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邕州互市
段誉自当年雁门关一役后返回大理登基称帝，去除民瘼，身体力行，将一隅小国治理的政通人和，隐隐有中兴气象，在位三十余年后传位于子，此后虽然在天龙寺出家，一年中倒是有半年四处游历。两人并不着急赶去大理，等独孤晟将养了十余日，伤处再无大碍，方才启程。一路欣赏山川河海，段誉也慢慢指教独孤晟功夫。他一身武功大多误打误撞而成，少了勤学苦练者由浅入深的心得，加上独孤晟于家学未曾专心，因此进境缓慢，唯独对于段誉所授“凌波微步”一点即透。
“凌波微步”以易经六十四卦为基础，讲求”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大圈，内息自然而然地也转了一个周天。因此每走一遍，内力便精进一分，独孤晟天行聪颖，又从幼时研习易经，触类旁通，数日之内对其中关窍便掌握了七七八八，两人在路途中兴之所至，独孤晟奔的虽不“凌波”，却也“微步”的货真价实，颇有几分段誉年轻时打不过便溜之大吉的风范。
又过了月余，三人行至邕州城外，此地与交州、大理互通已久，远远望去屋宇鳞次栉比，看起来十分繁华，往来居民衣饰又不同于中原，别有一番风味。独孤晟从未远游，乍见之下，只觉处处新奇，忍不住左看右瞧。刚走近城门，听远处“踢踢踏踏”一阵嘈杂，紧跟着见西门外尘土飞扬，过不多时，从尘雾中走出几排马队，浩浩荡荡，竟似有一二百匹，两人驻足观瞧，虽说不是甚么宝马良驹，但个个膘肥体壮，看起来颇为神骏，前面引路几个马夫面带怒容，嘴里不停咒骂。
段誉听这些人操了一口大理土语，扯住领头一名红脸汉子问起缘由，原来邕州置有买马提举司，正是为了方便大理、交、黎等州与大宋互通货物，商贾将麝香、胡羊、披毡及药物、马匹贩运至此，再将锦缯、豹皮及诸奇巧之物交换回去。这伙人从大理远道而来交换马匹，谁料这几日互市关停，不免大生怨气。
红脸汉子听段誉言说本土方言，倍觉亲近，牢骚道：“宋人狡诈多变，不管我等死活，走走停停约莫两个多月，逗滋鬼火！”段誉一番劝慰，这时从城内跑来一名瘦高青年，把红脸汉子拉到一旁悄悄耳语，红脸汉子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走回来向段誉施礼道：“老先生，我们着急赶路回去，就此告别，后会有期”，说完朝马队挥挥手，乐滋滋走了。
段誉疑惑不解，同独孤晟走进城中，此时街上行人纷纷，多为商贾打扮，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也是口中多吐怨语。两人本想找一处酒店歇脚，哪知商客齐聚，连问了数家，都已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了一处茶馆，尚有几个座头，靠窗坐下点了茶水瓜果休息。
邻桌中一群人围坐，不时唉声叹气。右首一名颇精壮的大汉忽的重重捶了一下桌子道：“他奶奶的，大老远从湖南赶过来，只因朝廷一句话，这互市说停就停么！”他人长的魁梧，嗓门又洪亮，茶馆里虽然人声喧闹，这句话仍是清清楚楚传到大伙的耳朵里，都忍不住扭头看他。他旁边同伴慌忙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赵四哥，眼多嘴杂，别惹麻烦”。
赵四哥嚯的站起身子，越发大声道：“还不让人说么？欺负百姓有的是力气，哪看见朝廷在北方跟金狗招呼？”同伴赶紧站起来把他按下，压低声音好言劝说。
这番话引来周遭一阵骚动，只听角落里有个苍老声音道：“大理国本与我国通好，又盛产马匹，换作战马以备军需，正好赶走金人，奈何朝廷只想跟金狗求和，西南倒是防备的紧”。
段誉暗暗点头，心想：“宋金连年交战，西北诸族阻断，马匹难以贩运，大理、交黎等地却通畅无阻，此次互市骤停，定是宋庭向金国示好，以表求和之决心，宋庭对我大理防备甚严，国民多有怨恨，惟望我儿多加怀抚，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店内商客纷纷谈论，由互市说到宋金战事，又谈及“风波亭”之祸，不住惋惜岳飞枉死，不少人高声唾骂奸相弄权，说到气愤处，将店内桌椅茶盏弄的叮当乱响。
见众人群情激愤，独孤晟问段誉道：“舅公，易经提及涉大川、利御寇，又说君子当自强不息，难道朝廷便任由大好山河沦为胡虏之手么？”他平日受父亲熏染，对金人怨恨颇深，总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由此对于朝廷一味议和，始终思索不通。段誉摇头苦笑，道：“个中缘由，岂是一句半句所能说明，等你长大成人，自己便会有答案”。
这时忽听有人叫道：“朝廷害怕金人，不思进取，我们刀尖上舔血，那是有仇必报，金狗残杀百姓，我们便要替天行道，横竖多杀几条金狗！”说的掷地有声，引来店内客人一阵叫好，独孤晟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瘦小汉子，生的獐头鼠目，鼻下留着两绺鼠须，样子十分滑稽，听众人叫好，汉子笑眯眯冲众人做了一个四方揖。
“梁老三，像你这翻墙越户的本事，只怕大金国皇宫内院也挡不住你偷香窃玉……”，角落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引来一阵哄笑。有人又趁势起哄道：“梁老三他日直捣黄龙，与金国狗皇帝众嫔妃痛饮，也算奇功一件”，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梁老三脸上一红，冲来声狠狠瞪了一眼，道：“梁老三原来是混账东西，不过早已经痛改前非，现今国难当头，中原豪杰要北上助战，我正要和天下英雄一道，去杀几个金狗……”角落里那人又是一阵怪笑：“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你也配算作英雄么？”梁老三将手中短刀一拎，怒冲冲道：“你想怎样？”
“小老儿不想怎么样，只不过可不像你这样胡吹大气，嘴上功夫震天响，只怕见到金人，屁也不敢放上一声”。
梁老三嘿嘿冷笑，纵身一跃，跳到角落里一面桌子上，左手提起方才说话那人头巾，右手将刀横在他脖子上，怒道：“今天我便杀了你，看我是不是胡吹大气！”那人倒也硬气，耿直脖子道：“要杀便杀，叫一声不算好汉！”两人一时僵在那里，众人见动了兵刃，齐声不住鼓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