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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烟民莫小烟最终在洪水的冲击下苏醒过来,然而三楼里笼罩着灰色的阴霾,死寂无声的过道上,夏天里最后一只知了在鸣叫。大家相处快有一年了,一年里四个人有太多的言语唠叨,因为生活的无聊,我们唯一的乐趣就是从平时里调侃中所得到的。可如今,就在这几天,大伙好像都成哑巴了,走廊里的谈笑风生已经成了过往云烟,悄然消逝。

王小亮因为打人事件挨了批,本来陈镇长是要他写个几千字的检讨书来着,因为刘书记的仁慈给放过了,还特意带他到宋夏菊家里道歉,表达政府的歉意。在刘书记的带领下,王小亮一下子从一只老虎变成了病猫,他本想一进屋就鞠躬道歉的,没想到让刘书记抢了先,代表党委、政府对于打人扰民事件表示歉意。宋夏菊一家到底是老百姓,受不了那么大领导的歉意,忙忙请着领导坐下。

莫小烟虽然康复,但一句话不说,沉默寡言,回到了刚来的那般光景,别人跟他谈起什么,只会听,却不会发表任何的观点。因为种种事情,我对莫小烟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而且经过那么多事之后,同情理解了莫小烟,开始常常跑到他房间去看那两条黑白配金鱼,以为他会把金鱼跟风铃扔进垃圾桶,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更加呵护那两样宝贝。我也会趁机安慰他几句,当在他面前谈及夏天的时候,他面目表情,故意转移话题,我知道他是在逃避。再过几天去他房间,房间的墙上写了几个毛笔字,写得很气势磅礴,上面写着,“夏的逝去”,我以为那是他对夏天淡忘的开始。

豪哥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秋鲤让他过去,估计要对豪哥进行洗脑。每次豪哥请假,全镇人民会因此捏一把汗,豪哥前几次的请假,都是镇里发生大事的时候,一次火烧山、一次两个自然村打群架、一次有人跑到政府里来跳楼,豪哥都不在。我常常骂豪哥命好,每次到关键时刻他就逃走了,我还说他是煞星,杨桥的扫把星,他请假一走,就会给镇里带来邪气。如果杨桥镇都信这个邪的话,我估摸着豪哥这辈子是逃离不了杨桥镇的,要给杨桥镇做一辈子的守护神。

这次豪哥的请假离开,给杨桥镇带来的是水灾,虽然没有水漫金山那般恐怖,但也是有惊无险的一次洪水灾难。因为连日来下了半个月的雨水,那是整个夏天下雨最多的一次,好像到了夏天的收官阶段,在进入秋天之前,要把整个夏天积蓄的水量一泻千里。

观音山后面的全县最大的水库遭遇险情,因为降雨充沛过头,导致水库积水超越警戒线,水库底部出现裂痕,县委书记又一次亲临杨桥镇,一边组织人员抢险,看下是否能够填补那道裂缝,一边连夜就地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观音山水库周边的村庄迅速转移人群,水库到了非放水的地步,因为水满水就急,疾驶般的滚滚洪水排出,定然会淹没一些村庄,加上部分村庄靠近河边,河边的水已经涨高了十几米,淹没了不少庄稼,由此看来,形式极为严峻。

距离观音山水库泄洪的时间还有7个小时15分,要把附近及沿线的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时间还是裕如的,政府里分了几个组,我跟莫小烟分到了后勤组,也叫物质发放组,王小亮则是分到前线疏导组,负责做通群众转移的工作,负责将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据说王小亮是主动申请到疏导组的。因为镇政府地势高,也作为一批人员的安置点。民政部门的物质在晚上8点的时候准时达到政府院子,一辆大卡车上都是救济物质,有矿泉水、方便面、蛋黄派、饼干,还有帐篷、草席等等,因为被疏导的人比较多,所以镇里大部分干部以及村里的全部干部都安排到了第一线上,因此物质发放组的人员就显得有点不足,几百箱的矿泉水、几百箱的泡面,还有数量更多的其他物质,都要从车上卸载下来,也是件苦差事。我跟莫小烟,以及计生办的三个女同志组成了一条接力线,我在前头负责拿,其他几个人负责接下去,莫小烟在最后负责摆放。以为下了几天雨,天气凉快干起活来会轻松许多,没想到没一会就汗流浃背,大汗淋漓,穿在身上白净的衣服全部被染成了灰色,没一会,腰就开始酸痛不已。那批货我们是在11点的时候才下完车的,而且还多亏街道上的群众来帮忙。

第一批被转移的群众在11点的时候被转移到镇政府院子里空旷的篮球场上,篮球上早早地搭了帐篷。第一批被转移的都是杨桥街道上做生意的群众,因为杨桥街上地势比较低,10点的时候街上就开始渗透满了水,水已经可以蔓延到人的膝盖。

负责把第一批人转移到政府的同事埋怨道,“就是一根筋,就是觉得那是政府吓唬人的,好像我们政府的人就是吃饱没事干似的,就会做些无聊的事。”

另外一个说,“就是,一个老人家还跟我说,小伙子,那街道是不会被水淹没的,我在这里60年了,隔三岔五的就说会发洪水,结果哪一次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啊?”借助微微的灯光,我看到学着老人家语气说话的那人正是我们熟悉的Q版哥。他看见了我,过来跟我打声招呼,还挖苦我一番。“你的活儿倒轻松啊,你看哥累得半死不活的,费尽口舌去劝人转移,你命好啊,就负责给人发放物资,呵呵,对了,我回去上个厕所,有什么事你喊我下。”后面补充了一句,“你懂的。”我明白,他上厕所是假,要偷懒是真,我也懒得理会他,那晚我就没看他上完厕所后出来过。

我在给第一批转移到政府里的人发放物质的时候,发现了美美以及她爸爸,却没看见宋夏菊的身影。“小兵叔叔,我要饼干,我还要喝水。”美美的爸爸也看见了我,微笑下以示打过招呼,我把三个人分量的饼干、泡面和矿泉水放到美美的面前,还偷偷地往美美的小口袋里塞进一包巧克力,美美爸爸好像看到我的动作,连忙对美美说,“还不谢谢小兵叔叔。”美美乖乖地说,“谢谢小兵叔叔。对了,小兵叔叔,我怎么没看见小亮叔叔和豪叔叔啊?小兵叔叔,我跟你说哦,我知道小亮叔叔不是坏人了,你能够帮我跟他说,我已经原谅他了吗?”

有时候就是这样,小孩天真无邪的一句话就能够化解大人之间的误会与过错,美美刚刚那句话也化解了当时我跟她爸爸所处的尴尬。

我突然冒昧地问了句,“美美,你妈妈呢?”

美美舔着我给她的巧克力,指着远处说,“妈妈说要做我学习的榜样,要去给政府帮忙,在那边跟小烟哥哥一起发放物质了。”

这让我瞬间产生了两大惊讶,第一惊讶的是经过那次打人事件后,宋夏菊居然能够坦然面对此事;第二惊讶的是,宋夏菊居然能够像个男人似的站出来面对她跟莫小烟网上的那些事,虽然她只是一个女人。

我戴着眼镜睁大眼睛望美美指的那个方向看去,莫小烟跟宋夏菊两人紧挨着给人发放物质,莫小烟负责扛着一箱物品,宋夏菊负责把物品发到群众手里,两人配合得很有默契感。我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要不是宋夏菊已为人妻,我想凭借她身上散发出的风韵与丰韵,我想,或许莫小烟还是可以接受的。当然,喜欢的人即使已为人妻,也是可以抢过来的,但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事,不是我们有文化人的所为。

我稍微陷入胡思乱想,再回头去找他们身影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了。也许事情已经到了了结的时候,经过那么一长段的折腾,也是到了两个人坦然面对的时候。想想,莫小烟马上要处理完这件事马上离开杨桥了,又莫名地伤感起来。

凌晨的时候,我们都还在岗位上坚守着,正当我们想打瞌睡的时候,上面打来电话说,“五分钟后泄洪,请注意老百姓的安全。”因为政府里只有五个政府工作人员,我只能自己拿个话筒呐喊着,“注意下了,注意下了,大家安静下,五分钟后马上泄洪,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请大家务必呆在政府里,不得走出政府门口一步,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我重复呐喊了几遍,然后分别给各小组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当然每位班子成员,我都一一通知了。

挂了电话,嗓子变得沙哑,我拿了把手电筒,往政府门口的不远处凹处射过去,看见滚滚流水凶猛地澎湃着,泄洪了。

我突然想起王小亮,不知道他负责疏导的那个村情况如何,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再继续打,就成了“暂时不发拨通,请稍候再拨。”

估计是想将功赎罪吧,肯定在尽全力疏导群众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我这样想着。

待到天亮的时候,一共泄洪了5次,观音山水库的险情得到了缓解,但那一夜,我没有任何关于王小亮的消息。直到上午十点,我才看见王小亮的身影,像散了架似的,让几个人搀扶着,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往前倾斜,紧接着,一辆镇里的车急速驶到他面前,几个人把他扶到车上,人就被带走了。

我一阵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子肯定是昨天夜里劳累过度了。

第二天的县政府网上发布一条新闻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杨桥镇政府一青年干部水中救母子小记”。我才知道,王小亮当了一回英雄。要是豪哥在的话,肯定羡慕加嫉妒,时势造英雄,豪哥肯定纳闷自己怎么就碰不上当英雄的机会呢。

后来,王小亮跟我们说,他那时候真的没多想,就是想救上落水的母子来。

就那么“扑哧”的一声,就跳入到水流湍急的洪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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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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