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阴谋的开始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双生公主的传言仿若一声闷雷,在新罗宫中沉沉炸开,没有巨烈的声响,却带来了沉重的压抑,有人喜悦有人焦躁,天明公主升霞的风波刚刚平息,宫内又将掀起惊涛骇浪。
仁康殿内,当然不得平静。
真平王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同样皱着眉头一筹莫展的乙祭大等与龙春公。
“你们,有何想法?”犹豫着开口,扶在宽大而坚硬的红木椅柄上的苍白指尖,紧张的略略痉挛。
“花郎中双生的传言已经传开了,陛下,应当严惩造谣者,不能再让这样的谣言继续扩散了呀。”作为天明公主之夫龙树公之弟,也是真智王次子的龙春立即开口,满带忧虑。
“龙春公,如果现在这样做,无疑会落人口实,再说,德曼还在宫外,如果她落到了美室的手中,怕是,,,,,,”乙祭大等一边犹豫着,一边坚定着,终究还是犹豫着欲言又止。
阴沉地扫了乙祭一眼,真平王眉间的竖纹又深刻了几分:“那么依乙祭之见,应当如何?”
“关健还是,要先于美室一步找到德曼,,,,,,”
“然后呢?”真平王追问,目光闪烁,问出这句话来,自己也有些恐慌,扶紧了椅柄,前倾着身子。
“陛下!虽然陛下会认为臣下说这样的话大逆不道,但为了陛下的王权,臣不得不说——德曼,不能留在这个世上呀!”乙祭几经踌躇,最终坚定,看着真平王目光真诚无比。
一丝怒气闪过真平王的眼眸,不过,只像烟花般短暂便很快就熄灭了,他长久的愣怔着,又瘫软到了那张舒适的红木椅上,苍白的指尖继续着痉挛。
“住口!”门外的摩耶王后忍无可忍,突然推开殿门,冲了进来,满面泪痕地盯着乙祭:“大等你口口声声为了陛下的王权,不息派人暗杀德曼,结果呢?结果却让我失去了天明!”
摩耶在侍女的掺扶下,步伐蹒跚却沉重地接近慌乱的乙祭:“现在你还要杀掉我另一个女儿,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转过身去,直扑向同样慌乱而颤抖不已的真平王——
“陛下!”王后抓住真平王的衣袖:“您答应过我,要保全德曼,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呀,从生下来,就没有得到过我们的疼爱,千辛万苦地回来找到了我们,为什么要把她杀掉?她是我们可怜的女儿,陛下,把我杀掉吧,生下双生是我的错,求您把我杀掉吧,要让德曼活下来,臣妾宁愿赴死!”摩耶痛哭着,昏厥了过去。
殿内一阵乱,随着侍女们把王后扶回寝殿,又宣了御医之后,才渐渐恢复平静。
“陛下,现在情势已经十分危急了,陛下,早做决断吧。”见真平王依然沉默,乙祭硬着头皮说。
真平王再看了他一眼,他是乙祭!从幼年的时候就陪在了自己身边,充当帝师一职。
他是乙祭!真智王与美室勾结篡位后,乙祭被美室发配至外东邑,自己由于恐惧,曾拉着他的衣袖,哀哀哭泣,是乙祭鼓励了他,告诉他终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到他的身边,告诉他所有的苦难都是一时,告诉他必须坚强地在王宫里活下去。
他是乙祭!多少次和白会议,贵族们威胁王权,只有他坚定地站在了自己一边,又有多少次是他力挽狂澜!
真平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缓缓睁开,语气无力:“传朕之令,剥夺乙祭大等一切职位,从今天起,不得再踏入新罗宫一步。”
“陛下!”龙春公惊呼:“这个时候怎么能,,,,,,”
而乙祭,只带了一丝了然而酸楚的笑意。
“朕从不怀疑乙祭大等的忠心,可是,也是因为乙祭,朕失去了女儿天明,还差点让王后走向死亡,现在,你还想让联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的女儿,虽然明白你的忠心,可是,无法再面对你,也不想再见到你。”真平王疲劳地挥了挥手,示意乙祭退下。
乙祭缓缓地站起身,苍老的脸上浮起一层凄凉之色,却恭恭敬敬地对真平王行礼后,沉默着退了出去。
山林之中,德曼、瘐信、阏川以及洛伊围坐着,气氛也有些压抑。
阏川已经把宫内的传言告诉了德曼,同时瘐信也带回集市上隐约有了双生的传言的消息,俩人面容严肃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筹莫展。
毗昙开始还坐着听了一会儿,后来却躲到了一边,踮着脚举着树枝伸直臂膀,就要去捅那棵古槐上面的鸟窝,洛伊看得有趣,心思也不在正事上,时不时地便轻笑两声。
“毗昙,你也别光顾着玩,目前形势危急,你也说说你的看法。”瘐信像是患上了焦躁症,不过每次只拿毗昙说事。
毗昙回过头来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依然去捅那鸟窝,洛伊卟哧一笑,看到瘐信一脸尴尬与德曼难得的笑容。
“与其担忧这个,还不如想一下与复耶会谈判的事。”笑过之后,洛伊闲闲地说。
“什么意思?”瘐信不解的皱着眉头。阏川也看向洛伊,很是不明白。
“这些谣言的流传从某些方面来说,反而有利于我们。”洛伊说得胸有成竹:“公主打算回宫,双生的事情迟早都要被人们知道,不可能隐瞒。”
“但这件事情如果现在就广为流传,会对王室不利,王后的地位也很危险了。”瘐信急道。
毗昙听洛伊开了口,才丢下那树枝,回来坐到洛伊的身边,兴致勃勃地侧脸看着。
“但现在再怎么流传也只不过是谣言,没有事实的证据,不可能立即废后。再说,双生的谣言既然流传开了,美室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就危害公主,即使是双生,毕竟也是圣骨,公主的人身安全反而有了暂时的保障。”
“说得太对了。”毗昙拍着巴掌,笑得一口白牙。
阏川也觉得有道理,欣赏地看着洛伊。
“所以,我一定要去见月夜。”德曼也像是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
“公主,,,,,,”瘐信有些担心。
“没有时间了,要趁谣言扩散开来之前,说服月川帮助我。”德曼眼神坚定:“就今晚,我就要去见他。”
“可是,当初约好的,是三日后,,,,,,”
“没有必要等三日后,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联络点,今天去反而会令月夜措手不及,不要给他太多时间去犹豫,公主是这么想的吧?”洛伊说。
德曼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洛伊。而瘐信也恍然大悟,但心中终究还是忐忑的,今晚的行动只能是他和德曼一起去,危险还是存在的,不过无论如何,就算是牺牲性命,也要保公主周全,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握紧了拳头。
入夜,美室一行人,投宿在一家驿站之内,明日午时之后,就能抵达南山了吧。渺依暗忖。
天色已晚,她还没有睡意,只在客栈的院内许许踱步,夜空中繁星密布月色皎洁,看来,明天又是炎热的天气。
不知道美室此次为何要自己随行?今天和她倒是谈了许多,不过都是有关天象和气候的问题,仿似并无他意。渺依稍有些疑惑了,美室掌握神权后,神宫就一直没有了实际存在的意义,前上天官誓理,完全服从于美室,做了许多违背神女职责的事情,这些,渺依一直都清楚。
虽然心中一直对誓理的做法不齿,不过,对于美室,渺依从心里还是尊敬的,自己成为上天官后,就暗自发誓,决不做有违神女职责的事情,做为上天官,护佑王室与天下苍生,才是自己应尽的职责。
之前多次夜占天象,天意的确是在美室一边,但这段时间,开阳星却愈渐明亮了起来,想起流云说双生公主确有其事,并且迟早会回宫,再想起北斗八星的预言,渺依面色严肃,看来,是要发生大事了。
美室侧着身子,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在院内踱步的渺依,不禁微微一笑。
“玺主,为何要带上天官一起出行,我有些好奇呢。”薛原微笑着,一边帮美室斟上一杯清茶。
“渺依和誓理不同,不是轻易可以利用之辈。”美室淡淡地说:“但是我却欣赏她,不想轻易放弃人才。”
“只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美室挑挑眉:“神宫内只怕正在发生些什么吧,上天官若在宫内,会诸多不便,和本宫一起出行,不是正好吗?”
薛原点点头,再一次赞叹美室细密的心思。虽然自身不在宫内,却能运筹帷幄,让所有的事情往既定的方向发展,自己却远离事非之地,以免落人口实,果然,还是以前的玺主,让自己迷恋又尊崇的玺主。想到这些,心中不禁升起一种难以压抑的情感,情不自禁地握住美室的手。美室也满目深情地看着薛原,款款起身,将脸庞贴近他的耳边:“夜已深了,我们,歇息吧。”
在夜幕笼罩之下,神宫是庄严而寂静的。
高高矗立的神坛上,两名神女正迅速而小心地洒着一些东西,那是一种加入特殊药材制成的饲料,特别的气味能够吸引空中的飞鸟。二人细密地把饲料洒满神坛四周后,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过了片刻,夜空中传来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驻守神宫的侍卫们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密密麻麻的飞鸟,争先恐后的飞向神坛,只是飞向神坛的飞鸟在啄食了加入剧毒的饲料后,没有一只再重新飞向天空。
不明所以的侍卫们惊疑不定,立即便有人去禀报上天官,而上天官却不在宫内,暂代上天官职能的真织神女立即前往神坛,触目所及的却是密密麻麻的飞鸟的尸体,大惊之下,真织神女面无人色,立即跪于神坛,口中喃喃:“飞鸟齐齐坠亡,大不祥,上天必降灾难于新罗!”
于此同时,天明公主之前住的寝殿同样发生了飞鸟齐坠的“不祥之兆”,宫女们议论纷纷,有些胆小的竟吓得晕厥过去,新罗宫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宫外,美生也正隐密的指使家丁将刻上字迹的白卵石投往汉江边上,天亮之后,汉江上捕渔为生的渔民必将发现这些石头,美生得意地笑了。
这种卵石本应坚硬异常,不可能在其上刻下字迹,而美生却是将江水中的白卵石取出,将地榆捣烂,与卵石一并放进有冷水的沙锅煮,等水减少时,再加少许热水,不过几个时辰,卵石变软,便可在上边刻字,随后,再用甘草水煮一下,卵石便又坚硬如常,其上所刻的字迹却清晰易辩,这就是所谓的神迹了。
“御出双生,圣骨男尽。”美生口中轻念着卵石上所刻的字迹,冷笑。
只要等到天明,关于御出双生,圣骨男尽这句先祖预言便会在徐罗伐的大街小巷有如洪水般地翻卷开来,再加上飞鸟齐坠的“不祥之兆”,天怒民怨,那高高在上的真平王要如何保住诞出双阴的王后之位?
一切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