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军出关

第三章 秦军出关

又过了五日,天色麻黑,正是朝晨清冷之时。

宋武提着背篓走出屋舍,只见多出不少人,竟然是身穿绿色衣甲的韩国征军,持戈执矛堵在屋舍区域外围,一名名早起的奴隶、罪犯情绪不安,寻亲近之人聚集在一起,等候着。

很快韩虎也从屋舍中走出,伸着懒腰,背上披着一条羊皮裘缝合的毯子,左右看着问:“呵,今日这是什么状况?”

宋武坐在背篓上摇头:“不知。”

矿监张成来到韩虎面前,这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矮壮中年,如今也披戴犀甲,腰间挂剑,头上戴着圆铁盔插着赤翎行礼:“公子,秦王子楚以蒙骜为将,拜左将军,督军十万进军洛阳,周天子危在旦夕。”

韩虎扣着鼻子掩饰惊慌,不紧不慢问:“国中是个什么意思?”

“国君拜张平为相,欲起兵救援洛阳。”

韩国王室是姬周血脉,只是稍微特殊一点,没有崇尚祖宗火德。因与东周比邻,便崇尚木德,讲究木助火性,三家分晋时,以拱卫周天子为名义而立国。

张成说着,面容上洋溢着喜色,张平是姬姓张氏,是韩国宗室出身,是个老资历的主战派。

韩虎点头可满脑子都是疑惑,秦国已经灭了西周,现在又要灭东周,他真的想不明白秦人在想什么。本来现在秦国一年内连丧二王,正是新君继位虚弱之时,不好好守住函谷关,怎么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秦国国势日益强盛,新君继位时保准会发生列国攻秦、削弱秦国元气的战事。秦国不好好防守,竟然要灭掉东周,干掉天下共主周天子,这不是在激怒各国,给各国出兵借口么?

他可知道现在的国君是个什么德行,基本上是醉生梦死状态,没有什么进取心。

现在好了,秦国要灭东周,韩国不管是国中、外部舆论,还是地缘问题,都必须出军。所以,老丞相张开地之子张平这个主战派接替相位。

张开地先后辅佐韩昭侯、韩宣惠王、韩襄王三代君主;而张平佐过韩厘王,现在张平又出山担任现在韩王的丞相。

韩虎脑海中因秦人不符合常理的行为而混乱,可张平上位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意味着,韩国的战争机器又要启动,意味着韩国不少贵族又要倒霉。

比如宜阳这个冶铁中心,国中贵族控制的矿场,就会被张平收归国有,这一向是张平的主张。何况,张平不收,也会被秦军收走。

某种意义上来说,宜阳就堵在洛阳与秦军之间。

捋清思路,韩虎轻叹一声:“张平父子相韩五世……稀世难寻呀。”

他本想感叹张平父子尾大难除,门生故吏遍布国中必为国患,但眼前的人是张成,张平封邑出来的人。可能,韩国也会发生张氏代韩一类的宗室内乱。

韩虎的感叹,让张成面上笑意更浓,拱手:“相国已下令宜阳征发奴隶、罪囚为军,组建三旅轻兵于荥阳听调,限期五日。而公子,则拜为旅将。”

三晋继承晋国军队编制方式,实行《周礼》所说的军、师、旅、卒、两、伍一共六级编制,又随着时代改革,不断优化结构。如今韩军一旅,正好一千人。

一听被征调为轻兵旅将,韩虎脸色变了变,拱手:“韩虎领命。”

一旁宋武眨眨眼睛,这就是命呀,宋国灭了,他这个康王之孙什么都不是。不过他也明白,韩虎这个旅将不好做,征发罪囚、奴隶组建的轻兵,基本上就是上战场打杂的。

张成继续说:“各级军官、军吏已从国都调来,君上那里也会差遣家兵为公子亲兵。但公子亲兵不足一闾,还需补充。”

此时各国军制基层都是什伍编制,整体是二五制。五十人级别,秦称之为屯长,三晋称之为属长;百人级别,秦是百人将,三晋是闾将。再上一级,秦称之为五百人主,三晋称之为司马。

五百人则是常设单位,更上级的单位都是在战时拼组。

旅将、闾将看着同音,实际上此时闾发‘卢’音。

韩虎询问军械衣甲,张成的回答让韩虎气恼,宜阳这边不拨发军械,一切军械补充将由荥阳武库补充。而他要做的,就是选拔军士,将人领到荥阳再行操训。

可他不懂啊,又不愿意在张成面前丢脸,便问宋武这个据说懂兵法的人:“国相军令限期甚紧,一千军士选拔又繁琐,可有良策教我?”

张成也看过去,面露不屑之色,宋武在他眼中是一个逃军、没出息的贵族子弟,还是一个干活偷懒的人。不过再看不起,也要当面给个面子,毕竟人家是贵族后裔,血统高贵。

宋武想也不想,下巴扬起问张成:“国都调来的军官、军吏有多少?是各级建制齐全,还是只有一批旅将、属长?”

张成道:“只有十名闾将,两名司马。一应军吏,会在荥阳补充。”

宋武一听,咧嘴笑道:“这样的军队,有肉而无筋骨,徒有其形罢了。”

连基层的什伍长、属长都无,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兵做连接,就凭几十个人想拉起一支千人级别的军队,估计一出宜阳矿山,下面的人就逃了个差不多。

秦军征发的罪囚不会逃,因为没地方逃。这这里是韩国,中原之地,四面八方有的是地方逃。

作为一名世代老兵出身的士人,张成也知道问题所在,解释道:“各处老军尚在动员之中,国都方面抽不来人手。若到荥阳,有荥阳大营补充,一应什伍长皆可补齐。”

宋武还是摇头:“问题就在这里,宜阳这里的罪囚没有什伍长率领,这三旅轻兵出宜阳之日,就是土崩瓦解之时。到那时,国法追究,韩虎与张监令,都要吃罪。”

说着他目光看向外围维持秩序的绿色衣甲韩军,打这批老军充作轻兵骨干的主意。

张成、韩虎也看过去,有些心动。韩虎脸色犹豫,道:“这是宜阳之兵,若无虎符,谁也调不动。强行征调,形同谋逆。”

韩国将士勇冠三晋,四面包围下打出劲韩的名声,可谓是含金量十足。

而且韩亦较早实现步兵方阵替代战车的国家,而韩军职业化、重装化明显,一旦进入肉搏的韩军十分凶狠。但缺陷也十分明显,重装军团依赖据点阵地补给,此类军队训练周期长维系成本高,加之韩地狭小生产能力有限军费开支成为沉重负担。

将帅方面,韩国自申子变法后加强集权,上将军这种统帅官职平时被宗室门阀挂面垄断,临战方才选将,而韩军数量有限只能进行重点防御。即韩国屯重兵于新郑、阳翟、宛、野王、京、上党、荥阳等重点城镇,其余地方守备能力很弱,以点带线却无严谨防线,这就造成韩国一旦收到入侵会很可能被敌人直插腹地,各军事重镇孤立无援各自为战,从而被各个击破。

因为国土狭小,所以韩国对外战争可以从容、神速的调遣部队;打防御战则非常的被动,各处都缺军队,避免局部被蚕食或腹背受敌,只能维持最中庸的防御体系。

韩军以步兵精锐材军闻名于列国,所以眼前组建的轻兵是怎么一回事,韩虎等人也明白,就是一支军队化的后勤部队,也是最危险的部队。

国都方面不重视,连军官、老兵都不愿意补全,如何把人如数拉到荥阳进行操训,就成了最大的问题所在。

“虎符……”

宋武努嘴呢喃一声,他认为韩虎被委任为轻兵旅将,属于滥竽充数。可这是他离开矿场的唯一的机会,毕竟宜阳就在东周国都洛阳西南,只有五六十里地。秦军从西杀过来攻取洛阳,没道理放过产铁要地宜阳。

说的好听,去荥阳大营操训,荥阳在洛阳东二百多里处,是韩国国都新郑抗秦的第一道防线、重镇。

他总觉得,国都方面的意思不是要三千轻兵作战,而是需要这三千青壮人口回荥阳去做工。毕竟这些人留在宜阳,只会变成秦军俘虏,几年后甚至会变成秦军一员返身去杀韩国人。

宜阳已经危险了,韩虎也能想到这一点。他这个秦王八竿子外的亲戚主动入秦去效力,与被秦军俘虏入秦是两个概念。

张成也是,只有完成丞相张平的军令,将人带回去,他才能继续做韩国的官吏。若有差错,祖宗奋斗拼杀来的官位,就会被剥夺。

韩虎更着急,他自认为自己前程远大,眼前折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憋屈,上前两步对宋武拱手作揖:“先生,可有良策?”

宋武缓缓点头道:“宜阳两度为秦所破,此地军民与秦军可谓是血海深仇。待秦军进军洛阳的消息传开,宜阳军民积极备武,恐怕又是玉石俱焚的一战。此地守将何人?”

张成也上前两步道:“是将军暴鸢幼子,先生的师兄,暴渠。”

宋武颔首,以暴氏一族的名声分析,暴渠不会投降秦军或者逃亡他国,看向韩虎道:“调兵五十人,需虎符方可行事。你可持我书信,找暴渠借老军四十、伤残退伍之军越多越好。不妨告诉暴渠,洛阳失陷,宜阳势必难保。此次宜阳失陷秦军,将永不复韩国所有。为存宜阳元气,不若再抽调一批今年傅籍之军,一同去荥阳。为宜阳父老存一份骨血,所留宜阳老军,去子嗣之患,必与秦军死战。”

韩国十六岁的少年便到了傅籍的年纪,就会录名军策,服兵役。他口中的傅籍之军指的是今年这一批,还没到秋季不算征军,自然现在也不在虎符限制的名额内。

不过这批少年再不成器,也比囚徒好,因为他们不会逃跑。就算逃跑,也是向东朝荥阳、国都新郑逃跑,能帮他们镇压轻兵囚徒。

宜阳城,外地客商乱作一团收拾货物、细软开始逃离。

城中空落落的大营里,身形壮硕的暴渠一身狻猊纹饰水漆犀甲,站在校场双手负在背后,手里握着竹简,是宋武的亲笔信。

韩非进入校场,问暴渠:“能坚守几日?”

暴渠将手中竹简递给韩非,扭过头去看向别处,语气不善:“誓死不降,守一日算一日。若将宜阳所征三旅轻兵给我,有宋武相助,可守一月。”

韩非摇头轻叹,死都要拉着宋武一起死,真是想不明白:“宜阳三旅轻兵于战无用,他们要护送宜阳两千户工匠后撤。没了这两千户工匠,后果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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