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北国的寒冬与暖阳（四）

迹部起来得很早，正坐在窗边看书。壁橱里的火安静地燃烧着。

有人在敲门，咚咚，咚咚。有人低声唤道：“迹部前辈……”

迹部放下书，起身去开门。敲门的是古宫，穿着厚厚而毛茸茸的睡袍，没有穿拖鞋，但是脚上裹着厚实的毛袜。

迹部将古宫让进房间，轻轻将门阖上，问道：“找我有事吗？”

古宫从背后拿出礼物，递给迹部。“迟到的圣诞礼物，圣诞快乐，迹部前辈。”

迹部眉毛一挑，他前天圣诞夜已经收到了很多圣诞礼物，却还是第一次收到迟到的礼物。古宫见迹部不为所动，有些羞恼的说：“你要是不想要，那我不送便是了。”

迹部便笑了：“你送迟到的礼物也就算了，还这么没有耐心，不准收礼物的人表达一下不满。”

“那巧了，我可没从迹部前辈这里收到什么圣诞礼物，前辈又没付出，就不要挑剔收到的礼物了。”古宫将礼物往迹部怀里一塞，便闪身出了房间。

迹部拿着手里的礼物失笑，想着她还没看到自己放在她房间里的礼物。

古宫送的礼物是一对袖扣，封蜡章图案的金色袖扣。迹部将这对袖扣夹在双指间，转动着方向让阳光打在金色袖扣上，像是在仔细欣赏刚到手的艺术品。

“小鬼眼光真不怎么样。”迹部虽然这么说着，眼中却充满笑意，连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

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忍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迹部收起了笑容，将袖扣放回盒中，将其置于床头柜上，背对着门说道：“啊恩？忍足，进来吧。”

忍足探头进来，目光在房中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痕迹。迹部等他的话等得不耐烦：“忍足，你在看什么？”

“嗨嗨，就是看迹部会长这么久才让我进来是因为什么？是不是金屋藏了娇~”忍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是来请迹部会长下楼用早餐的，大家都已经在餐厅了，就差会长您了~”

“知道了，你先过去，我马上就下来。”

待忍足关上门，迹部换上室内常服，下楼来到了餐厅。

“早上好，会长！”一入餐厅，赤野溪起身打了声招呼，其他成员陆陆续续打了招呼。迹部情绪高昂地打了声响指：“啊恩？早上好，各位。敬请享用你们的早餐，早上9点半我们在门口车上集合！”

早餐在优雅与安静中进行，偶有勺碟相碰的声音。半个小时之后陆续有人用完餐，起身回房间换滑雪服。待迹部慢悠悠用完餐，古宫已经换好滑雪服，与同级女生先出门了。

跟古宫一起的都是初入门的人，她们先行去了滑雪场。有当地的专业人员为这群大小姐大少爷进行指导。而迹部和赤野溪、我妻安彦之流的人属于久经滑雪之事的高手，稍后乘坐另一辆车前往滑雪场的高级道。

到达初级场的古宫带上雪镜，与同行女生一道在教练的帮助下戴好头盔、护具。

古宫还只是滑雪的初入门，用的是双板。调整好固定器后，她利用手杖站了起来。她看向了滑雪区的初级道，慢慢“走”了过去，开启了今天且滑且停且摔的旅程。

而高级道那边，迹部等人早已开启了雪道驰骋的欢乐时光。在高级道热完身之后，迹部建议换野雪道。忍足说自己去初级道看一下，初级道大多都是女生，他担心女孩子们应付不过来。迹部还没说什么，凤便跟着说他也要去初级道。“小妃就在初级道，她不会滑，我怕教练照顾不过来。”

有人从上方滑下来，单板一摆停在他们旁边。“怎么啦？”

出声的栗原，她的声音里有些喘气，但看她刚才熟练转弯的模样，也是一个滑雪高手。樱庭真寻回答说：“忍足和凤说要去初级道关照一下新手们。”

栗原闻言，下意识道：“初级道有教练，倒也不用特地去关照吧。”说罢，她又看向了迹部，便问道：“迹部会长，您说呢？”

“啊恩？……”迹部刚要回答，他身后就有一个人滑过，带起一大篷雪。

“呜呼！！仁王前辈，是我先到了！”热热闹闹过去的人讲话的声音活泼跳跃，迹部认得，是立海大切原赤也的声音。

“puri，真巧，昨晚刚见过面，今天又见了，冰帝的迹部大少。”紧随其后的仁王发现了切原旁边那一撮人里，格外显眼的那个人。

“啊恩？本大爷可不喜欢这种巧合。”

“冰帝的迹部部长啊！……诶，雏妃呢，怎么不在这？还在上面吗？”切原看到迹部就想到古宫一定在附近。马上做远观状扫视正在滑过的人。

“古宫同学是在初级道的，她还是个新手呢。”栗原接话道。

切原闻言，点点头道：“也是，雏妃那么软软弱弱，看起来是不太在行的样子。仁王前辈，麻烦您跟副部长说一下，我去初级道找雏妃去了，她自己在初级道也不知道安不安全，我先走啦！！”

仁王看着切原的背影，转头看向栗原，话中带着笑意，闻者却听着并无笑意：“切原这个笨蛋，最喜欢帮助朋友了，那我也先走了，各位冰帝的少爷小姐们~”

赤野溪发现迹部的脸色有点不好了，便开口道：“那大家自由活动吧，忍足你和凤去初级道看一下情况，必要的话我们也过去教一下。可以吧，迹部会长？”

“啊，那我们去野雪道吧，前辈。”迹部沉默转身，栗原本也想跟着去，但是樱庭真寻拉着她说跟她再比比看。栗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樱庭坐缆车再回起点。

切原到初级道的时候，古宫正在教练的指导下慢慢滑下来，速度很慢，雪杖在身体两侧颤颤巍巍地杵着，俨然一副新手模样。旁边的教练神情小心翼翼，前后护着怕她摔了。

“雏妃！！我来教你啦！！”切原换了双板滑了下来，古宫注意力被切原分散了，方向没把控住，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摔了个屁股墩。饶是教练反应快也只抓住古宫的手臂。

古宫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熟练的动作看得出来她已经摔了很多次。“赤也，你们也在滑雪场啊。”

“对啊，要是知道你们也在滑雪场，我就不跟副部长他们去那边了，他们老是自顾自地玩，叫他们陪我玩，发现他们滑又滑不过我，没劲透了。我听你同学说你在这我就赶紧过来了。雏妃，我来教你吧，我很会教人的！”

古宫对切原很会教人这句话持保留意见，但是她现在确实也是摔得有点麻木了，便让教练去教别的人了。

切原说的都是教练都提点过的技巧，但是古宫的平衡感也确实不怎么样，一时半会儿滑不顺畅。切原也教得急上火，恨不得把古宫叠巴叠巴放到自己的衣兜里，让她体会一下畅快滑雪的快乐。

古宫看出切原的急切，但是也知道自己确实天资有限，她面带惭愧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赤也。要不你自己去滑吧，带新手也很没劲的。”

“不会啊，我很喜欢教人的。”切原在古宫旁边滑着，摇摇头表现自己并没有不耐烦。

古宫摆摆手，坐到了地上。“赤也，我累了。差不多午餐点了，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好啊好啊！”

两人坐巴士到休息区，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店，进去便看见忍足和凤与青木几个女生同桌用餐。凤看到古宫进门，走上前，温声说道：“切原同学找到你了，小妃。”

切原一脸得意，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了进去：“我跟雏妃可是心有灵犀的，她在哪里我当然能找到。”

“但是那么多条初级道，切原同学怎么……”

“都说了我跟雏妃是心有灵犀的，当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切原斜抬着头，当然不会说是仁王前辈给他分析出来的。

古宫的脸颊有些微红，是运动过后的热气。“长太郎也来初级道了吗？”

“凤原先是担心没有人关照你，特地到初级道找你，但是那么多条初级道愣是没找到你。古宫大小姐简直就是一个‘凤’屏蔽器嘛。”忍足开玩笑道。

古宫笑道：“是吗？不用特地关照我，这里的教练也很专业的。”她又看了眼切原，便也奉承道：“当然，切原同学也是很会教人的。”

切原闻言，脸上露出了得意又压抑得意的表情。古宫看着他的表情，露出了微笑，又对忍足同桌的女生说道，“你们早上在哪里？”

“我们在最长的初级道，过树林的那条。”西川说道。

“真好，希望我这次也有机会能滑那条。”古宫羡慕道。

“啊恩？你想要滑哪条？”显然，午休的点，进食的人越来越多了，连迹部也到休息区了。“早上练习得怎么样，古宫？”

古宫摸摸鼻尖，说道：“还好啊。”

迹部冷眼嘲讽道：“听你这么底气不足就知道不怎么样，怎么了，切原同学教不会你吗？”

“迹部前辈，我可是很会教人的好不好，而且雏妃确实滑得还好啊，你又没有看见她滑，怎么可以判定她不怎么样！”切原严正抗议，不光要给自己保留面子，也要为古宫争取自尊。

“啊嗯？既然如此，那我下午验收一下学习的成果。”迹部说完便也不与切原等人纠缠，坐到风景比较好的窗边位置。

古宫面无表情地坐到切原的对面，但是内心已经张牙舞爪，面露凶恶地想把迹部撕碎了。一顿狂躁之后，古宫内心又是默默落泪。虽然切原恭维她滑得还可以，但是她也是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她不想自己且滑且摔的倒霉模样被迹部看到，然后听他嘲讽还没话辩驳。

[呜呜呜呜……]古宫内心哭得停不下来，切原似乎也察觉到了古宫低落的情绪，安慰道：“雏妃你怎么了啊？你在担心下午的事情吗？……你别担心，你滑得确实还可以的啊，对于新手来说已经很好了！”

古宫抬头看着切原，点了点头，抿着嘴唇笑了笑。

迹部目光扫过古宫一桌，轻哼一声，“幼稚的小鬼。”

古宫与切原二人吃完饭，到休息区的纪念品店逛了一圈，挑选了点礼物带给风间和家人。“恐怕小岚也是很想一起来玩。”

“那她为什么不来？”切原问道，既然想来为什么不能一起来。

“这次札幌之行是迹部前辈组织学生会成员一起来，所以除了个别假期有约的成员，来的都是学生会成员，小岚是学校后援会成员，不在邀请之列。”

是吗？切原轻声应道，正好看到一朵雪花样式的发夹，举给古宫看。“雏妃，这个好好看啊，看起来很适合你。”

古宫试了一下，微微笑着说很好看，又放回了展示架上。切原看古宫说好看又放回去，想着古宫是不是零花钱不够给自己买纪念品，便又悄悄拿起了那枚发夹，打算等会儿趁古宫不注意结账。

“说起来昨天是圣诞节欸，雏妃，你送真田副部长礼物了吗？”

古宫目光游离了一下，干脆说道：“没有，我给忘记了。”

[……

“喂，古宫，你是不是该给迹部买个圣诞礼物，他帮了你这么大忙。”正在挑选礼服的我妻突然说道。

“唔……是要感谢一下迹部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是送什么比较合适呢？我对送男生礼物不是很在行，前辈有什么建议吗？”

“给迹部的礼物啊……不如送点珠宝吧。”我妻略一思索，轻松地说道。

“在前辈看来，我是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随随便便买个珠宝送人的吗？”古宫故作天真得反问道。

“说的也是，一个小鬼头能有多少钱。……那就送袖扣吧，我记得商场里有一家专做男士珠宝的，宝诗龙，去看一下吧。”

……]

“哦……”切原挠了挠头，又紧着说道：“还好副部长也不是很热衷这种节日，说不定也根本不记得圣诞节。”

古宫勉强得笑了笑，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根本没有想起来要给别人送圣诞礼物，还是忘记了给真田准备圣诞礼物。这个时候大概是很好的机会吧……送真田一份圣诞礼物。

但一份迟到的圣诞礼物，还有同样的作用吗？

她最终还是作罢。送给真田一份不合时宜的礼物，于她到底是不愿意做的。

他们买完礼物后，便还是回到初级道练习。她埋头调整好固定器，抬头发现迹部正往这边走。“喂，雏妃，冰帝的迹部前辈过来了。”

我已经看到了，不要你特地给我预报。古宫撇撇嘴，杵着雪杖站了起来。

“啊嗯？小鬼，准备好了吗？。”迹部戴着黄色镜片的雪镜，单手叉腰站在古宫面前，上下扫视古宫的全身装备。“准备好了就去吧，本大爷可等着看你表演。啊嗯，小鬼头？”

古宫白了他一眼，杵着雪杖慢慢滑向坡道。切原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古宫，从旁指导。古宫调整好雪镜，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呼出浊气。

她跟着切原的指导，先在缓坡上横向滑行，她惊奇地发现早上还很不顺畅的滑行，在休息后变得顺畅了，对雪板的的熟悉度莫名得提高了。她惊喜地跟切原说自己好像有点熟悉了。切原切了一声。“我就说你滑得本来就还可以啊，而且我跟你讲了我很会教人的，你还不信。你可要给本大爷我道歉，你差点就损坏了本大爷的名声。”

古宫笑着昵了切原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滑雪上，用犁式继续用折线式滑动。待古宫慢慢滑完全程，迹部已经换上雪板，滑到了他们身边。

“啊嗯，虽然看起来不是很优美，但是比我预想得好很多。”迹部说道，语气有些赞赏。“想必很快就能去你想的那条道了。”迹部说完便坐缆车回起点，古宫以为他要去高级道，结果等他们回到起点的时候发现迹部还在那里。

“喂，小鬼，你再练习几次，等会儿我带你跑过森林的那条初级道，最好趁天还亮。可以吧？”

“真的吗？”古宫闻言面露惊喜，切原抱着脑袋眼神飘向远方，又是切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我也可以带你去啊，用不着迹部前辈说带你去，你就这么高兴吧。”

迹部仿佛有顺风耳，听见切原细碎的抱怨，轻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愉悦。“切原同学，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一起来。”

切原瞪着双墨绿的眼眸，转又飘开了：“我本来就是要去的啊。”

迹部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古宫的滑行动作，白雪皑皑的山道，深棕色的林木在雪道两边生长，颜色仿若水墨画一般。穿着蓝紫相间滑雪服的少女，即使在多人间穿梭，迹部也能准确抓捕到她的身影。她的滑行速度在可见的加快，一次比一次顺畅，一次比一次加快速度，拐弯的动作变得更加顺滑，似乎已经准确掌握了滑雪的技巧。虽然偶有摔跤，迹部看到蓝紫色的小鬼为了躲避滑道上的一人，自己往后一倾，摔倒了雪地上。已然滑过去的切原发现古宫没有跟上，雪板一摆停在了原地。

倒在地上的少女似乎有些耍赖一般躺在了地上，不远处的切原便杵着雪杖回到了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拉起。她便有振作了一般拿着雪杖振臂。迹部见此微微一笑，觉得十分有趣。

“迹部，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还这么高兴？”

迹部敛起笑意，视线从望远镜中抽离，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赤野溪和我妻安彦。“初级道的新手间发生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前辈也可以看看。”说着，便把望远镜递给了赤野溪。

赤野溪接过望远镜，也顺着迹部原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似乎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便又把望远镜转给我妻。“古宫雏妃在这里吗？”

迹部一挑眉：“前辈想说什么？”

赤野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笑脸，但还没开口，我妻就替他说道。“阿溪是没想说什么，但是你这么急切的样子，倒是像要告诉我们点什么。我听说古宫现在有专属的教练在指导——叫什么来着，立海大附中的切原？迹部你现在在初级道徘徊，不会是担心切原同学教不好古宫，特地来监督学习情况吧？啊？”

我妻说完发出爽朗的笑声。“让我找找看古宫现在在哪里……”

迹部沉声说道：“她学得如何，与我何关。不过是她想要去最长的那条初级道，央着我带她去罢了。”

“嘿欸~古宫居然会求~你啊。”我妻嘴角拉出坏心眼的笑，对赤野溪说道，“阿溪，你信吗？”

赤野溪闻言，习惯性地扶了下不存在的眼镜，也顺着我妻的话调侃道。“闻所未闻。”

“迹部，你现在很不对哦，开始对前辈们说谎了~”看到迹部抿紧的唇，我妻玩心更重了。赤野溪倒是觉得差不多该见好就收了，拉着我妻正要走。

“迹部前辈，我们去山顶吧！”是又一次滑完全程的古宫和切原返回了。古宫累得大喘气，摘掉面巾和雪镜，露出来的脸显出了兴致勃勃的神情。“安彦前辈，赤野前辈！你们也过来休息吗？”

“啊嗯？既然你急切得想上去，那等你能喘口气，就上去吧。趁此刻太阳正好。”迹部眼眸瞥向我妻和赤野两人，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前辈们要是图休息，也可以去山顶看看。”

我妻与赤野对视一眼，又看向正兴致昂扬的古宫，便道，“初级道对我们两个太简单了，我和阿溪就不凑热闹了。啊……切原同学是吧，看你今天这么卖力的指导我们的小执行委员，我跟阿溪很有必要犒劳一下你啊，走走走，请你去纪念品街逛一下，送你点礼物才行。”

切原被赤野和安彦两人飞速架走，呼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消失了。“不用犒劳……什么街，我和雏妃中午在那边买过东西……不要啊……雏妃……”

古宫和迹部一头雾水得看着我妻和赤野将切原拖走。“前辈他们怎么了？”

“本大爷怎么知道。”迹部冷漠地回答。“渴了没？”

古宫抿了抿嘴唇，点点头。“有点。”

“先去休息一下，等会儿带你去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