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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世间往往有奇怪的事:有的人你和他长住在一起,保持亲密的关系,然而从来不和他推心置腹地讲真话;而有的人呢,刚刚认识,就一见如故,彼此像忏悔一样把所有的秘密都泄露出来了。”这句话是在屠格涅夫的《县城医生》里看到的,用在我跟楠楠身上再合适不过。人世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微妙,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微笑,就能够将两个陌路人拉得更亲近,无所不谈。

我记得同楠楠一起度过了许多开心的日子,那个相处的日子也许很短暂,三个月,或者半年,但绝对不会超过一年,可对于我来说,那却是一段很长的快乐时光,即便更多的时候,是无聊地度过东逛西游的日子。的确,我们渐渐熟悉起来后,一旦逮到对方有空的日子,事实上只要她约我,哪怕我再忙,也会推辞手头上所有事去陪她。她虽然一天只上半天班,有更多自己支配的时间,然而毕竟是个女人,无聊的时光总是有太多,她总是那样跟我说,“每个人都觉得主播身上闪耀着光环,可是谁又知道我们的苦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总是很少见她在房间。她说,好在,认识了我。的确如此,我同她到过很多地方,市区的步行街被我们逛了个遍,主干道上的餐馆被我们吃了个遍,西门周边的冷饮店被我们喝了个遍,我们甚至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跟对方说些礼貌用语,违者罚款一百,而这些罚款的钱就用作我们见面所用经费,更多的时候我们是用罚款作饭钱,当然不会出现活动经费紧张的情况,因为我们心知肚明,没有了经费,我们就没有理由出来一块吃饭了,往往罚款快要用完的时候,我们都故意被罚。我们的活动是单调的,因为都要上班,只能等到下班的时候再一起吃饭,吃完饭后要么逛街、要么压马路,吃饭的地方由我来决定,饭后的节目则有钱楠楠来定。她更多的是选择让我陪她逛街,她眼光独特,一般东西很难入她法眼,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就是不买,偶尔我也会找个理由把她刚试的那件衣服买下来送给她,她开始会拒绝,后面习惯了,我送了她,她就会一阵雀跃,一个晚上念叨我的好,“你对我太好了”、“我怎么就不早点认识你了”……事实上,我对她是出奇的好,她一般情况下上午不用上班,我偶尔会翘班出来陪她逛公园。不过这一切,都是她来约我的,换句话来说,就是她需要我的时候,一个信息一个电话,我就会马不停蹄地赶到她身边。往往有时候我已经跟别人约好了吃饭,收到她约我的信息,我就会找各种理由推掉之前约好的饭局,阳光明媚般赶往跟钱楠楠约好地方。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朋友同事那里的信誉度直线下降。

钱楠楠有时候会拉我陪她运动,跑步、爬山,一身运动装,把她那飘逸的长发扎成马尾,跑起步来马尾一晃一晃,像一个划出完美弧线的毽子,让我气喘吁吁的时候倍感幸福。她有时候会好些天不联系我,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我就坐立不安,上班魂不守舍,回到宿舍什么事也不做,就坐在客厅,听着对面宿舍发出的声响,只要有声音,就会躲在窗台上看,看是不是她回来了或者是她要出门了。有一回,下了两天雨,我撑把雨伞从外面回来,正巧在宿舍门口碰见她,她突然给我来了句,“太阳正午现一现,以后三天不见面,”我就立马不高兴了,以为她是要跟我三天不见面,没想到她事后才跟我说,那是一句天气谚语,前两天和当天上午阴雨,中午出现太阳,没有多久又转阴雨,预示天气将会连续阴雨。果真如此,接下来的几天连续阴雨连绵。钱楠楠会看天,有一回一起出去,她朝天空看了会云,然后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我们回去吧,很快就会下雨了”,刚回到宿舍门口,倾盆大雨就下了下来。我更是对她倾慕不已。我说,“你还蛮博学多才的嘛。”她用手擦去脸上的雨滴,说,“那是我的专业,好吗?”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她窃笑,然后又跟我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其他的事,显然不必当真。可我当了真,虽然我们跟情侣一般亲密相处,可我们都不曾去捅破那层关系,喜欢与爱的玩笑,更多的时候是她提及,转而莞尔一笑,意思是不必当真。至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她总是把我当做闺蜜,“咱们是死党不是?”、“我们谁跟谁呀,好朋友嘛,就是一辈子的”……她有时候会让我看见曙光,有时候会给我泼冷水,让我泯灭了追求她的念头。像是夹在冰火两重天之间,忽冷忽热,忽明忽暗,风吹花落,就是不见花开。

渐渐地,她开始会跟我说一些关于她的隐私,“男朋友嘛,我算算,”她故作掐着手指算,“严格来说就三个,一个大学的,谈了五年,刻骨铭心,记得有一回吵架,把自己灌得酕醄大醉,然后跌跌撞撞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大喊他的名字,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块。”她说得有些痛惜,迷惘的眼睛望着黑压压的苍穹。“其他两个,一个是做生意的,让我辞职不干,跟她到沿海做生意,我才不干了,女人不工作就失去了生存的话语权,谈了三个月就掰了。还有一个是公务员,有车有房,谈了一年恋爱,婚都订了,可我想了一个晚上就后悔了,他们一家人中规中矩,刻板,我要是嫁给了他,一辈子就在规矩中度过,我才不了。”她看着我诧异的眼神,“怎么?是不是觉得女人很恐怖,不是有句话那样说来着,‘上半夜嫁,下半夜不嫁’,说的就是女人善变。女人善变也没什么不好,婚姻是大事,多考虑,总不会吃亏。”她最后下了个结论,“所以呀,活该我现在单身,不过单身蛮好,我要尽情地享受这我单身的快乐。”

她也会跟我说一些她的烦恼,“出来走走呗?”她那样说,多半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相互不说话,好像两个耍性子的小朋友,堵着气,看谁憋不住先开口。终究是她停下脚步,蹙眉,然后不着边际地说上一通,多半跟爱情有关,或许用“婚姻”这个字眼更为贴切,年纪大了些,父母亲戚“逼婚”。我插了句,“你条件那么好,多半是不差男朋友的,要不行,你随便挑一个结婚了事。”以为这句玩笑话会中伤她,没想到她朝我吐舌头,有些伤怀地跟我述说,“其实我条件不怎么好,能当上气象主播,都是靠自己努力的。你不知道,刚刚应聘考试的时候,考官们都认为我不太上镜,好在他们给了我一个试镜的机会,我靠自己的努力才留了下来。你知道吗?当优越感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我就很担心自己会有一天从高空摔下来。”最后一句话让我莫名其妙,准备追问时,她却猝然问我,“你说是朋友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啊?”这是一道虚伪的命题,回答朋友重要的,多半会滋生出婚外情,回答爱情重要的,会摊上重色轻友的罪名。我选择闭口不答。她斩钉截铁地在我跟前说,“朋友,应该说是死党。对于我来说,死党比男朋友还重要,很多事情我可以跟我死党说,却不能够跟男朋友谈。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就希望能够寻觅到一个知己。”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异性朋友倒是蛮多,可交心的,算得上死党的,就只有两个,一个在很远的地方,大学女闺蜜,还有一个,就是你。”

她那样说,我一时间难以压制住内心的狂喜,步子走快了些,以至于她都快跟不上我的脚步。虽然还没能够成为她的男朋友,但她把我摆在了心目中一个很重要的位置,那样也是不错的。

因为她约我出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我们两个人,有一段时间里我产生了一个错觉,以为她把我当做她寂寞无聊时候的陪伴物,她从来都不会介绍她的朋友让我认识,她常常在我面前提起过的那些人,也从来没有向我引荐认识。我是她嘴巴上说的“死党”,有一段时间里长达23天连续在一起,可她也会隔三岔五地把我扔在一边不管不问。没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夜里仍旧会有男的送她回家,大中午仍旧会有男的给她送花或者吃的。我从不过问,她也从不会主动跟我说或者解释,因为我明白,我只是她要好的朋友,还不是她的男朋友,无权过问她的私生活,她也没有义务要跟我汇报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女人肚子里总是装着一大堆理由,男人们嘴巴上是说不过女人的,而且我面对的那个女人还是个主播。

不瞒你说,有一段时间里我是疯狂痴迷于她,为了每天能够看见她,不看电视的我破天荒跑去买来一台电视机,还装上了数字电视,那台电视机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够让我收看到每晚19:45分她主持的天气预报。她穿着一件绿色的职业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站在一张卫星云图面前,张扬着手指,分析着天气走势,晃动胳膊肘来播报地方天气,像足了个指挥家。那个时候我是兴奋不已的,觉得那是件值得骄傲沾沾自喜的事,我居然认识电视屏幕上那个气象主播,那得前世修来多少福分啊。更令我想不到的是,钱楠楠居然愿意带我到她录制节目的地方参观。

“不太好吧,被你同事看见多不好。”我有些顾虑。

“怕什么,有本姑娘罩着你了。”

于是她就拉着我到了气象局那演播厅,蓝色的塑料地板,背景是蔚蓝的一块布,四周几台机器及灯光围拢着。

我指着那蔚蓝的背景说,“你主持的时候背景不是卫星云图吗?怎么是那蓝色的背景?”

她捂住大笑,“傻呀,那都是电脑合成的。”

我就傻乎乎地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她的几个同事捂嘴窃笑,我开始腼腆。她还把我带到她的办公室,来到办公桌旁,指着电脑屏幕教我看卫星云图,“你看,这个图你不懂吧?”我摇头,她继续说,“若地球表面为一片晴空区,卫星观测到的是从地面发向太空的红外辐射信息,表现为黑灰色;黑色越深,表示地面辐射越强,天气越晴好。当某地上空有云雨覆盖,卫星观测到的则是从云顶发向太空的红外辐射,表现为白色或灰白色;颜色越白,表示辐射越弱,气温越低,云系越厚越密实,降雨强度也就越大。晴空区与云雨区之间的过渡区,则为深灰、灰、浅灰色云系,表明有不同厚度的云而无明显降水。”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对于一个你喜欢的人,哪怕她在你面前不说话,你也是开心的。那天她还留我在食堂里吃饭,吸引了不少诧异的眼光,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些人奇异的眼神里会放出刺,容易刺痛我的神经。

钱楠楠那天破天荒地把我带到她上班的地方,我那时候只以为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因为我多次向她问及过,她是如何上班的,她上班的环境如何。看来她是把我当做知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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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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