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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理寺,诸葛行云还会在哪儿?
这两日,安明心逛了几处曾撞见诸葛行云的地儿,但连诸葛行云的影子都没能捉着。他烦躁到了极点,随着耗费的心力增加,越来越想抓人打一顿解气,于是不知不觉间,他在街上乱窜的目的也从找诸葛行云变成抓住监视者。
两日的观察让他锁定了疑犯。他走进一家酒馆,选定里头的位置坐下后,目视大门,等着嫌疑人一同入座,随后起身,若无其事地经过嫌疑人身后,并抬手,狠狠向对方的后颈劈去,来者迅速侧身躲开,但最终还是被安明心打趴在地。
安明心踩着疑犯,无视他人畏惧的目光,唤小二给他一捆绳索,见之衣着富贵,武力非凡,小二不敢拒绝,急急忙忙跑去后院拆了条大拇指粗细的麻绳来。安明心用膝盖压制被打得有些神志不清的人,熟练地用麻绳捆紧了此人双手,最终像牵狗一样将人拖走。
是否还有其他跟踪者?安明心不关心,反正现在气出了,他也能借此大摇大摆地到大理寺去。途中遇见巡兵关怀,说会为他调查,而安明心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不信任,坚持把疑犯送进大理寺。
进了大理寺,安明心声明要诸葛行云亲自处理这桩案子,并为他找到幕后真凶,即便不合规范,但安明心以二皇子的身份相要挟,寺里的捕快也只能带他去见诸葛行云,而疑犯交由另外的捕快控制。
不待他人通报,安明心气势汹汹地朝诸葛行云走来,诸葛行云从书案后走出,起身正欲恭迎,但安明心挡在他身前,二人之间没有他躬身的余地。安明心将两封信塞进了他的衣襟内,只说:“状纸。”
状纸?用这种方式给?
诸葛行云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带安明心进来的捕快,捕快解释过后,诸葛行云再把目光放到安明心身上。安明心从衣襟中取出一块圆形玉佩并交到诸葛行云手中,说这是“证物”。诸葛行云见玉佩之上赫然雕着“熙”字,霎时明白了安明心真正的目的。
他弯下腰,退后一步,对安明心道:“臣遵命,必然彻查到底。”
安明心转身背对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有需要就来找我……对皇室出手,不可原谅。”
“是。”
待安明心走后,捕快问诸葛行云:“寺卿,这是……”
“二殿下对此事的反应如此之大,也许其中有更深的内情。”
“或许是太子派出的人呢?传言二人一向不和,极有可能——”
诸葛行云打断他:“若与太子殿下无关呢?”
捕快哑然。
“大理寺不是凭臆测结案。”
捕快低头,抱拳:“是。”
诸葛行云将玉佩收入怀中。
……
安清枫扫了一眼热闹的花满楼,用着平常的音量问:“花千树呢?”
他人的热闹还在继续,琉火听之心跳却重了一拍——这么久没见,差点都忘了安清枫这一麻烦,正愁着怎么解决,琉火下意识回头,便见花千树从楼梯上走下。他看向琉火,嘴角带着浅浅微笑,霎时让琉火安心不少。
“好久不见,”花千树对安清枫道,“王爷来此是为了给予在下关怀吗?”
安清枫也带着笑问:“我还是你的好友吗?或者,你不曾把我当作朋友。”
花千树摇头:“愿意和我深交的人可是难得,王爷不必如此看轻自己。”
花千树从来不是真挚的人,安清枫知道这一点,却也因此更受他吸引——卫澜也是。他过去未曾深思过为何自己会对这类虚假得明显的人上心,现在想来,或许是喜欢他们的面具吧——和他相似的面具。
他从不信任任何人,那些总谈论“真心”的人只会令他害怕。他不需要有人为他好,那样的“真心”倒不如虚伪的、讨好的表现……只是不知何时起,许是累了,他开始想要抓住几抹真实,并会为失败而倍感折磨。他不愿因他人受伤,于是再度将真心包裹,可只要属意之人有了向他靠近的意思,他又会试图抓住……周而复始。他活得矛盾,使人觉得他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
安清枫挑眉,问:“或许你知道真正致使花氏遭殃的人。”
花千树向前一步,在安清枫耳边,低声问:“这么说,王爷是打算为我们平反吗?”
花千树靠近安清枫只是为了让安清枫自觉放低音量,然安清枫却把脸贴了过去,与花千树相贴,闭上眼后笑着回道:“我只是在确定该杀的目标。”
“尚书令卫忠良。”
“呵,果然。”
本以为花千树会指向安明熙,不料花千树这般清醒——安清枫对京城现状并非一无所知,如今卫氏管控朝政的程度已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结合卫澜的话,安清枫想卫澜的“父亲”并不是王孟,而是出自如今正意气风发的卫氏。
卫氏必须死,他会杀了他们所有人,然后代替“父亲”成为卫澜活下去的意义。
花千树推开扇子,掩着半边脸,仍在安清枫耳边低语:“作为曾经的上将军,王爷对禁军有何看法?”
“看法?你怀疑军队有问题?”
“也许呢?”
安清枫把下巴搭在花千树肩上,揽住花千树的腰,回道:“卫忠良,我会让他死,其他的,我不会管,除非……”那双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花千树一对股瓣上,狠狠捏了把,“你求我。”花千树抓住安清枫的双臂,费了力气让那双手从它们不该触碰的部位离开——
“王爷自重。”花千树的笑容险些要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安清枫举起小臂,宽大丝滑的袖子落下,露出两处泛红的抓痕,他看着落空的双手感慨:“便宜诸葛行云了。”
即使不喜欢安清枫话语中把他当作玩物的意味,花千树也没反驳,只问:“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安清枫摇头,笑笑道:“需要避难的话,来本王府上。”
“谢王爷抬爱。”
安清枫不再纠缠,转身离开。看着安清枫的背影,花千树忽然能想象到失去家族权势庇佑后,自己会遭遇的悲惨生活。待安清枫消失在视野中,花千树抱住自己颤抖了几下,像是要抖落安清枫留在他身上的触感。
“公子没事吧?”琉火问。
花千树摇头,笑笑道:“他说不定是来报复我的。”
“会是隐患吗?”
“也许,但他若是想揭发我,也不必留到现在。”
察觉身后有人,花千树回身,看着一脸凝重的诸葛行云,调侃:“怎么,嫌我不干净了?”
诸葛行云蹙眉,一本正经地回道:“永远不会。”他只是心疼花千树受欺负,又恨自己只能听花千树的话躲在一边。
花千树无奈——他该为诸葛行云的深情表白而感动吗?但事实上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他拍拍诸葛行云的后腰,说道:“都是男人,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诸葛行云无声叹气,回道:“我希望你能更爱惜自己。”
“是是是,这不是有你爱嘛。”花千树敷衍说着,他走在前头,领着身后的诸葛行云重新走上楼。
“你真是……”
他们到了二楼,进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
花千树走到圆桌旁,坐在鼓凳上。诸葛行云关上门后,从衣襟中取出两封信以及玉佩,放到桌上,推到花千树面前。
“熙”字玉佩上雕刻着皇室家纹,信封中有两封信,一封出自安明熙之手,写给陈虎,一封出自花千宇之手,写给花千树,但两封的末尾都盖着安明熙的专用章。
“信由二皇子转交于我。”
花千树看了个仔细,又问起诸葛行云:“读过了吗?”
诸葛行云摇头,花千树便把信摆在了他面前。
等诸葛行云看完所有,放下手中信,花千树再问:“你怎么看?”
“既然太子殿下是为保三皇子和丞相他们的性命才如此行事,事情尚有转机。”
“恭亲王说他会杀了卫忠良,如果他真能做到,花家重见天日是迟早的事。”
“他……不可信。”
花千树笑着点头:“我亦有同感,因而不会求助于他。”
“校尉是否保有忠心才是关键。”
“是,太子的亲笔信若传到了卫忠良手上,卫忠良若知道能以千宇的生死胁迫太子,底细被揭个干净的我们拿什么和他对抗?”
“但没有太子的旨意,城防军不可能无端让平城军入京,外军攻城视作谋反,若禁军之中并非完全是奸细,到时候只会有无意义的交锋,危害的是苍生;若平城军只是守在城外,城中境况不会改变——殿下只能决定相信陈校尉。”
“倾之所有的赌局啊……为防卫忠良警惕,还需找到合适的时机联系陈校尉。”
“嗯,”诸葛行云点头:“交给我。”
花千树摇头:“你太过显眼,不如由我接触。推算时间,平城军抵达会是这两天的事,我会尽快。”
“……嗯,小心。”
——次日,不待花千树找向陈虎,花满楼便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花千树成了釜底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