向王易，一字一顿道：“为了，劝你一句。”
“劝我一句？”
王易有些疑惑。
“我没有看到你的身世，甚至没有得到我问的答案，但我依旧看到了一些模糊的东西，那东西...令我感到了恐惧，那是我诸葛坤这一辈子都闻所未闻的恐惧。”
诸葛坤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东西，眼眸中不禁泛起几缕惊恐之色。
“王易，你...现在还在追寻你身世的答案吧？听我一句劝，放弃吧。”
诸葛坤诚恳道。
王易闻言，不禁是沉默了。
又是一个，让自己放弃的吗？
自己的身世已知或许与阴饕门的红衣有关，可那又怎样？
六壬寻源之术与遁甲，太乙，同为数术三奇之一，能让诸葛坤这个诸葛武侯的后代，六壬寻源当世唯一持有者受到如此严重的反噬...
诸葛坤虽不知道王易的术士身份，可王易身为术士，自然也明白这个概念。
“放弃？为什么？”
王易略微低着头，眯着眼，沉声问道。
诸葛坤道：“因为，我看到了，如果你继续追寻下去，这个世界将面临的灾难。你的存在...你的未来...对于这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话音刚落，诸葛坤却忽然双目圆瞪，口中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原本就虚弱的神情更加萎靡不振起来。
王易抬了抬手，下意识的想要阻拦诸葛坤继续说。
因为王易知道，这是术士的反噬，是天道的惩罚。
术士可偷窥天机，可一旦将窥视到的天机告知他人，根据事情的严重程度，对他人的影响程度，自身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些算命的从来都不直观的告诉别人，你怎么样怎么样，而是说话总是云里雾里，以一种晦涩难懂的角度去告知他人的缘故。
这也正是为了避免天道的惩罚，或减少惩罚的力度。
这种天道的惩罚，轻则受伤，重则损耗寿元！
此时看诸葛坤的脸庞，虽苍白虚弱无比，却并没有苍老的迹象，或许也正是因为六壬寻源的玄妙与那大六壬式盘的破碎，为诸葛坤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反噬与惩罚。
从感性的角度来说，王易该制止诸葛坤继续说下去的。
可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知道的信息每多一分，王易的收获就更大一分。
所以，王易在空中的手，犹豫了。
“咳咳，咳咳。”
诸葛坤咳嗽着，半响后抬起疲惫的眼眸，缓缓道：“我，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也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这事关天下，身为术士，身为诸葛家的后代，我，不能不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阻止你，因为...我并没有看到真正的答案...”
诸葛坤说着，王易静静地听着。
可王易的手，却悄然的握住了，心中，不断地翻滚着。
“你可以肯定，我放弃寻找身世，这个世界就能因此变得更好？”
王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左手掩面，口中说道。
诸葛坤一愣，随后道：“我，我不知道。”
“那你，谈何让我放弃？”
“因为，因为，如果你继续进行下去，我不知道会对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这可能是好的，可能是坏的...”
“可如果这世界本身的走向，就是坏的呢？”王易反问道。
“你，你这是在赌博啊。”诸葛坤有些着急，神情也有些痛苦。
王易笑了笑，道：“不，我只是不相信，我小小一个王易，一个炼气化神境的小修士，能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敬你是术士，也懂得六壬寻源的玄妙，可这话题，未免有些太大了。”
“......”诸葛坤。
“更何况，你自己也不知晓答案，更没有看清楚真相，为何要劝我呢？”
王易道：“我只是个小修士，我不像你心系天下，我关心的，只是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的活着，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有一日，我发现继续追寻真相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我会停手。”
诸葛坤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王易。
“但在这之前，我不会放弃。”王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