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采石奇迹注

九。采石奇迹注

其一,虞允文事迹。

岳飞孙子岳珂,就是写《金佗》吹岳那个,曾写过一本书《桯史》,其中有段文字被现代教育引用甚多,被归入中国古代寓言一类,叫《更渡一遭》。“昔有人得一鳖,欲烹而食之,不忍当杀生之名,乃炽火使釜水百沸,横筱为桥。与鳖约曰:“能渡此则活汝。”鳖知主人以计取之,勉力爬沙,仅能一渡。主人曰:“汝能渡桥,甚善!更为我渡一遭,我欲观之。”短小精彩、活灵活现。

只是这个小故事外面其实还有一个大故事。这是小故事是虞舍人允文酒席间现场编的,急智如此。“虞雍公既却逆亮于采石,亮惩前衄,将改图瓜洲。叶枢密义问留钥金陵。时张忠定焘,及幕属冯校书方,洪检详迈在座,相与问劳毕,天风欲雪,因留卯饮。酒方行,警报沓至,坐上皆恐。叶四顾久之,酌卮醪以前曰:‘冯、洪二君,虽参帷幄,实未履行阵,舍人威名方新,士卒想望,勉为国家竟此勋业。’雍公受卮起立曰:‘某却去不妨,然记得一小话,敢为都督诵之。’”这个小话,就是岳珂记载下来的鳖渡桥的小故事了。

这个大故事里,叶义问就是那个中二钦差,《容斋》洪迈也是老熟人。采石一战,逆亮滔天,虞允文殚精竭虑,方得一胜,实是凶险万分。时金虏未退,逆亮实力仍大过南宋,复来,所有人都腆着脸指望着虞允文再创奇迹。这个故事说明虞自己也没有把握,只能自嘲为鳖,为那班无耻之徒更渡一遭。

这大故事下文。“席上皆笑。已而雍公竟如镇江,亮不得渡,继而弑。”那班腐儒皆被小故事逗得大笑,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看到虞“竟如镇江”,我竟泪目!逆亮还是不能渡!其实逆亮完不完蛋与故事已经没有关系了,公无论胜负,名垂千古!胜了更好!中国太多的悲剧英雄!得能一位英雄不以悲剧收场,心甚慰藉,更渡一遭照样成功,并且是更大的成功,把一釜沸水都掫主人脸上了!壮哉我大虞公!无以为敬,自攥一联以拜之:“独挡百万,允文允文亦允武;更渡一遭,舍人舍人不舍功!”《诗》云:“允文文王,克开厥后。”信夫。

南宋状元张孝祥,此人是(除了韩五)第一个在朝堂上为岳王鸣冤的,为奸党所驱。他闻采石大捷后有一首著名的《水调歌头》颂虞公,名句叠出:“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淝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剩风去,击楫誓中流。”陈登、周瑜、谢玄、祖逖,都是士人出身的儒将,“小乔初嫁,香囊未解”极言名士风流,谈笑灭虏。赤壁矶头落照残,淝水桥边衰草长,采石江畔战旗红,瓜州渡口敌酋亡!(南宋后来又出了个张状元镇孙,也是为奸党所驱、请祠侍亲,也是慷慨对虏,大宋的状元们总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另一位更著名的南宋状元文天祥也有诗赞过虞允文,“从来为坠山河泪,今人不见虞允文”云云。文公这动不动爱咏古讽今臧否人物也是一病。(行文至此搁笔,不由突然省得,我这文风,莫非是余含泪大师的路子?夹叙夹议的秀文化?诶哟,把我恶心的哟。。。好吧,文无高低,人有不同。当初我也是惨绿文艺少年一枚,受大师毒害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如今换了沧桑心境、漫看白云苍狗,收拾得起一点文字、随心所欲而已。)

其二,其他人事迹。

“李显忠之生,其母数日不能娩。有僧过门曰:‘所孕乃奇男子,当以剑矢置旁。’已而果生。显忠立于蓐,人以为异。”见《悦生随钞》。李显忠者,逡巡不到采石是也。

是书先已成十六卷,淳熙十四年八月在禁林日,入侍至尊寿皇圣帝清闲之燕,圣语忽云:“近见甚斋随笔。”迈竦而对曰:“是臣所著《容斋随笔》,无足采者。”上曰:“煞有好议论。”迈起谢,退而询之,乃婺女所刻,贾人贩鬻于书坊中,贵人买以入,遂尘乙览。书生遭遇,可谓至荣。因复裒臆说缀于后,惧与前书相乱,故别以一二数而目曰续,亦十六卷云。绍熙三年三月十日迈序。这个是洪迈自己说的,洪迈这脸皮也是够厚的。

张于湖,乌江人,寓居芜湖。捐田为池,种芙蕖杨柳,鹭鸥出没,烟雨变态。扁堂曰“归去来”。尝舟过洞庭,月照龙堆,金沙荡射,公得意命酒,唱自制词,呼群吏酌之曰:“此亦人子也。”尝慕东坡,每作诗文,必问门人曰:“比东坡何如?”门人因以“过东坡”称之。《四朝闻见录》,这就是上文写词的张状元孝祥,也是个麻木货,看每句词都能看到东坡的影子。

其三,完颜亮事迹。

逆亮这个中华帝皇史中罕见的没有庙号的奇葩,其实也很容易包装成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为着统一大业而奋斗,在国内外反动势力的合力反扑下失败了,但他的精神永远鼓励着后来的中二野心家们前赴后继。

完颜亮写诗词的瘾头,在皇帝中也是出类拔萃的。著名的像“万里车书何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何等的狂妄,又何等的被事实打脸。

很多人在成为政治圣人之前,先要把自己打扮成文化圣人,这也是一惯例。完颜亮很好地做在正确的途径上,光流传下来的诗词,在皇帝中也算是多的了,诸如《咏竹》“孤驿潇潇竹一丛,不同凡卉媚春风。我心真与君相似,只待云梢拂碧空。”《书壁述怀》“蛟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虾蟆做混合。等待一朝头角就,撼摇霹雳震山河。”之类,我也不忍引太多,反正透着深深的一股黄巢与朱重八的混合体的味道,现在我们一般称之为“老干体”。

最著名的是这首《念奴娇雪》,“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占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与谈兵略。须共一醉,看取碧空寥廓。”眼熟不眼熟?好玩不好玩?我初看这首词时,脑子里一下就跳出那一代中国人滚瓜烂熟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飞起玉龙三百万,欲与天公试比高。”据说全民背老毛的诗词的时候,有人将这首词窜入,很久都没有人发现。

俱往矣。把个人意志,凌驾于他人、国家之上的,不过是留些个荒唐文字,供后人哂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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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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