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座桥
趴蝮面色一白,往前冲的脚步顿时停住,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阴岳竟从正门走了进来,身上虽不见明显的伤痕,却有一道乌黑色的鲜血从嘴角流下,一身华贵的衣物此时也破破烂烂。
阴岳的脸色已非难看二字可以形容,只身打破规则前来阳间,他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罗刹和趴蝮的联手也让他警醒,何子悯才是他此行目标所在,再如此本末倒置下去,怕是要坏事。
如今百名鬼将已然苏醒,一旦何子悯神魂归位,两股力量相结合,他这冥帝的位子怕是就要坐不安稳了。
“你!怎么会?!”
趴蝮将何子悯护住,小心翼翼地退回到罗刹身边。
他此时心中已是惊讶至极,那一击用了多少灵力他心中有数,过往虽未同阴岳正面交锋过,但对他的实力也算是有所了解。
完完全全承下自己那一击,少说也得刻钟才能恢复,而且那日哥哥废掉他大半魂力时,自己也是在场亲眼目睹了的,阴岳的修为理应变弱才对,今日看来竟比他全盛时期还强上好几分。
“呵,怎么会?”
阴岳笑了笑,不急不缓地朝趴蝮走去。
“你是想说的我的修为为何会暴涨,还是说自己的攻击怎么如此不堪?”
阴岳一边自问自答着,一边将右手探入胸口之中,皮肤和指尖稍一接触便化作黑雾,右手毫无阻碍地伸进了胸口。
伴随一阵金属碰撞的‘琅琅’声,一条墨黑色、泛着幽光的锁链,被他从自己的心口处一寸寸扯了出来。
“这还要感谢你的那位冥帝哥哥,此链名为‘锁魂’,是我用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摄了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恶鬼的魂魄炼制而成,为了锻造这么一条小小的锁链,八热八寒十六大地狱里服刑的恶鬼,都被我掏空了近半。”
阴岳如同抚摸着爱人的脸庞,痴迷地将锁链小心翼翼地执在手中。
“多亏了它,我才能将堂堂冥帝困在了自己执掌的轮回之中,迫使他以消耗本体的轮回之力作为代价,陷入十世轮回受尽折磨。”
在阴岳手上看似轻如鸿毛的锁链,初一落地便带着整个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大理石制成的石砖被砸得粉碎,可见其分量之重。
“你们不妨大胆猜一猜,那作为代价的轮回之力都去了哪儿?”
用于支撑乔何转世的轮回之力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实际上大半轮回之力都被这锁魂链所吞噬。
在阴岳取回锁链之后,第一时间便设法将锁链中的轮回之力转换为魂力加以吸收,以此助长自身修为。
这也是为何在乔何魂灭前的那几日,都没见到他出来作怪的原因。
可惜的是,阴岳作为阴天子并没有掌控轮回力量的权力,因此也只能将其当作普通魂力吸收,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连他都没有想到这锁链中所蕴含的轮回之力竟如此强大。
因时日尚短,他也只来得及吸收掉不到十分之一,但就是那十分之一,不仅将他被奈何废去的大半魂力补全,更是助他修为成倍地增长。
若说先前哪怕是在他全盛时期,也不愿正面同柳大四人斗法,如今的他,便是彻底不将那四条蛟龙放在眼中了。
这种被力量所充盈,没有人再能阻挡他一二的感觉,太过美妙,美妙到几乎让阴岳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呵。”
在看到站在趴蝮身后、面无表情的何子悯后,他忍不住冷笑出声。
只要再解决掉她,这世上便再也没有需要他顾忌的人或事了。
等此间事了,待他回到地府将那剩余的轮回之力尽数吸收,想必届时单凭他的修为,也不会再惧怕这世间的任何人、妖,甚至是神。
“啪!——”
锁魂链在地上打出深深一道裂缝,黑色的魂力附着其上,转瞬间将大理石腐蚀一空。
阴岳右手一甩,锁链在空中转了个弯,直直朝着趴蝮几人打去。
趴蝮的直觉告诉他决不能接下这一链,他赶忙调动灵力试图带着何子悯和罗刹离开此地,但这不大的房间似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剩下的灵力用去了近半,也只是勉强助他们躲过此击罢了。
见他们左闪右躲,阴岳倒也不着急,像是在射杀被栏杆围住的野兽一般,颇有兴味地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斗。
趴蝮的灵力所剩本就不多,接连躲下几击后彻底力竭。
他不住地喘着粗气,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罗刹被锁魂链上的气息压制得根本动弹不得。
而何子悯不知为何,从头到尾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无知无觉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乔何自认算好了一切,但有一点是连他也未能料到的。
他自以为只要将至亲至爱之人对他的感情剥离一空,他们便不会为自己的离去或死亡所悲伤,以后等待他们的,也只会是岁月静好的将来。
在乔何的记忆之中,何子悯总是对生活抱有期许,活得飒爽却不脱俗,闲暇时喜欢将一些琐琐碎碎的趣事同他分享,仿佛对这世间充满兴趣。
只要能不受情感所缚,即便没了自己,她也一定会过得平安喜乐。
但乔何不知道的是,他眼中的那个何子悯,是遇到他以后的何子悯。
在乔何出现以前,之所以她还愿意揣着颗仿若空罐子般的心,在这与她格格不入的世间继续日复一日地走下去,是因为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同她讲:
你在等一个人,等一等,再等一等,马上就能遇到他了。
后来,她果然等到了。
当乔何将她对自己的感情尽数剥夺后,何子悯同他之间的过往再无意义,未来于她而言已是索然无味,生与死好像都没了差别。
这个本该绚丽多姿的世间,在她眼中却只剩下灰与白。
一切就如过往一般,挣扎着面对无休无止、无生无趣的第二天,只不过这一次,连心中那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也不在了。
“何子悯!快躲!”
她耳边听着趴蝮声嘶力竭的声音,眼前黑色的锁链离她越来越近,她却提不起一丝感觉,连最基本的惧怕都沉寂在心底陷入了永眠。
‘该躲吗?’
‘为什么要躲?’
‘不躲会怎样?’
‘不躲会死的啊!’
‘死了,又怎样呢?’
‘是啊,死了又怎么样。’
何子悯在心中如此自问自答着,眼看着锁链就要砸在自己身上,却还是一动不动。
“嘭!——哗啦!——”
伴随着一声仿佛是玻璃炸裂开的破碎声,柳大四人突然出现在了屋中。
阴岳右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锁魂链也跟着偏移了角度,罗刹抓准时机,强撑着一把推开了何子悯。
柳大上前一步挡在了何子悯身前,他神情沉重,单是阴岳随手设下的阵法阵法,便阻了他们兄弟许久才得以破开,如今再直面他时,已感到不敌。
“贵客到访,有失远迎。”
阴岳收回锁链,皱眉道:“怎么又是你们这几条小爬虫。”
他话音未落,胡门门主胡俪、白门门主白昶以及黄门门主黄谵也出现在了屋中,婚典结束得突然,几人心中抱有疑惑便没第一时间离开。
阴岳将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他们怎会注意不到,阵法得以破除也有他们的功劳在其中。
柳大破阵时便安排柳五带着四大门的小辈离开山中,走得越远越好。
这注定是一场即便他们联手,也可能赢不了的仗。
“四条长虫,一只狐狸,一只黄鼠狼,再加上个小刺猬,你们真是修为还没练到家,胆子倒是不小。”
阴岳此番主要目标其实只有何子悯一人,他隐瞒天道来到此间已是大忌,若是大开杀戒灭了妖族四大门的七名门主,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天道察觉。
那阵法与其说是为了拦住柳大他们,不如说是有意要放他们一马,让他们识相地自己滚开。
没想到的是,无论是柳门那四条蛟龙,还是胡俪他们竟都不惜命到如此地步,居然胆敢硬闯进来,阴岳此时几乎要被气笑。
气他们的胆大包天,也笑他们的胆大包天。
“人间妖族正逢巨变,崛起之时已经到来,我不想为难你们几个,若是还长脑子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否则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柳大他们虽不明白为何短短两年不见,阴岳的修为竟能强到如此地步,但这会儿也不是该细究的时候。
四人中算得上是长袖善舞的柳三先开了口,比起上次硬闯酆都时的张扬,这会儿的他话语间算是有几分退避之意。
“不知阴天子只身来到我们庆城山所为何事?”
阴岳脸色一冷,“阴天子?叫我冥帝。”
不知为何,在听到冥帝二字时,柳三竟觉得心头紧缩了一瞬,他顿了一下,待心绪平稳后继续道:“那不知冥帝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憋不住气的趴蝮跨步上前,想要大吼出声:什么冥帝,他也配!
但灵力耗尽、手脚发软的他被罗刹及时拦了下来,罗刹皱眉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不要冲动行事。
“呵!——”
阴岳冷笑了一声,“你们还不配让我解释,我最后说一遍,滚开,在我还有耐心的时候。”
“否则,就把命留下来。”
柳三听罢面色不改,点了点头缓声回道:“滚可以,我们现在就滚。”
语毕,他侧头看向柳大,在见到他点头后,几人身形一闪正要离开,突然听到阴岳冷声道:“她,留下。”
柳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脸色一变。
柳大一边跨步挡在何子悯身前,一边眼神示意一旁的柳二稳住,不要鲁莽。
“这恐怕不妥,今日是她同我子大婚之日,如今堂也拜过了便算是我柳门的人,如果就这样将她交给你,我们柳门一门的面子怕是也无处安放了。”
柳三斟酌着回道,余光谨慎地注意着阴岳的一举一动。
他之所以说这些有的没的,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探虚实,按阴岳此时的修为,怕是杀掉他们几个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但他却耐下性子同他们扯皮半天,话里话外让他们离开此处,必是有所顾忌。
“不知冥帝大人是否能给我们柳门这个面子?”
话音落下,在看到阴岳面色阴沉后,柳三心中一凛。
今日之战,怕是怎么也免不了了。
“面子和命,你们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