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只猫的独白
第5章《一只猫的独白》
————————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曜曜晨曦初至，暖暖的阳光再次一如既往地倾洒在了位于陕甘之交的陕西陇关站。
新的一天，或者说是毫无新意的一天又开始了吧。
作为……就作为陇关站的一只独一无二的花猫“殿下”！我只是散漫地“喵”叫了一声便懒洋洋地漫步到一处光线最佳的地方，毕竟晒晒太阳是一件益寿延年的良好习惯。即便我的寿命不如人类般漫长，但也得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这岁月静好、怡然自得的璀璨时光。
切，别看我平时很懒散，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可事实上——我拥有一只猫咪的尊严与骄傲哦！哼，谁规定我们猫的天职仅是捉老鼠和卖萌呢？在大多时候，我们也是特立独行、傲娇淡漠的高冷贵族呢。
譬如我自己吧，我就时常喜欢在饭堂内靠在人类的椅子下半眯半醒，偶尔还能分得他们的一点儿食物。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我对食物皆来者不拒。一旦遇上些什么奇形怪状、味道一般的食物，我可以当着那个喂食者的面直接毫不留情地拒绝并远离。我也承认这是一种任性和自私吧，但……但身为高傲的猫，我是绝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轻易低头的！
然而——地广人稀、安静悠然的陇关貌似就只有我一只“喵”吧。所以我有时候也很寂寞，而我经常接触的那些人类都过着一种充实且规律的生活：他们基本是一种名叫“收费员”的职业，好吧，人类的世界我也懒得去深究。
他们平时皆身着浅蓝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裤，而上……上什么“车道”的人还得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名为“反光马甲”的衣服。也不知道那个最普通不过的车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去一下而已就搞得这般兴师动众，比我这位贵族还要大张旗鼓！
在我眼里，车道就只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大马路罢了。有时候会零零星星地快速穿行过几辆车：有普通的小车，也有和怪物一样巨大无比的大车！但我确实得承认这些车辆的可怕与诡异，就比如我以前认识的一只黑猫，就叫它……“大黑”吧。
那家伙刚驻扎在陇关后不久，就因为穿行马路时太过疏忽大意而被夺走了生命，我也知道它的死亡不能单纯地推在那个人类的身上。毕竟他非得“作死”般地在夜深人静时大摇大摆地横穿本就危险的高速公路，就算是天生骄傲的我，当面对险象环生的道路和铜墙铁壁般的车辆时都得认怂。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但那家伙还是乍然离开了我，唉，多少……多少有点儿惆怅吧。
自从大黑溘然长逝后，我的生活再次陷入了素日的平淡如水：不是吃就是睡。偶尔在一时兴起时会逮几个小老鼠用于重温以往的技能，毕竟——猫怎么能不会抓老鼠呢？！
此外，陇关站的那些人类还是蛮……蛮宠我的吧。我经常能品尝到他们的各种食物，有些肉类真的很美味；但有些奇怪的、辣辣的东西还是难以下口啊！敏感的我向来都会在下嘴前闻一闻食物的气味，并细细地观察一下其色泽，因为身为贵族的我怎么可以向犬类般好打发呢？若不合我的胃口……
好吧，人类，本喵是很感谢你的“进贡”，但我也不能对不起我那脆弱挑剔的味蕾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又是一年的夏季，陇关站竟久违地迎来了三张新面孔。虽然……虽然我是有些脸盲吧，可我笃定这三个新来的人类是我之前没见过的！与他们三人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食堂，只见他们皆身着军绿色的服装，和其他人类略有不同。但最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他们一看见我就双目放光，简直——就像是大黑以前常给我提起的“铲屎官”！
————
“喵喵喵，阿花阿花！”
那个咋咋呼呼，丝毫没有我们猫咪高冷气质的蠢萌大黑在世时，我平静的生活就经常被它聒噪的“喵”叫声搅起了阵阵涟漪。
某次，它直接凑到我的耳前大声道：“拜托你先别睡了嘛！本喵现在要告诉你一个非常新奇的名词哦！喵喵喵！”
“嗯，讲，喵。”那时也是夏季，我正懒洋洋地躺在陇关的一处树荫下闭目养神。哼，这种家伙在的时候我还能睡着吗？！呵呵了，而且我也压根没兴趣听那家伙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因为我最烦大黑的一点就是——它乱给我取名！虽然自小就四处流浪的我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吧，但怎么能是俗之又俗的“阿花”呢？！还不如人类常给我们统称的“咪咪”呢！
“喵喵喵，是‘铲屎官’哦！”大黑兴奋地“喵”叫道：“这是我听一只来自城里的大橘讲的，貌似现在的人类小孩子都很喜欢养宠物呢。不只有咱们猫咪，还有傻傻的狗子们都备受欢迎哦！喵喵喵！”
“嗯，继续，喵。”我还是一脸闲适地合着眼，但仍用竖起的耳朵去仔细侦查周围环境，这是我们猫咪天生的警觉。
“喵喵喵，大橘还说了——”大黑继续兴致勃勃道：“现在养宠物的人类都自诩为‘铲屎官’，而我们宠物都是人类的‘主子’？你说好笑不？喵喵喵……”那家伙用猫咪特有的“喵”叫声笑道。
“因为现在的猫猫狗狗被人类太过稀罕了吧，喵。”我微微睁开眼，慵懒地瞥了它一眼，继而合眼，伸了伸懒腰，轻声道：“以前人类穷得叮当响的时候，我们就是人类的帮手：比如犬类看家护院，我们猫咪则捕捉老鼠，所以那时的我们并非是什么宠物哦，喵。”
“喵喵喵，到底是时代变了啊。”大黑也颔首感慨道：“就连动物之于人类的定义和意义都完全颠覆了过去的传统观念，喵喵喵。”
“但对我而言，我可从不把自己看做什么‘宠物’，喵。”我猛地睁开眼，面向大黑用罕有的郑重语气说道：“成为宠物的代价就是失去自由，像犬类被套上了项圈，猫只能成日里被关在居室内，喵。”
我边说边将闪着幽绿微光的眸子望向了遥远的天际，眼中的绚烂油然而生：“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喵喵喵，可现在的人类真的很宠爱我们哦！还有‘猫粮’‘猫砂’什么的……这些玩意我都从未听说过呢！”大黑急忙解释道：“阿花，你这家伙也太不懂得知足了吧？难道这还不够吗？喵喵喵！”
“哼，比起这些糖衣炮弹，我更爱自由与宁静，就像这个名叫‘陇关’的地方吧，喵。”我依然望着辽阔的天际，思绪仿佛回到了陇关站成立之初的情景：几座庄严的大楼拔地于巍巍山岭间、几座鲜红的收费亭驻扎在遥遥大道上、几十名身着蓝色制服的人类留守在这片偏远的土地上。
而我——一只四海为家的流浪猫，不禁被这里的黛色山麓、被这里的淳朴之人、被这里的美味佳肴吸引。从此，我便拥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陇关站的……猫。
而更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陇关的人类并没有把我单纯地当做一只可以抚摸逗弄的小宠物，我在这里出入自由、毫不拘束。捎带还能为这里的人类捕捉一些小老鼠，反正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啦，也算是“赏赐”一下他们对我的“收容”吧！
……
可这几个新来的，现在居然胆敢用看宠物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我？！但这让我倒有些好笑：果然是没见过动物的新一代啊。
不过嘛，我和一般软萌软萌的小猫咪大相径庭，因为——我可一点儿都不怕人哦！凡是陇关站的人类都曾和我亲密接触过。如果是在院子里遇到了，我就会慢悠悠地踱步到他们的脚下，一脸惬意地仰躺着；心有灵犀的他们也会宠溺地用双手理一理我的毛发，或者是开玩笑般地轻踩着我的尾巴或耳朵。
但有时候——我也很生气！
就比如我在他们的鞋子上躺得好好的时候，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类有时候就像是遇到了急事似的，立马决然而然地抽身离去，只留下登时失去了“枕头”的我用充满怨气和不爽的鸣叫对他们传达强烈的抗议和不满，可这样撒娇撒泼都照样挽不回他们匆匆消失的背影。
罢了罢了！可能……可能是我自己太闲了吧。谁让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猫咪呢？
我一直都很喜欢凑到陇关站的人的身边，尽管我自身并不爱与人类过分靠近，可这里的人却让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或许是他们对我的关爱、或许是他们对我的纵容、或许……是我自己真的想要一份安宁的生活了吧。
即使是面对这三个新来的人类，我也能做到很自然地躺在他们的足边；用澄澈的眼神慢悠悠地惊鸿一瞥，示意他们为我理顺绒绒的毛发。当然了，基本没见过小动物的他们也很乐意的哦！
其实俘获这三个新来人类的好感对我这个“万人迷”而言可是小菜一碟！
比如他们在饭堂内吃饭时，泰然自若的我就直接坦坦荡荡地躺在了他们椅子的脚下；某次还把一个刚吃完饭、准备离开的男孩子吓了一跳。好吧，如果他因为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而不慎踩到了我，本喵也确实很无辜啊！算了算了，以后还是别搞这种危险游戏了吧。后来我却惊奇地发现，那个新来的小子在每次吃完饭准备移动时，都会刻意看一下他自己的脚下……嗯，这个呆萌的家伙是在找我吗？
另一个男孩子就深得我心，因为他之前在吃饭时曾喂过我一些食物；而且味道也很好，所以我更倾向于亲近他。于是在某天早晨，当陇关站的人类出于某种理由聚在办公楼前的院子里时；按捺不住天生猫咪专有的好奇心的我就大摇大摆地走近那男孩的脚边，并抬头柔柔地“喵”叫了一声，他亦俯身抚摸着我后背的花色绒毛。于是我舒适地躺在了一旁，在享受按摩的同时用探寻的眼神张望着这些家伙……难得能在非吃饭的时间碰到这么多人啊。
还有一个女孩子似乎很害怕、但又想亲近我。呵，还真是矛盾的心理啊。于是在某天清晨，当我于院子里偶然邂逅了身着黄绿色马甲、准备上车道的她时，我便慢条斯理地把她“逼”到了花园边，待绕着她有些颤抖的足下转悠了约摸一圈后，我就仰首示意受宠若惊的她可以抚摸我的绒毛。她先是有些惊慌，转而又跃跃欲试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动作竟比其他人类还要柔和？！很有趣嘛，良久，她终于卸下了起初的怯懦，慢慢地享受着我与她之间的闲适时光……
然而，过了不久后，我就没再看见他们了。
估计他们仅为陇关的临时过客吧，且我的生活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缺失而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再次陷入了往日的寂寥与单调。
此外，我也慢慢地知道了陇关站在不久之后就要消失的事实。虽然对我一只高傲的猫而言，理由是我懒得去知晓的。但一想起在不远的未来就要离开这个住了不少年的地方，我还是有些……有些心情复杂吧。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只是这三个新来的，还有以前的人、还有我自己……都要再次步入一个新地方了吧。
那我该去哪儿呢？
他们又会去哪儿呢？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喵，若干年后，当时间早已冲淡了聚散离别的记忆……
————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啊？
那些花儿、那些岁月、那些人儿……
会天各一方，会各自安好吧？
————
这是一个陇关站的人类经常听的歌。时间久了，我自己竟然也熟悉了，但我当然不会唱，毕竟猫语和人类的语言是不相通的啊。
咦——身为猫咪的我竟有些眼睛湿润了呢？！
我若无其事地睁目仰望着那万里无云的蔚蓝天际，意图收回那几滴不该溢出的晶亮圆珠，蓦地才明白：在这世上，无论人也好、动物也罢，我们都在相遇中别离，在别离中相逢。
喵。
2019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