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看官细听分说2
“怎么都是些前朝的故事?”安霓支着下巴打断他:“你们那儿的话本子就喜欢讲古啊?”
“也不算讲古,前朝前朝,前面多少代统统算作前朝,自然就多啦。”关宁凉仗着他们一直是在讲梁国话咬文嚼字:“我们梁国现今可没有这种曲折起伏的传奇。传奇嘛,都是什么贪图富贵铲除异己啊,拉帮结派损人利己啊,再不然,就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不得不痛苦斩断情丝这种。很遗憾,我们大梁没有培养这种故事的土壤。”
安霓不信:“凭什么前朝有,你们就没有了呢?”
关宁凉掰着手指头解释:“第一,我们皇上不是昏君,也没有野心要一统四海,这朝中没了忠臣奸臣,权奸的故事没了。第二,中宫能干,除了马吊桌上,其他时候地位超然,四妃也拎得清,宫斗的故事没了。顺理成章的,太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子,他那个位子没什么好觊觎的,后面挨着的两个皇子跟他一母同胞,再后面的等他们开蒙了才出生,夺嫡的故事没了。至于别的就更简单了,四皇子抓周的时候就对佛门一片诚心,又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四大皆空,上好的爱情悲剧也没了……”
他数到这里只觉没劲透了,拍拍顾枕的肩膀:“本来呢,我们小八到这儿和亲是最有故事的,谁晓得他过得这么无聊,被个把小人欺负了都不敢还手,就算大公主你给他出气,人家也没有本事再掀风浪,啧啧啧,没有一波三折的磨难,哪有话本子可编?”
“还是不要编这种惹祸上身的好,要不是前朝遗民都销声匿迹了,那个说书人敢这么编排皇亲国戚?”顾枕原本对话本子没多少研究,见关宁凉因为他们梁国宫廷平淡一脸遗憾,赶紧劝他打住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倾向:“不是还有报恩的故事没说吗?”
“对对对,最叫好叫座的就是山野精怪的爱情故事啦!”关宁凉立刻在脑海中搜寻易于复制的成功:“在梁京东市最热门的就是商山四梦,你们六月节要个什么规模的?如果活动搞得大,就连着排四段,演出来肯定技惊四座。要是时间不够,就挑一个合适的演,也能名震一时!”
“什么什么四梦?”安霓果然有兴趣:“你先说个大概来听听?”
“前朝有个才子号徐商山,写了一大堆话本子,其中四个最有名的都是精怪和凡人的爱情故事,有道是‘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所以合称‘商山四梦’。”关宁凉摇头晃脑地介绍,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李映的嘲讽:“原来你能引经据典啊?当年要是能这么念书,也不会被退学吧?”
关宁凉毫无愧色,反而自得非常:“那可不,这些故事可不比文章经义枯燥,我听得都会背了,唔,不单会背,有的还能唱几句!”
安霓当然是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又叫了一盘小坚果来打发时间,连顾枕都是一脸好奇,他知道的徐商山乃是个屡试不第,写诗骂前朝皇帝有眼无珠的狂人,却没什么机会去领略何谓四梦,李映擅长泼冷水不假,这会儿也懒得阻拦,于是一桌人便听新晋说书人关宁凉开始他的表演:
“说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前朝水乡,坊间又叫断桥残梦。”关宁凉一敲桌子,清了清嗓子就要起范儿,才吐出“十里——平湖——”就被安霓喝止了:“说重点。”
关宁凉大为委屈:“不是让我从头开始吗?这定场诗得唱出来才有韵味!”
“我就听个故事梗概,看看要找几个主要演员,道具布景做起来怎么样。”安霓锤着小坚果,用实际行动提醒他,这位不是一般的听众,是投资人,是主办方。
关宁凉登时泄了气,缠绵悱恻都成了平铺直叙:“就一条蛇修炼成精,要找一个书生报恩了结前缘才能成仙,蛇化作妙龄女子做了书生的老婆,让他升官发财、儿女成群,然后被捉妖师发现了,捉妖师当着书生的面揭开了蛇的真面目,要把蛇打回原形,双方展开战斗……”
“捉妖师有毛病吧?人家报人家的恩,有他什么事儿?”安霓打断他。
“啊,忘了说,这个蛇其实应该功成身退的,但因为留恋人世生活美好,就一直跟着书生没飞升,就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这个蛇都要成仙了,应该不归捉妖师管了,说清楚不就完了?”安霓继续指出疑点。
“这个蛇确实解释了,说自己跟书生感情深厚,想等书生走完这一世再飞升,但是捉妖师也有职业要求的嘛,遇到了不遵守自然规律的精怪不解决,有违他的职业道德,所以双方大打出手,直接把这个水乡夷为平地。”关宁凉草草给出结局:“闯下大祸之后,这个蛇精道行尽失,只能从头修炼,捉妖师失去法力,沦为普通人。”
安霓对这个结局不置可否:“那个书生呢?他的家乡都被夷为平地了,蛇精报的什么恩?”
“所以报恩要讲究点到即止。”关宁凉有些汗颜:“唉,这本来是一个以反抗压迫为主题的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那蛇精和书生好几次同生共死,捉妖师也称得上是舍生取义,说书人的唱段一起,都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效果,讲成了这样我也很羞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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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梦主要脱胎于电视剧儿童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