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肉（上篇）
在山洞里躲了一夜，等确认安全无疑后他们才出来，此时天已大亮。
三人饥肠辘辘徒步到前面小镇一家客栈里吃饭。
唐渚看了看店里的招牌菜，登时一拍桌子，喊道：“小二，过来！”
“来了！”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三位客官有何事吩咐？”
“你们店里的菜单上怎么只有一盘菜啊？”
小二：“我们小店是只有一盘荤菜，客官若是想上菜，小的立马跟后厨说一声。”
唐渚问云飘疾：“我们三个大男人吃一盘菜？”
“可以。”
兰石啃着筷子，可怜巴巴地瞅着唐渚似乎在催促他快点点菜。
唐渚：“我明白了。小二，就给我们上一盘招牌菜吧。”
不一会儿，小二就把菜给他们端上来了。
说也奇怪，明明是一盘热腾腾的肉片，可端上桌时却丝毫闻不到一丝肉味。
自从云飘疾帮唐渚调整“体质”后，唐渚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进食了。他常常缠着桓先生做辣菜，一向爱吃甜食的云飘疾很不喜欢辣椒的味道，但也未曾严格禁止他吃辣，对于另外两只爱吃鸡的妖怪，管它味道是甜是辣都无所谓。
“这肉能吃吗？”兰石冷汗滴下。
环顾四周正在进餐的客人，他们正大快朵颐地吃着盘子的肉片，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仿佛在吃什么珍馐一般。
唐渚突然端起盘子放在云飘疾面前，笑嘻嘻地说道：“仙君，你先吃吧。”
云飘疾一看就明白他的心思，不爽道：“你怎么不吃？”
“呵呵，仙君在上，我怎敢越过您先动筷子呢？”
唐渚动作迅速地夺过云飘疾的饭碗，唰唰唰几筷子夹走盘子里一半的肉片再恭恭敬敬地端给他。“仙君，请用膳。”
“……”速度之快，令云飘疾毫无拒绝的机会。
看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的黑压压的不明物体，云飘疾满头黑线。他压下胃里翻腾上来的酸水，把碗推到唐渚面前，“这次我恩准你可以先吃。”
唐渚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请挤出笑容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
兰石说道：“那个……我觉得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吃好了。”
小二听见了，礼貌说道：“请客官们不要浪费粮食。”
三人无语了。
“云飘疾，我喜欢你！”唐渚突然站起来对云飘疾表白。
大堂里用餐的人都愣住了。
云飘疾满脸通红地说道：“你、你说什……”
“就是现在！”唐渚抄起碗筷扑向云飘疾，精准地把肉片全塞进云飘疾的嘴里。
大概塞了一半，云飘疾猛地推开唐渚，扶着桌子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这肉片的味道简直……太可怕了！！！
腥臭腐烂的味道，就好像在吃死尸一样。
唐渚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一抬眼正好对上云飘疾想杀人的视线，他心里一个激灵闪电般地躲在兰石身后。
云飘疾指着他：“你给我滚出来！”
“不要！”唐渚朝他吐了吐舌头，耍赖就是不肯出来。
这下可把云飘疾给气着了。
他瞪向傻愣着的兰石，“给我让开！”
兰石乖乖听话想去旁边安静地待着，无奈唐渚的爪子死死扒着他的裤腰带不让他走，他能感觉到如果自己移动一步，唐渚大有当众脱他裤子的架势，清白受到威胁的他哪还敢动一下啊。
可是，云飘疾的眼神好恐怖。
妈呀，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令他进退两难，有没有谁能救救他呀？！
“你不让？”
听到云飘疾的问话，兰石下意识摇摇头，想告诉他不是自己不让，而是唐渚非抓着他不放。可惜云飘疾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决心要袒护唐渚到底。
就在此时，唐渚冒出头对云飘疾煽风点火道：“哼，你有本事就自己来抓我啊！”
兰石：……
拜托大哥！你眼瞎了吗？没看见上仙正在气头上吗？干嘛非要急着找死去刺激他啊？
“找死！”
他对唐渚使出定身术。
唐渚顿时无法动弹，他哀道：“我去，怎么忘了他还会这一手了？”
云飘疾冲过去一把抓住唐渚，把他从兰石身后拽出来，但他处在气头上一时忘记自己把唐渚定住的事情，拉扯的时候唐渚直直地倒向他，将他——扑倒在地上！
云飘疾：……（瞪大双目）
唐渚：……（惊恐）
“这次真不怪我！”唐渚无辜地大喊着。
云飘疾脸黑了，“从我身上滚下去！”
唐渚：“……”他很想起身，无奈力不从心只能一直趴在云飘疾身上。
兰石在一旁蹲着，默默吃瓜。
唐渚见了很想骂人，前提是能无视身下那道怒火中烧的视线才行啊。
“仙君，要不您先帮我解除……”话才说到一半，下巴就挨了重重一拳。
唐渚看见房屋天旋地转，完全倒了个方向，他仰面躺在地上感受鼻孔里钻出两股热流。
“云飘疾，你要不要这么狠啊？！”他怒了！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禁术解除了，于是立马弹坐起来想抓住云飘疾报仇。但是他愣住了，他抓的人不是云飘疾，而是一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唐渚问：“你是谁啊？”
为什么云飘疾突然不见了，换成了一个小鬼头。不过仔细一看，他和云飘疾长得好像啊，尤其是他们脸上都戴着同样的面具。
……那张面具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吧？
云飘疾刚消失，就冒出一个小孩子，还都戴着面具，这种可能性——压根就为零好吗？！
他指着那家伙，激动嚷嚷道：“你是云飘疾？！”
“……”小鬼头鄙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不鸟他了。
果然是他！
就这副臭德行，除了这家伙还会有谁啊？
“你怎么变小了？”
唐渚捏着他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发现云飘疾并不是变成小孩子模样，而是不知什么原因身体突然退化成了小孩子。
云飘疾一巴掌拍过去，“你还好意思说！”
唐渚想了想，把桌上剩下的肉片端过来，自言自语：“果然是因为它的原因吗？”
“你个猪头！”云飘疾趁他不注意，扬手一下子把盘子扣他脸上。“如果本仙君的身体无法恢复的话，你就死定了！”
也许是人变小了的缘故，放狠话几乎也没什么威慑力。
唐渚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酱汁，忍耐怒意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的。”
他可不想回真仙居被桓先生他们用刀劈成两半。
更何况，云飘疾的确是受他牵连才变成这个样子，他的确应该负起责任。
“我现在就去把店小二找来。”
唐渚正想去找小二算账，没想到兰石已经先他一步把人五花大绑押过来了。
兰石：‘“人被我抓住了。”
唐渚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废话少说，赶紧审问！”云飘疾的小身板跳起来才打到唐渚的后脑勺。
唐渚捂着后脑勺离他远点后才正儿八经审问店小二：“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过路人罢了，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给我们吃这害人的肉片？”
小二听了，脸色变得苍白，他慌乱解释：“我没想害你们，店里其他客人吃了都没事，我也不知为何这位客人吃了就变成这样了。”他看向云飘疾，拼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云飘疾对唐渚道：“他没有撒谎。”
“哼，你别信他说的，他肯定知道真相。”唐渚手上越发用力勒着小二的衣领，令他喘不上气来。“你说不说？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云飘疾、兰石心想：这样看起来，唐渚反而更像坏人……
“何人在此撒野？！”
帘子后面一枚暗器射出，不偏不倚打在唐渚的手腕上。
唐渚虽不感觉痛但还是放开了小二，他转头看向从后面走出的人，那人一身黑衣，衣服下摆有一团油渍，手里端着一碗雪白的汤。
兰石小声道：“这人是厨子？”
“挺有意思的，一个会武功的厨子。”云飘疾暗自低声念道。
他仅仅看了那个神秘的男人一眼，又将视线投向唐渚身上，他心中暗自思索着唐渚会怎么应对呢？
男人把碗端给小二，对他说道：“趁热喝了。”
小二听话地接过去，一仰头全部喝完了，还把碗底向男人展示，“我已经喝光了。”
“嗯，乖。”男人摸摸他的头，以示夸奖。
唐渚受不了这俩人的肉麻，直接出声打断他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根本不屑看向他们，只说道：“如果你们不吃饭就赶紧滚！”
唐渚火了！
他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居然还有脸哄他们出去。
唐渚趁他们不设防箭步上前抓过小二，用他威胁男人道：“如果你不治好我家仙君，我就杀了他！”
“哪路子的仙君竟然卑鄙到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人？！”男人气得全身发抖。
旁边的云飘疾感觉自己的膝盖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箭。
唐渚：“少说废话，提醒一句本大爷耐心有限。这家伙的小命就在我手里，如果你想他死掉就尽管犹豫好了。”
“你敢！”
这回唐渚懒得继续和他扯下去，直接掐紧小二的喉咙，那里顿时出现五个红艳的小小弯月印子。
小二浑身直哆嗦，换谁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两次锁喉都会害怕的。从他的方向看去，唐渚的表情格外可怕，如同一个嗜血的魔鬼，他毫不怀疑唐渚真的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即使小命在别人手里，他还是不希望男人因为自己为难，于是他对男人艰难喊出：“不要管我！”
兰石问云飘疾，“唐哥真的会杀了他吗？”
云飘疾没有回答，只是一脸严峻地凝视着前面。
“放了他！”
“我要你救人！”
两边僵持不下，谁都没有退让一步的意思。
直到云飘疾开口打破僵局，“放了他。”
唐渚没有听他的命令，依旧掐着小二的喉咙，好像真的要他死去似的。
兰石对唐渚说道：“唐哥，仙君让你放人了。”
可唐渚仍然没有放人。
“仙君你快过来看看，唐哥好像有点不对劲。”兰石对云飘疾说道。
云飘疾一直站在唐渚后面完全看不见他的脸，直到听兰石这么一喊才明白过来，他拖着身上不太合身的衣袍走过去一看，心中微微一惊。
只见唐渚双眼泛红，死死盯着男人不放。
这分明是入魔的征兆啊。
云飘疾本想对唐渚使用清心咒帮他屏除邪念，但他的手才抬到一半就停住了，他侧身示意兰石过来。，兰石走过来他对他说道：“你把我抱到他身边。”
兰石依言行事。
也不知云飘疾对他说了什么，唐渚瞬间清醒过来，他把小二往旁边一推，然后对小孩子模样的云飘疾吼道：“你敢不敢思想再龌龊一点？！”
云飘疾耸耸肩，“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你干嘛那么激动啊。”
唐渚很想跟云飘疾好好理论一番，无奈对方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弄得唐渚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
正在这时门外闯进几个身穿官服的捕快，他们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在小二身上，“就是他，快把他抓住！”
“可恶！又来了！”男人冲过去几下就撂倒了几个人。
但有两个人躲过他的攻击朝着小二扑去，他们看着小二的目光露出精光，如同看见金子一般，“快上啊！抓住他，我们就能升官发财了！”
小二吓得杵在原地忘记逃跑，等想起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即将被他们抓住时，唐渚跳过去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出了客栈，边踹还边恨恨地放话：“老子最讨厌臭不要脸的流氓了！”
云飘疾：……
他默默想到：唐渚这话是说那两个家伙呢？还是说的是自己啊？
一旁的兰石很适时地凑到云飘疾身边，对他小声说道：“仙君大人，唐哥这话好像是说给你听的。”
云飘疾：……（一记眼刀子飞过去）
嗯，谢谢你告诉我。
一个冷颤打过，兰石明白是自己多嘴了，于是闭上嘴巴安静地站在一旁当背景去了。
“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本来就诸事不顺还有其他不长眼的家伙非往老子面前跑，哼，被踢死了是活该要是没踢死就算他们命大！”唐渚心情坏到极点了，嘴里不停骂骂咧咧地说了一长串。
云飘疾问道：“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哈？！”唐渚气结。
居然还有脸问？都怪你这个奇怪的家伙！
云飘疾仿佛会读心术似的，一语道出：“该不会你还在介意我刚才说的话吧？呵呵，我只是为了救某个笨蛋说了一句容易让你误会的话而已，你还是忘记吧，别再继续介意了。”
“谁介意了？！”唐渚感觉自己的心事被他微妙地说中了，顿时不太开心了。“还有误会你个大头鬼！谁会拿那种事开玩笑啊？难道你是变态吗？”
云飘疾脸色陡然沉下，“依我看来，对小孩子起邪恶念头的你才是变态吧！”
“……”唐渚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等冷静下来理智才迅速回笼。
他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的确现在的云飘疾在别人眼中就是个小孩子而已，刚才那些话真的极可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他又何必那么在意，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莫名其妙呢？
“对不起。”
云飘疾稍稍一怔，而后对他笑着说：“没关系，怪我让你误会了。”
那些话真的很容易迷惑人呢！
也许是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入魔的关系吧，心里总是很不舒服，一边想拉他一把一边又想把他推到深处，矛盾的思绪令他想也不想就说出那句“挑逗”的话。
但是那张脸——
终究还是不忍心那么做，不想再看见被盖上堕落印记的脸了。
真的不希望心脏再痛了。
过去的痛只要一次就够了。
云飘疾走到小二身边为他搭脉，男人拍开他的手抱起小二，戒备地看着他：“不许你们碰他。”
“他的情况很不乐观。”云飘疾友好地提醒道。
“不劳你操心，请你们尽快离开。”
云飘疾看了看周围全部入定的食客，唇边最后那抹冷漠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还想把他困多久呢？一直让他不生不死地活着就是好的吗？”
男人惊讶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云飘疾竟然看穿了他的把戏还公然道出。他咬了咬牙，道：“你知道什么？我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想让他留在我身边而已。”
云飘疾沉默了。
兰石一向神经大条，这会儿也明白气氛不对劲，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凑到唐渚身边，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有入魔的征兆后才问他：“唐哥，我看他们好像不是坏人啊。”
唐渚：“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难道因为坏人被另一帮坏人欺负就不是坏人了？”
“呃……”兰石被他绕晕了，道：“仙君不是打算救他们吗？”
唐渚不屑地冷笑着。
哼，一个装着满肚子黑水的狐狸男人会主动救人？把全天下的人打死他都不相信！
云飘疾一转身正巧对上唐渚戏谑的眼神，他视若无睹地走过，就在快要擦肩而过时唐渚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你的衣服……不合身，我带你去卖件合身的衣服换上吧。”唐渚尽力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说着，但他内心深处的别扭还是被云飘疾看穿了。
云飘疾有些走神，一时没有回复他。
唐渚不耐烦地重复道：“你去还是不去好歹给句话啊！什么也不说是什么意思？！”
自从遇见云飘疾，唐渚的性子越来越别扭了，变得实在不太像他了。
“好。”云飘疾牵着他的手。
两只手触碰的一瞬间，肌肤温度相互传递的一瞬间……真的有什么变得不对劲了。
唐渚身子一僵，忘了向前迈步。
“发什么呆，快走啊。”云飘疾回头对他说道。
唐渚呆呆问道：“为什么要牵手？”
“怕走丢。”
很简单的理由，云飘疾说的很淡定。
但是唐渚很想冲他吼一句：混蛋，你是身体变小又不是心智变小，说什么走丢之类的话要不要那么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