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邂逅
山远水重重,一笑难逢
沉沉的夜色笼罩着空旷的神坛,巨大的圆坛之间,代表新罗的旗帜笔直地刺向黑暗的苍穹,四周分东西南北侧,分别有巨大的白玉石柱围着旗帜静立,仿若当值的侍卫,威武而笔挺。
流云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才慢慢走下这高耸而孤寂的神坛。她已经一连尝试了很多次,仪器依然无法启动,看来,短期之内她是无法回到虞楚了。
见流云的背影渐渐消失,渺依才从神坛西侧的石柱后闪身而出,脸上带着淡漠的笑意,若有所思。
流云的话,她其实是相信的,因为那日在清修的湖边,流云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震惊之余,她失手刺伤了流云的手臂,才发现流云是昏迷着的。
天明公主升霞后,夜观天相,并通过九星推算,却得出了圣骨昌吉的结论,这不由得让她想起誓理神女曾提到的关于北斗八星的预言。
难道当年双生的传言是果有其事?流云肯定是知道之后的某些事件的,渺依肯定。因此会有帮助吧,流云的出现对时局的发展。
——这就是渺依决定把流云带回宫的初衷。从这几晚的情形看来,流云暂时肯定是无法离开了,这是渺依愿意看到的事情,现在,只剩下如何让流云自愿帮助自己了,渺依略微皱眉,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回到神女们居住的寒月殿,流云倚着窗户,看着窗外那株月桂发呆。
这几日,通过一些旁敲侧击,她发现此时的新罗宫中,竟还没有德曼公主这号人物!
在虞楚时,虽然看了一些史书,但对这段时间的记载却相当简略,说法也是多种多样。记得曾经看过的一种说法是,天明和德曼为一对双胞姐妹,而新罗历代流传“御出双生,圣骨男尽的预言”(即如果王室生出双生婴儿,那么圣骨将会绝尽)。
真平王为了保住王后摩耶夫人的后位,以及两个女儿的性命,无奈之下命王后的贴身宫女昭火将双生之一的德曼送出宫外,德曼长大后回到新罗,阴差阳错竟成了郎徒而跟随瘐信。
后来,德曼因为偶然事件而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天明公主相认。而美室,也知道了德曼回宫的事,于是想掌握德曼以威胁王室。也有天明公主为保护德曼而死的说法,依目前的情形来看,这种说法应该是接近事实的。
现下,仪器不能启动,自己暂时回不了虞楚,经过这几天的调试和观察,证明自己的想法肯定是对的,神坛是磁场聚集的地方,而仪器不能启动,估计是储蓄的磁场经过千年的穿越耗用完了。因为没有其他的辅助仪器,现在自己也只能在宫内,等待仪器自动充加磁场,这可是个缓慢的过程,流云苦笑。
比起这些,如今她最担心的还是洛伊,通过这几日反复的思考推敲,洛依和自己一起穿越到新罗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只是她现在在哪里?会不会碰到什么危险?一想起这些流云只觉得心急如焚,又别无它法,只能是暗自祈祷和无奈等待。
“流云神女,,,,,,”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流云回头一看,一个小神女站在门前,神情有些犹豫。
“什么事?”流云问。
“王后突感身体不适,传上天官过去,但我们都找不到上天官现在在哪里。”
“她应该还在神坛吧。”流云淡漠地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几晚渺依藏身神坛暗地里观察她早就被她发现了,对这种鬼祟的做法流云很是不齿,之所以不当面拆穿也就念着当初渺依带她进宫的一点好处罢了。
忽然觉得气闷,流云走出了房间,既然已经入宫,那就好好逛一下这个新罗宫吧。
阏川斜靠在练武场外的木栅栏上,神情郁闷。虽然,他已经决定辅佐德曼公主而放弃了自绝的想法,但是内心里对天明公主的愧疚依然没有减少半分。
做为一个护卫武士,竟然让公主在宫外被人暗杀,这么严重的失职,他还有什么脸面做飞天之徒的首领?王室已经对外宣称,天明公主是意外而亡,那么,也就是不会在追究凶手,公主失去了生命,自己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还有什么脸面做为花郎而活在这个世上?
因此,当时他是决心为了花郎的荣誉而自决的。但是,自己的确是糊涂了,那个黑衣男子说得对,他这么做并不能挽回花郎的荣誉,而只是逃避内心的愧疚感。只有辅佐德曼公主,夺回美室手中权利,才能告慰天明公主的在天之灵,到了那一天,自己也就能内心无愧地再去向天明公主请罪了。
可是一想到那个黑衣男子,阏川郁闷的神情却一扫而光,嘴角反而牵起一丝笑意,明明是男子,却觉得他生得明眸皓齿,淡雅脱俗。偏全身上下又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语音婉转,却铿锵坚定,真是矛盾。
正想着,阏川的眼角却突然睨到左侧角落里有暗影一闪。
“是谁?”阏川一声暴喝,拔剑在手,直指黑影而去。
流云叹一口气,刚才她看到一名武士在前边发呆,本想悄悄地走到别处去,却不想被发现了。也就不再躲藏,而是大大方方地从墙角走了出来。
阏川有些诧异地盯着面前这位,恩,看她穿着应该是宫内的神女,可是头发怎么是这样?
“你是要一直拿着那把剑和我说话吗?”流云略仰着头,光洁饱满的额头下一双凤眼映着月光熠熠生辉,她认出了阏川。
阏川这才反应过来,还剑如鞘:“你是神女?”
“算是吧。”流云走到阏川的身边,学他刚才的样子张开手臂靠在木栅栏上。
下意识地,阏川往旁边挪了挪,和流云保持距离。但他又忍不住再次打量流云,这名神女一头比男子还短的发,衬得脖子光洁而颀长,她的眼眸映着那明月的清澈之光,显得尤其的轻灵与清澈,眼角弧度略扬娇媚中又带着几分英气,发现流云同样正在打量自己,阏川更加不自然,侧头避开了目光。
流云略歪着头,目光直率而视无忌惮——那天看他化着郎妆,虽然语音悲壮,但是单从感观上来说,却是美艳,,,,,,想到这里不禁一笑。而现在脸上没有了那堆油彩,便显出了那清秀的眉,狭长的目,小巧的鼻梁,而唇形却有山峰般的深刻轮廓,秀美中带着丝严肃,不!准确说来是凛然正气中带着丝秀美,流云欣赏得很爽。
“身为神女,大半夜地为何还到练武场来?”阏川终于忍不住,他虽然已经避开了目光,却也被流云盯得如芒在刺,硬硬地说了一句。
“难道只有身为花郎才能大半夜跑练武场发呆?”流云嫣然一笑,满不在乎。
阏川神情尴尬,只干咳了一声。
流云半倾着身子,偏将自己的一张芙蓉面递到阏川的眼前:“我是刚进宫的小神女,嫌神宫闷就出来逛逛,但现在好像迷路了。”
“神宫在那边。”阏川僵硬地转身避开,指了指西边,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他弄不明白为何对这古怪神女产生了一丝惧意。
“你,能送我回神宫吗?”流云偏不放过,继续调戏历史名人。
“这,,,,,,”阏川一愣:“成何体统!”
“什么呀,只是送迷路的人回去而已,怎么就上升到体统的层面了。”流云不屑地笑:“不为难你了,阏川郎,再见。”
看着那个奇怪的神女洒脱地转身离开,阏川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流云的身影消失在夜暮中,他才吃惊地醒悟——这个神女怎么认识自己?
——这又是一场邂逅,也仅是一场邂逅。
不过要造成这么一场邂逅,需要经过多少的阴差阳错与命中注定?有一些缘份正在悄无声息的开始,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有几分巧合,几分注定。
突然从噩梦之中惊醒,洛伊已经是满额的热汗,这个梦一直伴随着自己,从21世纪到古新罗,从虞楚皇宫到美生府上。
是的,她又回到了美生府。
那日下了山岗她选择了回美生的府上,继续以君罗表姐的身份混在君罗的身边,即使被禁足!因为她害怕,害怕毗昙。
害怕听到他清朗的笑声,害怕看见他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害怕他修长的手指。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
可是今日又做了那个噩梦,这令洛伊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像极了她梦中的那个背影!那个颀长而坚决的背影,迎着刀光剑影步步远去背影,她一直跟在那个背影身后,步步苍凉心痛无比,她看到前方一排排的箭弩对准了他,他却依然毅然前往。
她想用自己的尖叫阻止他的步伐,可是她不知道他是谁,她也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步伐也迈不顺畅绵软无力。
于是滔天的箭雨,,,,,,
梦境总会在这里截然而止,洛伊也总会在这里醒来,次次都是满面的汗迹与泪痕。
她在这个炎热的夜晚没有丝毫睡意,她想起史书上关于毗昙的结局——“瘐信带兵突袭月城,于新帝登基第九日平乱,至此轰轰烈烈的毗昙之乱总算平息,美室一脉权势终于瓦解,新罗王权统一,贵族与王室至此融合,为三韩一统奠定坚实的基础。”
忽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